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浪聞鶯
冰冰此時正在描眉,聽見他罵人,就滴溜著大眼睛說:哎呀,快過年了,是該把該結(jié)的錢,都結(jié)清了。
陳小貴是個小包工頭兒。
那天上午,他頂著凜冽的寒風到工地轉(zhuǎn)了一圈后,回到出租屋就直罵:個狗日的長毛,真不是個好鳥兒,竟敢?guī)е?0多個民工,硬堵著我討工錢。不是人多,老子早削了他!
冰冰此時正在描眉,聽見他罵人,就滴溜著大眼睛說:哎呀,快過年了,是該把該結(jié)的錢,都結(jié)清了。
陳小貴先是一愣,繼而笑起來,說:小樣兒!我就是欠所有人的錢,也不會欠你的賬的!
德性!冰冰回應著,扔給他一個計算器,說:你自個慢慢算吧,算清楚點兒。說完,丟下他,提個包出了門。
陳小貴便翻開記事本,摁著計算器,仔細算開了——
今年初,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從李經(jīng)理手中拿下一個小區(qū)的部分開發(fā)工程。按工程一般30%的毛利算,他今年可以賺到614.25萬元。
當然,他知道,這僅僅是賬面上的錢,背底下還得減去不少。這個工程,原是李經(jīng)理從王總處弄來的,李經(jīng)理得向王總上交8個點的管理費。 李經(jīng)理很講感情,看在陳小貴跟他鞍前馬后干了多年的份上,才將工程轉(zhuǎn)給他;那么他陳小貴呢,得知恩圖報吧,至少得給李經(jīng)理10個點的好處。如此,陳小貴18%的利潤,也就是110.56萬就沒了。
這些提成費,讓陳小貴心痛不已,他得找機會補回來!在“五一”小長假時,他就督促手底下的民工日夜加班加點,少用水泥多用泥沙減少鋼筋倒地梁,說白了就是盡量偷工減料降低成本。誰知那天晚上,市晚報的記者來了個工地夜訪,將他的“先進事跡”登上了報紙,頓時輿論嘩然,主管部門不僅責令他加緊返工不說,還罰了他30萬。
俗話說,人要是倒起霉來,喝口涼水也塞牙。這話陳小貴信。七月的一天,他跟冰冰正在出租屋的空調(diào)房里纏綿時,長毛急吼吼地給他打電話說:陳總,不好了,工地出事兒了!他一聽就急了,提上褲子就往工地上跑。原來,是50多歲的民工老張,下午從6樓的腳手架上掉下來,幸好有安全網(wǎng)防護,才沒摔死。之后,經(jīng)過反復的討價還價加威脅恐嚇,除去住院費15.4萬不算,他又拿出了賠償費19.4萬,那老張才被家人抬了回去……
算到這里,陳小貴不禁嘆了口粗氣,像是要把這些晦氣都吹了。他接著摁計算器,對這些數(shù)字進行了再次復核:今年的毛利為614.25-110.56(工程提成費)-60.3(返工和罰款費)-34.8(事故賠償費)-98(工程質(zhì)量保證金)=310.59萬元(凈賺的)。
盡管這數(shù)字比預期的折了不少,但總體來說,陳小貴還算滿意。他出生于農(nóng)村最底層,初中畢業(yè)后就出來干泥瓦工,干了20多年才當上小包工頭兒。按照全面小康社會的標準,他早已沒了溫飽之憂,過上了小康生活,目前更是步入了康上加康的康莊大道。
接下來,陳小貴要算的是,這些錢該怎么花——
對,他太想換輛車了!先前,陳小貴選了不下20次座駕,最終看中了一款奔馳,包牌價153萬,加上10萬帶88888的車牌號碼,一共是163萬。原來的那款大眾,賣掉算了。不是說人靠衣衫馬靠鞍么?把車換了,帶上冰冰,再出去談生意接工程,長面子不說,還特增氣場。
想到冰冰,陳小貴不由一臉得意。他跟冰冰,是在一家夜總會認識的。您千萬別誤會,冰冰不是風塵女子。她只不過比他小20歲,大學畢業(yè)后在夜總會做公關(guān)部經(jīng)理,清純可人,很有知識,讓他愛慕不已。此后,他絞盡腦汁,追了她兩年,花了30萬,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當然是不能拿證的那種。愛情的浪漫,是需要金錢來澆灌的——這是冰冰寫在日記里的一句感悟?;?0萬給她買套房,不過分吧?
至于欠長毛他們100多個民工的血汗錢,陳小貴也盤算好了,每人補發(fā)3000塊,每人再壓9000塊,讓他們滾蛋回家過年!這樣考慮原因有二:一來手頭資金確實緊張,得留些錢打通關(guān)節(jié);二來欠著長毛他們的工資,他們明年不還得為我陳小貴賣命嗎。盡管這樣做有些于心不忍,但關(guān)鍵時刻,是不能感情用事的!
還有,過段時間要帶冰冰到海南三亞去過春節(jié)。這樣,老家今年是回不去了,得給遠在鄉(xiāng)下的父母打6000塊錢,略表孝心;得給在縣城居住的老婆打3萬,讓她照顧兒子好好讀書,將來考個好大學;至于年前市里的觀山禪寺菩薩開光,得捐18萬,今后的生意還要靠菩薩保佑啊。那么,原來答應給村里建小學的捐款,只能壓縮到2000塊了。
至此,賬算完了,手機恰巧響了。是冰冰打來的。
不就五萬八的貂皮大衣么?陳小貴說:好好,乖!你等著,我馬上過來給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