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年

年末大掃除，我將柜子整理時，忽然就看見了它。它和買回來時沒多大區(qū)別，只是有幾個部位磨損得很厲害。時間的沉淀已讓它由新變舊，只是不知道如今這些故事是否還在敲鑼打鼓如期上映。這本充當了童年和現(xiàn)在的介質的書，雖然不再新潮，但對我來說，一經(jīng)觸碰依舊是熠熠生輝。

二年級時，一個同學買了一本《安徒生童話》并帶來教室看得津津有味。但悲劇的是在上課時被口若懸河的語文老師抓個正著。在這位同學神經(jīng)兮兮地盯著老師時，我們也帶著看戲般的表情欣賞這出鬧劇。因為他不肯將書借給其他同學看。所以我們理所當然地帶著打擊報復思想期待他悲劇的結果。

然而結果卻在我們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老師破天荒地沒有收繳他的書，反倒許諾每天抽出一部分時間讓該同學在語文課上朗讀童話給大家聽。頓時，我們的打擊報復思想被突如其來的歡喜給沖走了。于是我們歡樂地交頭接耳，和著喜極而泣的眼神，帶著巨大的滿足感。

老師果然說到做到。她馬上指著一篇童話讓該同學開始朗讀。而該同學心不甘，情不愿地忸忸怩怩了半天，終于壯了下膽，開始朗讀：“《拇指姑娘》，第一章……”我再也想不起還有比那時更聚精會神的場面了，我們的大腦里到處充斥著天真爛漫的拇指姑娘，窮兇惡極的癩蛤蟆，純真溫厚的魚兒……連一句咳嗽聲都會遭到嗤之以鼻的嫌棄目光。而到拇指姑娘不得不躺在樹洞的枯葉里度過冬天時，鈴聲刺耳地響了。老師接著說了一句“明天繼續(xù)”和“再見”后就立馬走人了。

然而我們憤怒了。怎么拇指姑娘剛要度過冬天就完了？萬一凍壞了咋辦？度日如年懂不懂？可是該同學馬上把書一塞抽屜，任憑我們死纏爛打也秉持著打死也不愿分享的信念。于是我們的打擊報復思想瞬間又回來了?？墒腔貋砹擞帜苷k？依然不能解決拇指姑娘怏要被凍壞的事實。

于是一放學我便跑去書店，用攢了好幾個星期的零花錢買了本《安徒生童話》，還是特全的那種。捧著屬于自己的書，看得心潮澎湃。第二天我就興高采烈地跑去和同學分享心得。結果我發(fā)現(xiàn)出于相同的緣故，我班大部分同學都買了《安徒生童話》。于是后來，當那位同學再次朗讀時，我們都心照不宣地默默抽出了自己的《安徒生童話》。外加鄙視一把：讀得這么慢。我都開始看《野天鵝》了呢。任憑那同學孤苦伶仃，自唱獨角戲。

這么多年后想起來，好像只有那個時候才是真正地在看童話，不摻一絲雜念。每個貧苦的姑娘都是流落在外的公主。每個調皮的男生都是寶藏的挖掘者。為公主打抱不平，對皇后橫眉冷指，相信騎士總能打敗壞巫婆?？上r光過得張牙舞爪，光陰逃得死去活來。玻璃鞋不見蹤影，騎士可能在流浪。魔鏡不會說話，打火匣也只能擦出一串火花。我們都是平凡的小孩。

拇指姑娘來去匆匆，如今已困在美好的歲月中出不來。歡喜而團圓的結局，一直都很難走到不甚完美的現(xiàn)實。想來正是因為現(xiàn)實的不完美，我們才會把完美留給童話。童話是每個人的夢，卻不是每個人的現(xiàn)實。用手拍拍扉頁上的灰塵，揚起磷粉似的光彩，活像打開的魔法盒，露出拇指姑娘的胡桃小床。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