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豪
你的路,循著他的孤獨,蜿蜒而上就是幸福。
——題記
簡媜在《浮舟》中說道:“總有回家的人,總有離岸的船?!毙腋#粋€包含了凡塵俗世里所有溫存美好的情感的詞。幸福之于眾生萬象,皆不盡相同。對于宋凝而言,幸福便是在華胥幻境里與沈岸的地老天荒;對于容垣而言,幸福就是看著鶯歌咬著光澤晶瑩的冰糖葫蘆,笑意恣肆,看著日光從她眸中嫣然瀉下。
簡單,執(zhí)著,相濡以沫的平凡、靜好。我想,這便是姥姥的幸福。
姥爺還在的時候,曾在院子里豎了個架子,種上了絲蘿。時間久了,絲蘿在架子上匍匐生長,緊密纏繞。姥姥常常給它們澆水,悉心呵護。她常一邊澆水一邊對我說:旁人總是說喬木生絲蘿,正是因了喬木的高大繁茂,予以蔭蔽,替絲蘿擋去風雨,才使得絲蘿有了依靠。只是他們不知道,絲蘿終會等到長大的那一天,伸展藤蔓,守護著逐漸老去的喬木。
姥姥和姥爺?shù)南嘧R非常具有戲劇性。他倆因媒妁之言相識,所以無關風月。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姥爺提了幾盤小菜和兩壺酒,兩個人就干坐在飯桌前,四目相對,也不動筷。直到最后,姥爺才漲紅了臉憋出一句話,他說:“做我的媳婦吧,我會對你好的?!崩牙阉室恍Γ骸昂冒?!”
后來的故事就沒有懸念了,八抬大轎,鑼鼓喧天,姥姥鳳冠霞帔,光彩照人。
印象里姥姥和姥爺常常吵架,和所有露水夫妻一樣,不溫不火,吵完之后依然甜甜蜜蜜,和好如初,羨煞旁人。姥爺對我說,他有一次和村里的商隊到大漠里出商,危險重重。姥姥煎了兩只蔥花餅為他送行,她說:“你要是不回來,我就改嫁。”他只是憨憨地笑著,并不搭話。他走后,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姥姥和風扇的故事,起源于夏天。南境的盛夏悶熱潮濕,出了汗全部黏在身上,無法蒸干,叫人難受得緊。姥爺?shù)钠つw約莫是油性的,極易出汗,夏季尤甚。他就算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不消半天工夫,便滿身是汗。早年家里貧困,又有七個孩子,正是艱辛的時節(jié),姥爺上完工后總是大汗淋漓。后來改革開放,生活條件漸漸好了起來,家家戶戶都裝上了空調。姥爺嫌空調貴,姥姥就買了臺風扇,裝在天花板上。風扇功率大,迎面吹來很是涼爽。于是每個夜里,待姥爺熟睡后,姥姥都會起身到客廳里關掉電源。就這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后來姥爺病重入院,全靠姥姥一個人幫襯伺候。姥爺走的那天,他對她說:“我熱。”她溫和地笑了笑,開了風扇。涼風拂過他的面龐,輕柔溫存,青玉一般的冰涼。他慢慢闔上眼,面容安詳。
那之后,姥姥依舊會在入睡前打開風扇,到了半夜又起身將它關掉。仿佛一個周而復始的循環(huán),早已植入她的生命。
院子里的絲蘿早已長大,莖桿壯實,藤蔓遍生,順著架子蜿蜒而上,漸漸覆蓋住了老去的喬木。
古老的傳說中,絲蘿與喬木相依而生,喬木為絲蘿擋去風雨,絲蘿循著喬木的樹紋,盤桓纏繞,蜿蜒而上。它們相互依托,相互扶持,最終換得一世長安。
我想,每晚姥姥入眠后,她的夢里一定會有一陣清涼的風,帶她走過那條絲蘿鋪就的路,蜿蜒而上,直抵她的幸福長安。
(指導老師:黃忠、李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