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臨城縣教師進修學校 米麗宏
匠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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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苑
“匠”的概念,曾遍布鄉(xiāng)村生活的紋理。那時,女兒剛學吃飯,搬個小木碗,用勺子往嘴里挖,外婆贊:俺妮妮,真是個好匠。
在老輩人那里,匠,是一種標準,一門過硬的技術或營生手藝。生活,離不了匠。 瓦匠、石匠、木匠、花匠、剃頭匠,鐵匠、秤匠、修鍋匠、補碗匠,織布匠、彈花匠、教書匠……一匠有一匠的絕活,一行有一行的規(guī)矩。
在我眼里,匠和匠人,就如一縷古風,讓滿大街都有了唐風漢韻。平淡無奇的生活里,忽然來了一個手藝人,種種奇巧、古怪的細作,在他們手里,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像一個明朗但有著硬殼的謎語,引發(fā)快意。
“補——碗嗬,碗補!”聲聲吆喝,補碗匠光臨。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挑一副擔子,悠悠而來。他的擔子,一頭一只小木箱,這邊箱上疊一只馬扎,那邊箱上是兩只盛水盛油的木罐子;木箱其實是一層一層的小抽屜,盛各種各樣小工具。
有幾戶人家,應聲拿出破碗來。老人卸下?lián)?,坐在馬扎上,鄭重其事地戴上眼鏡,開始工作。他反復摩挲一只只破碗,然后箍碗,鉆孔,用狀如螞蟥的鐵袢,兩頭扒住。幾只螞蝗袢,密貼在碗上,好似蜈蚣。補好的碗,當場舀水試驗,滴水不漏,才收工錢。一只碗不值幾個錢,修補的工錢更微薄。村婦們又總是絮絮叨叨,要少給些錢。那老人也不多說,顯出幾分懷才不遇的淡漠來,將錢簡單一數,塞進口袋。
匠人選了一行,便是一輩子,一生只做這一件;完了,還要傳給兒孫。在村子里,石匠、裁縫、彈花匠,都是如此,一門手藝維持一個家族好幾代。
每當家里安窗上門,做個箱柜啥的,我那做木匠的四姑父就上門了。木工工具、車子擔子的,跟著他一股腦兒來了。玩具一樣的墨斗,帶齒的鋸子,長兩個耳朵的刨子,會旋轉的鉆子,像圖畫里板斧一般的斧子……足夠演一出小型兒童劇了。
他把長短不齊、薄厚不一的一堆木頭,凝眉審視一番,像構思一篇作品。然后鄭重動手,騎在板凳上,用力在木板上推刨子,嚓嚓嚓,一卷一卷的刨花,層層落下,淹沒了他穿著破舊布鞋的腳。他又拿了尺子和墨線盒,在木板上畫,有時,乜起一只眼,像打槍時瞄準兒。他的臉上滿是凝重,似乎全部的生命熱情都鋪展在那塊板子上。
匠做起活兒來,都是百分百的專注,以至于臉上呈現(xiàn)一層虔誠的神色;即便周圍嘈雜、不順,依然自帶了靜氣和勇氣,享受著手底下創(chuàng)造的自由。做活兒的報酬,在他們倒顯得輕飄一些。大約,他們的滿足感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作品本身。
好的匠人,品質比技藝更重要。一流的精神被喚醒,才可能達到一流的技術。
歷史上,玉匠會窮一生之力,打磨一塊寶玉;琴師為制作一架琴,廢寢忘食;干將莫邪為鑄劍,連性命都可以舍棄。他們在打磨器物的同時,也在淬礪著自己的心性;他們的作品和人格,都超越了時間,達到了一種極致。
如今,我們追求“短平快”的即時效益,信奉“經濟收入決定生活品質”;奢侈和矯情成為享受的代名詞;我們高談闊論,風風火火,幻想一夜暴富。殊不知,我們忽略了享受的安靜本性。享受,不在享成果,而在享過程,像匠人那樣,守一顆高冷、自省的心,無聲,專注,把“活兒”做到極致。
然而,匠人易得,匠心難獲。據說日本是“匠人精神”傳承最好的國家,米其林三星餐廳壽司大廚小野二郎,86歲了,尚在追求壽司品質的日日提升。他有近六十年時間專注于制作壽司。食料的選購、醋米的溫度、腌魚的時間,他都以最高的標準來要求。他甚至清楚,一片海苔以什么樣的手法和時間烘烤,才能恰到好處。日有提升,專注如一,便是匠心的精髓。
比起作品來說,匠心本身就是一種財富,只是,我們曾放棄了對匠心的鍛造。匠心稀缺,但卻是人人都應擁有的。對社會來說,匠心不是財富,而是盛世的一個指標;對個人來說,匠心不是能力,卻讓一個人內心敞亮,雙眼澄明。
(責任編輯 鄧 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