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磅
手機響起時,她看了看來電顯示,遲疑著接還是不接。鈴聲沒響完,就掛斷了。他并非性急之人,也許按錯?
她的婚姻很短,兩年不到。結婚離婚,換根手指般簡單。
手機又響起來,還是他。
手機很舊,金屬邊緣已磨掉一層。這個手機曾經是她的。新婚不久,土豪金問世,他第一時間去旗艦店排隊給她買,她的這個便淘汰給他。
她沒想到,他還在用這個手機。連鈴聲還是她設置的那歌?,F在聽起來,很老。
她更沒想,有一天這個手機會陰差陽錯地回到她手里。
嘀嘀。一條短信:“朋友,舊手機不值錢,但它對我非常重要。我可以用最新款的蘋果6和你換回它。萬分感謝。”
“如果您不要蘋果6,我給您1萬元現金作為酬謝。”
短信一條條追過來,到了傍晚,酬金提高到了2萬。
整整一天,她都窩在沙發(fā)里玩這個手機,心潮起伏。
“說個地方,還你手機?!弊詈螅亓艘粭l信息。一夜無眠。
“怎么是你?”
看見她,他驚愕得下巴要掉下來,半天合不攏。
他瘦了。
她仍然漂亮。一年不見,她留長了頭發(fā)。當年他們邂逅時,她就這種清水掛面。
見面的地點,是她喜歡的那家湘菜館。她喜歡辣,卻又受不得辣,隔三差五地總鬧著要來過癮。每次,都囑咐服務員,微微辣。
微微辣是她的發(fā)明。完全無視重辣、中辣、微辣的框架。她總有這樣聰明的小任性。
餐廳里放著時下流行的《匆匆那年》,“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是否還能紅著臉,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遠一起那樣美麗的謠言……”
氣氛一時尷尬。
離婚后,這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
“呶,你手機。”她想起這次見面的主題,拿出他的手機。
“呃,怎么會在你這?添麻煩了,真不好意思?!泵鎸λ墓鹿k,他也只能壓下小激動大疑惑。
她暗笑。他沒變,故作鎮(zhèn)靜,四平八穩(wěn)。但如果她抓起水草攪一攪,水底下的活躍和幽默便立刻升騰起來。情緒上,他一向受她主宰,沒辦法。就像當年她鬧離婚,要死要活的,他縱萬般不愿,也只得放手。
“舊手機,丟就丟了,巴巴地求人家還你,還酬金2萬,至于嗎你?傻?。俊彼凄了曝?。
“不傻,不傻?!彼咽謾C握在掌間,幾天來的空落忽就填滿了。
這兩天,她早把他的手機翻了個遍,在他的后花園挖地三尺。以前,她就愛檢查他的手機,查看蛛絲馬跡,拼湊他的罪行。
他手機里干干凈凈,時間似乎停滯在一年前。
兩個壽司手卷和一瓶楊枝甘露是他手機屏幕的畫面。那是婚后不久,有一次她破天荒地去等他加班,變戲法地從包里掏出捂得暖暖的壽司,在他耳邊大聲說,帥哥,生日快樂哈!他感動得當場落淚。原來她是記得自己生日的,原來她還準備了自己最喜歡的小食。他欣喜,她開始懂事了。
在他的手機相冊,多是她的照片和視頻;郵箱里那些年戀愛時他倆互發(fā)的情書至今讀起來令人耳熱;QQ和微信里好友少得可憐;她甚至還偷錄了鬧離婚時的吵架電話……她反復聽了很多遍,奇怪自己那時飛揚跋扈的咆哮、蠻不講理的思辨邏輯,沖動、霸道得毫無優(yōu)雅可言……
他的愛,令她有恃無恐,忘了珍惜。一年后,從他的手機里她看到這一點。
當然,同時看清楚的,是他現在仍然空窗期,沒有女友,沒有約會。
如果說現代人的手機,濃縮了主人的生活,那么,回憶她,似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啥都藏手機里。我也是醉了!”她說著,臉竟紅了。
“呃……我忘不掉你?!彼⒉荒驹G,立刻就懂了,她已逐行掃描了他的手機。
“事實上,我一直,都在想你!”見她的臉紅得厲害,他乘勝追擊。她不斥責他偷藏那些與她有關的隱私,不勒令他立馬刪掉,就說明了一切。
“不好意思,忘問你們要啥口味了?!狈諉T過來。
“微微辣?!眱蓚€人不約而同,笑了。
兩天前,商場保安撿到他手機后,從通訊錄里找到她的號碼,打電話通知她去認領。
在他手機里,她的名字是: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