□ 馬 德
沒了饒舌的資本
□ 馬 德
你若云淡風輕人生就不會有那么多霧鎖連城
一
人活到一定歲數(shù),就不敢輕易臧否他人了。不敢,不是要四平八穩(wěn)地做老好人,也不是想世故成一只老妖精。只是因為活到最后明白了,輕易說人好壞,于人于己,都顯得那么輕率。
資歷越深,不是資格越老,而是資格越少。因為,曾經(jīng)笑話過他人的,自己身上也已發(fā)生。曾經(jīng)責難過別人的,也已被別人責難。從眾多是非中,風一程雨一程過來,自會懂得被人說是非的兇險和寒涼。
將心比心,于是,自己沒了饒舌的資本。
人只有在看清自己之后,才能在別人那里平靜下來。年輕的時候嘴不把門,愛論人短長,上了年歲,就會多了謹慎,少了武斷。這是理性對人性的勝利,也是年老對年輕的誠懇道歉。
一個人老了還不著調(diào),一定會表現(xiàn)在說話上不靠譜。要么是說不在點子上,要么就是有的說沒的道。老了,若不持重,就會失之輕浮。其實,做到持重也很簡單,不說或者少說,就是優(yōu)雅,就是得體,就是歲月贈予的成熟的金黃。
張岱說:“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是的,人生繁華大夢一場,總得學會斂跡于心,斂聲于口。如果說不到合適,最好還是不說了吧。有時候,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其實,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動聽的語言。
二
一個被領導拿捏的人,你覺得他可憐,但轉(zhuǎn)過身來就在你面前頤指氣使,一下子又變得可恨。
他的可恨之處,其實還是可憐。最可憐的人,不是無助,而是無恥。他不敢向這個世界的強大叫板,只好向比自己弱小的叫囂。無恥的人,大都用這種無能的方式,維持著最后的體面。
這樣的人內(nèi)心是懦弱的。他們捂住懦弱的方式,就是換一個方向張牙舞爪。于是,用這一刻的猙獰,去填補前一刻的虛弱。每個人都需要平衡自己,被欺負過的人,能捏著另外的人欺負欺負,便覺是快樂。
人,一旦被蹂躪過尊嚴,換取尊嚴的方式,往往近乎扭曲。
憐憫是善良心性的俯身和低眉。但憐憫得不明所以,善良就容易被欺騙和辱沒。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值得可憐的人。真正可憐的人,大多又心存善良,不想讓別人分擔自己的辛酸和悲苦,于是強支撐著,生怕有人看出來。
憐憫這樣的人,才是把塵世的柔軟安頓在了最該心疼的位置。
三
恨是愛的副產(chǎn)品。一瞬間愛到肝腸寸斷,一剎那又恨到咬牙切齒,這都是真實的。
有人說,我只愛過沒恨過。這并不表明愛已至海闊天空,只能說明情已到游刃有余。放手那么簡單,投入一定清淺。
其實,有點恨也不可怕。只是,不要那么刻毒??潭窘忉尣涣藧郏潭窘忉尩闹粫窃静槐貝?。因為,恨源于愛,刻毒出自惡。
如果恨的時候,還要裝出一副被騙的凄愴感,就有點不厚道了。這種恨意,難免有點欺世盜名,有點反攻清算。故意置自己于弱者的位置,恨就有了預謀。任何有預謀的恨,其實是對愛的一種暗算。
由愛而生的恨,根本談不上什么正確性和必要性。把自己撇得太開的恨是不適宜的。愛若忘情,恨便沒有無辜。
四
在乎別人是沒有盡頭的。而且,別人也未必在乎你的在乎。你小心翼翼,既怕對不住這個又怕對不起那個,最后,你對起了整個世界,卻沒有對得住自己。
這是人生的一個泥坑,陷久了,是一地的不堪和狼狽。
人不能自私,但也不能沒了自我。其實,有一點自私,才活得那么真實可信。問題是,你在乎來在乎去,想做到完美,而別人并不能以對等的完美與你交付,這樣的在乎本身,沒有任何意義。人家在人性的色板上信馬由韁,而你在人情的框架里畏首畏尾。最在乎的人,往往最受累。
生活那么繁復,而你只有一個。累的時候,不如華麗麗說聲:“去他娘的,在乎誰不如先在乎自己?!?/p>
與他人的距離遠一些,需要在乎的東西就會少一些。欲望低一點,需要在乎的事就不會多。無須得,就無懼失。這樣,就難有怕得罪的人,就少有焦頭爛額的事。
濃墨描不黑圭玉。你若云淡風輕,人生就不會有那么多霧鎖連城。
(摘自《做人與處世》201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