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庭葳蕤,心懷山居
◎顧素玄 巴蜀才女,好山樂水。愛紅塵,喜文學(xué),煮字慰一夢,天涯覓知音。浮生百戲,信仰與美好的一切相逢。
有很長一段時日想遁隱山林,體味一番山居生活。山間云霧迷離,翠竹欲滴,等閑無事,可坐在石凳上飲茶,飲至落日倦鳥歸,再枕著夜色看飛花流螢舞。
王安石退隱后選擇于金陵山內(nèi)小居,但他真正覺知山居的好,是在鄰屋湖陰先生楊德逢的家中。楊家庭院只是普通住宅,可王安石每次訪謁,院中必是素雅清潔,落葉無擾,青苔無處,只有生機盎然的花草成壟成行,全是先生躬親手植,一花一木皆為心怡。不僅是院內(nèi)花木,院外山水亦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門前恰有一水護(hù)田的綠景,而兩側(cè)青山綿延,正好將居屋擁抱在懷。見此悠然,王安石一時感慨,寫下一首題壁詩《書湖陰先生壁》:“茅檐長掃凈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護(hù)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p>
這幾句感慨教我讀出兩番心境來。忽覺得,山居并非一種外在環(huán)境,而是內(nèi)心的造景。內(nèi)心了然無趣,哪里都是一片荒蕪。
李清照病時休養(yǎng)在床榻,曾寫: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fēng)景雨來佳。她不在山里,聽不到穿林打葉聲,甚至還在與藥纏綿,有些乏憊無力。但她滿足而安定,一卷書,一場雨,便是她的閑。即使人在浮華鬧市,心亦靜如深山,不被外界驚擾,孤單又充盈地體會著平淡生活別有意味的好。
守著茅檐,未必就會有凈階除塵的閑心;擁有空寥庭院,也不一定能愛上蒔花弄草。若是心中有山,一個人也能走到百花深處,因為香存心中,百花隨時可播種。
與其做艷羨他人的王安石,不如成為滿足自己的湖陰先生。他栽下一畦花木,又呵澤一汪水田,只緣于那是他眼中所見的樂趣,于是泊湖行進(jìn),用自我的方式向這摯愛的人世殷殷探詢??针A無痕,茁木成蔭,那些旁人看到的、所謂高遠(yuǎn)出塵的景致,于他只因喜愛。所有簡單平凡的,是依賴一個人內(nèi)心的蕃秀而終成佳景。
讀一箋小詩,繡一幅花月,看門前枝影橫斜桂子落,所有專注而靜好的歲月,所有你愛的歲月,都可化作你的山居歲月。山水屬于天地,亦屬于情懷,有山水處,便有人心。
人心有幽遠(yuǎn),但更多的還是日常。如應(yīng)季的花打出了蕾,它來得自然,美得獨立,它與蕪雜合為一體,卻還保留著自己的小小喜樂。
把日常過成山居,把尋常過成耐人尋味。在飄揚的衣袂間編織舞曲,在柴米油鹽中捕捉饗宴之歡,浮生自有愉悅,從不會囿于深山。它更似大海,奔瀉千里,滲進(jìn)細(xì)枝末節(jié)。
再來讀王安石的詩,哪怕只是幾句艷羨,到底覺得清雅動人。美就美在他為這個理想之境傾注了感情,即使心中干涸,但只要有一點盼望,一點熱切,沙洲也能墾為良田。
天地如逆旅,只希望盡己所能,將這個暫居之所扮作久留之舍。日日聆琴,以清茶來迎我,以游鯉來悅我,歲月里處處有葳蕤一庭花,時時皆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