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加、泰、德、英特約記者　陶短房　史越　青木　孫微　本報記者　吳志偉　●丁雨晴

菲律賓總統(tǒng)杜特爾特和美國共和黨總統(tǒng)候選人特朗普，最近在國際輿論場上火得一塌糊涂。他們分別在太平洋兩岸，幾乎沒有交集，最明顯的共同特征就是“大嘴”。共同炒熱國際政壇氣氛的同時，兩人也因為看似雷同的個人風格常常被放在一起比較。他們的口無遮攔，有時候甚至是語出驚人，打破了人們對民主國家政客的一般印象——為獲取民意、贏得信賴，在公開場合風度翩翩、言行得體，絕不觸碰“政治正確”的底線。杜特爾特和特朗普對特定群體的猛烈抨擊一次次令人大跌眼鏡，然而人們又一次次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們的民意支持不減反增，在爭議中大步前行。甚至有人開始期待，如果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tǒng)，他們“正面交鋒”時會是怎樣有趣的“畫風”。作為當今世界的“大嘴”政客典型人物，杜特爾特和特朗普兩人究竟是“政壇怪客”還是“政治先鋒”？他們是代表一種潮流嗎？

那些年，特朗普和杜特爾特說過的話……

在即將過去的9月，杜特爾特可謂“火力全開”。聯(lián)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公開反對杜特爾特打擊犯罪的方式后，這位菲律賓總統(tǒng)在9月9日將潘基文稱為“又一個傻子”。東盟峰會前,杜特爾特大罵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婊子養(yǎng)的”，起因是美方想跟他談一談“人權問題”。當時緊密的美菲同盟關系出現(xiàn)罕見的“外交破裂”，美方取消了兩國總統(tǒng)在東盟峰會期間會面的計劃。

美國《時代》周刊在發(fā)生“大罵奧巴馬”事件后，總結了杜特爾特“令世界震驚的7個時刻”，包括對羅馬教皇方濟各開火，因為后者去年訪菲時導致馬尼拉的交通堵塞問題雪上加霜；調侃一名他任達沃市長期間被奸殺的澳大利亞女公民；稱美國駐菲大使是“偽娘”。

如何看待總統(tǒng)的言行，菲國內對此看法不同?！斗坡少e每日問詢者報》曾發(fā)表社論稱，杜特爾特應該改變自己的糟糕言行，“我們會習慣總統(tǒng)的風格”等論調不利于菲政府、民眾和國際社會保持長期聯(lián)系。但也有議員表示，大家只是不熟悉杜特爾特的個性，“他在做自己而已”。在“大罵奧巴馬”風波后，許多菲普通民眾為杜特爾特點贊，支持他“不受干擾消滅毒販”。

與杜特爾特相比，特朗普最近與他人交鋒的強度看上去沒那么激烈，這或許是因為他的戰(zhàn)線已經(jīng)拉得太長——他從去年6月宣布參選總統(tǒng)以來，已經(jīng)持續(xù)“放炮”了一年多。談移民，他要“驅逐所有非法移民”“在美國和墨西哥邊界修墻”“將穆斯林拒之門外”；談貿易，他“不再允許中國強奸美國”；談外交，說“日韓還是自己造原子彈吧，別指望美國一直提供核保護傘”……

特朗普參選后幾乎受到所有美國主流媒體的口誅筆伐，他與《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都打過嘴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美國廣播公司等也熱衷于發(fā)布他的負面消息。“特朗普當選，國將不國”，美國反對特朗普的政客這樣說服民眾；“他將成為各國的夢魘”，海外反對特朗普的網(wǎng)民如此留言。英國和墨西哥均有大批人呼吁禁止特朗普入境。

他們的相似之處

“杜特爾特和特朗普可怕的相似之處——兩人的言論迎合了各自國家的大批選民?！卑拇罄麃喰侣劸W(wǎng)援引弗林德斯大學政治和公共政策講師羅德里格·普萊諾的觀點說。

阿聯(lián)酋《國民報》稱，菲律賓國家研究機構“社會氣象站”的數(shù)據(jù)顯示，在菲律賓，1%屬于上層社會，僅有9%為中產階層，而工人階層的比例達到令人難以置信的90%。菲律賓選民并未感受到經(jīng)濟穩(wěn)定增長的好處，他們已經(jīng)忍無可忍。民眾愿意忽視杜特爾特桀驁不馴的個性和挑釁言論，因為該國需解決遠比這更緊迫的問題。

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副主任信強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圍繞特朗普的情況是，美國內部都清楚是資本家導致了2008年的金融危機，隨后又出現(xiàn)包括就業(yè)和種族在內的諸多社會問題。但因為宗教自由、人權等“政治正確”，許多人不敢說。但“大嘴”可以直奔主題，且無需太擔心政治后果，因為他們本身就不是傳統(tǒng)的職業(yè)政客。

《國民報》認為，“兩人都在利用民眾對現(xiàn)有主流政客們的反感情緒——后者一直對百姓與日俱增的痛苦置若罔聞。民眾將手中的選票投給這些‘局外人是一場出于抗議的表決活動?！?/p>

不過，也有媒體分析認為，杜特爾特和特朗普存在明顯的不同之處。“他們都在政治上不正確，試圖成為人民的代言人，但兩人的相似之處僅此而已?！卑拇罄麃喰侣劸W(wǎng)如此評價。

《國民報》認為，杜特爾特的個性比西方媒體筆下的“流氓”特朗普更豐富。文章稱，特朗普深諳通過尖酸的“俏皮話”——墨西哥人是強奸犯、報復中國等——刺激支持者之道，他的做法似乎根植于“對阿諛奉承的渴望”，沉迷于煽動挑釁，但杜特爾特似乎是出于真心幫助窮人并嚴懲腐敗分子。

澳大利亞新聞網(wǎng)說，在杜特爾特擔任達沃市長期間，這座城市的犯罪分子、窮人乃至腐敗現(xiàn)象已“消失不見”。而特朗普當過真人秀主持人、口無遮攔的社會和政治評論員，并在經(jīng)營著他繼承而來的房地產帝國。普萊諾認為，這是兩人的根本區(qū)別，“杜特爾特從開始競選總統(tǒng)起就言出必行”，“但特朗普只是說說而已，至少目前是這樣”。

《國民報》記者通過跟蹤報道杜特爾特今年的競選活動發(fā)現(xiàn)，他經(jīng)常有意識地與百姓打成一片，喜歡開玩笑，甚至有時很粗魯。他似乎已將幽默當做與選民、尤其是貧困大眾接觸的一種工具。

他們也各有不同

杜特爾特和特朗普算不上“例外”，放眼整個民主國家政壇，“大嘴”的絕不止他們。

英國鮑里斯·約翰遜今年被新政府任命為外交大臣時，令英國輿論大為驚訝，因為他的言論被認為是“最不外交的”。此前，他曾稱奧巴馬這個“半個肯尼亞人”對“大英帝國有著祖?zhèn)鞯姆锤小保稳菹＠锟雌饋硐袷恰霸诰癫≡阂耘叭藶闃返淖o士”。

日本財務大臣麻生太郎也是有名的“大嘴”，不但經(jīng)常當眾念錯別字，還曾指責老年人“對社會沒有貢獻還浪費養(yǎng)老金”，稱窮人“結不起婚就索性不要結”。還有意大利前總理貝盧斯科尼，他曾自詡“政治上的耶穌”，甚至對法國前總統(tǒng)薩科齊說“你老婆是我送的”（薩科齊現(xiàn)任妻子布呂尼是意大利裔）。

實際上，平時穩(wěn)重的政客有時也會有“異?！敝Z。德國總統(tǒng)高克在圖林根州左翼黨人士可能首次成為州長時，放下中立態(tài)度，稱“小心左翼黨”。

有分析認為，政客“大嘴”的原因很多，有的是個人素質不佳，比如日本兵庫縣知事井戶敏三曾因“日本別處發(fā)生大地震時，對本地來說是發(fā)展機遇”的言論引發(fā)眾怒。他被迫道歉后，還忍不住說“大家不理解我的好意”。當時有評論稱，“井戶敏三完全不理解自己究竟說了多冒犯人的話”。有些是出身和階層的限制導致無法理解其他階層的疾苦，麻生太郎的那些話就被認為和其名門世家的出身有關。有些則是有恃無恐，比如貝盧斯科尼，在事業(yè)全盛時期以及能控制多數(shù)主流媒體的情況下，經(jīng)常會表現(xiàn)得“不太檢點”。

澳大利亞新聞網(wǎng)的文章認為，“有些政客需要吸引關注。他們需要化繁為簡地展現(xiàn)解決復雜問題的方案。因此，一些政客親吻嬰兒或在公共場合牽著一群驢，其他政客則口出狂言”。

“大嘴”會越來越多嗎

細看每個“大嘴”雖有不同之處，但他們似乎也是某種時代趨勢的體現(xiàn)。

德國柏林自由大學國際政治學者梅斯奈爾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表示，民主政壇的“大嘴”現(xiàn)象發(fā)展大致可分為3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二戰(zhàn)結束以前。那時“大嘴”被認為是丑聞或者極具煽動性，比如希特勒“政治的最終目的是戰(zhàn)爭”等言論；第二階段是二戰(zhàn)后至21世紀初，民主政治更加多元化，“大嘴”被認為是言論自由的象征，但同樣常常引起爭議；第三階段就是目前社交媒體盛行的時代，“大嘴”更受人們關注，他們的地位大大提升，有時候甚至被看做是“政治先鋒”，打破了“政治正確”禁忌。

一名叫“安德魯”的網(wǎng)民曾在澳大利亞廣播公司網(wǎng)站分析特朗普的一篇文章下留言說，人們如今正感到公民權利被傳統(tǒng)政治剝奪，對政府似乎只維護特權階層的利益而義憤填膺，“特朗普和杜特爾特是這種憤怒和失望的代言人”，“今后我們將看到更多此類選舉結果”。

信強認為，隨著經(jīng)濟全球化，許多國家的經(jīng)濟問題和社會矛盾開始突出，比如美國。在傳統(tǒng)政客和方法解決不了問題的時候，民眾希望有一批人說他們愛聽的話，用一些平常不太會用的辦法來解決問題，這在杜特爾特身上也有體現(xiàn)。所以，民粹主義盛行的社會氛圍和環(huán)境為“大嘴”的冒頭提供了土壤。

信強表示，未來“大嘴”是否會成為一種趨勢，特朗普能否贏得大選很重要，因為美國作為世界最發(fā)達國家，在西方有很強的示范效應。如果特朗普失敗，這種現(xiàn)象或成“絕響”；如果特朗普贏得選舉并執(zhí)政得當，像當年里根一樣，那么這種類型政客可能越來越多；如果特朗普做得不行，其他國家會認為這類政客光會嘴上功夫，也不能形成趨勢。現(xiàn)在，在歐洲等一些西方國家，類似“大嘴”政客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沒有像特朗普這么有望“形成氣候”。

梅斯奈爾則認為，以后“大嘴”政客會越來越受歡迎。這與目前的網(wǎng)絡時代有關，人們似乎已習慣了敢說、敢展示的文化，也希望政客敢于說實話，能更加平民化。不過他提醒說，政客們在敢說的同時，也要講究言語的質量。此外，輿論也要加強監(jiān)督和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