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燦

布拉格中央車站——慕尼黑車站

馬特奧·利昂和西蒙娜·布魯諾或許還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度過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個夏天。在考試結(jié)束之后，他們花了幾個星期來旅游，到訪過巴塞羅那、馬德里、塞維利亞、巴黎、阿姆斯特丹和柏林等城市。前一晚他們住在布拉格，如今正從布拉格中央車站乘車前往慕尼黑，然后計劃從慕尼黑前往亞得利亞海岸的克羅地亞海港斯普利特。

20歲的馬特奧和西蒙娜是來自佛羅倫薩的建筑系學(xué)生，過去兩三個星期，他們手持歐洲火車通票在各地旅行。這趟長達四個星期的旅行，對這兩個意大利人來說猶如一個巨大的游樂場，充滿冒險，也充滿機遇。

開往慕尼黑的火車有點空，馬特奧和西蒙娜可以多占一個座位，放下背包，他們就可以在車上睡上一覺了。他們驚訝于現(xiàn)在花在路上的時間越來越短。過去搖搖晃晃的老舊鐵路已經(jīng)被高速鐵路所取代，從巴黎到倫敦只需兩個半小時，從馬德里到巴塞羅那只需3個多小時，從巴黎到馬賽只要3個小時，從慕尼黑到維也納也只需4個小時。

馬特奧和西蒙娜在火車上打著瞌睡，事實上他們極度需要充足睡眠。利用火車通票旅行面臨的一個大問題就是，幾乎所有的旅館都要求客人在上午10點退房，即使是20歲出頭的年輕人，雖然沒有通宵派對，要連續(xù)4個星期早起也非常具有挑戰(zhàn)性。

為此他們想出了一招，最好是在10點過后醒來，然后用意大利人特有的腔調(diào)和熱情解釋他們?yōu)槭裁磿砥?，比如他們的手機沒電了，鬧鐘沒響，為此他們不愿意被迫多繳納晚退房的費用。而這樣的計策十之八九都會成功。

離開旅館后，他們一般在麥當(dāng)勞或漢堡王解決早餐?！拔覌尮烙嫊牢?，如果她知道我這一個月來每天早餐就是一個漢堡?！瘪R特奧說。因為預(yù)算有限，他們每天的餐費只有10歐元?！叭绻阋疖囃ㄆ甭眯?，就得接受土耳其袋餅和三明治，而且不要想著是否會得糖尿病?！?/p>

歐洲火車通票（InterRail）旅行不是教育旅行，因為旅行中大部分時間是在火車、車站以及旅館度過的。這項火車通票政策已經(jīng)存在了44年，當(dāng)初由奧地利、瑞士、比利時和荷蘭于1972年國際鐵路聯(lián)盟（UIC）成立50周年之際正式提出。當(dāng)時還不存在所謂“統(tǒng)一匯率”，因此對歐洲火車通票做了一些規(guī)定：該通票允許21個歐洲國家、年齡在21歲及以下的青年人在一個月內(nèi)自由搭乘火車出行。當(dāng)時的通票價格有好幾種規(guī)格，如1700先令、27.5英鎊、235德國馬克等。

從1972年至今，歐洲已經(jīng)賣出了800萬張火車通票，其中約150萬張在德國售出，僅次于英國。去年，德國售出了25萬張火車通票，這是近幾年來銷售最好的數(shù)字。

如今，所謂的歐洲鐵路全境通票（Global Pass）價值479歐元，購票者可以一個月內(nèi)在歐洲30個國家搭乘火車出行。馬特奧和西蒙娜也買了通票，過去15天的旅行他們已經(jīng)花了361歐元，平均下來每天才24歐元。

慕尼黑車站——維羅納新門火車站

出發(fā)時間：7：38 到達時間：13：13

18歲的杰米·安德森和珍妮·艾克塞爾來自英格蘭西部的埃克塞特，他們在路上已經(jīng)走了三個星期，正前往他們旅行的最后一站意大利，然后在威尼斯結(jié)束全部旅行。

杰米和珍妮都在等待他們大學(xué)錄取考試結(jié)果。這幾個星期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甚至是他們?nèi)松凶铍y忘的一部分。也許他們的成績剛剛達到英國大學(xué)的平均錄取線，也許他們以后的職業(yè)生涯也將如斯平凡，但他們已決定不再去想它，“這會讓你發(fā)瘋的?！?/p>

抱怨不會讓你得到任何結(jié)果，但是一張歐洲火車通票卻能帶你前往哥本哈根、阿姆斯特丹、布魯塞爾、漢堡、柏林、慕尼黑、威尼斯。兩個人一天只需60歐元已經(jīng)足夠，“有很多餐是在公園解決的?！?/p>

今年夏天，任何人在路上遇到一個英國人都會問同樣的問題，“是的，我們投了留下來的票。是的，英國脫歐感覺太糟糕了。”珍妮說。這是年滿18歲的珍妮第一次真正投票，“說真的，我好想旅行時在T恤上印上一句話：我是英國人，但我不想離開歐盟?！?/p>

火車通票旅行總覺得有點像外交使命。當(dāng)你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火車上，很容易與他人搭訕交談，當(dāng)你回家時你已經(jīng)成為一個政治發(fā)展方面的專家。過去的列車車廂里，乘客都是面對面坐著，這樣的對話更加頻繁，現(xiàn)代火車的座位都是一排排的，頗有“別理我”的架勢，對話交流變得困難。

杰米打算學(xué)習(xí)地理，脫歐公投那晚他一夜沒睡。他想過從政來“扭轉(zhuǎn)這種瘋狂”，但終究缺乏勇氣。他認為是那些年老選民導(dǎo)致英國脫離歐盟。事實上他認為這些人才是問題所在，“這些憤憤不平的老人們，根本不在乎我們的結(jié)局?！?/p>

今年夏天搭乘火車通票旅行經(jīng)常會聽到的感慨是：歐洲的危機是老年人的危機。相反，年輕人對歐洲相當(dāng)滿意，18-24歲的英國選民中有80%不愿意離開歐盟。在這一方面，英國和歐洲其他地方很相似：老一輩決定著這個國家的方向。

巴塞羅那桑茲車站——馬德里阿托查車站

出發(fā)時間：11：00 抵達時間：13：45

費莉西塔斯·科恩、麗雅·梅爾和里爾克·薛普斯三人剛剛才滿18歲，抱著背包坐在長椅上。快速列車即將開往馬德里，他們還計劃從那里前往葡萄牙的里斯本。三人都來自柏林。費莉西塔斯有一頭漂亮的金發(fā)和一雙美麗的眼睛，“是我父母堅持讓我來坐火車通票旅行的，因為他們就是在通票旅行中一見鐘情的?！?p>

因為預(yù)算不寬裕，旅途中露宿街頭對歐洲年輕人們來說是家常便飯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呢？“該怎么說呢？人們看起來驚人的友好?！边@聽上去很天真很幼稚，但費莉西塔斯確實相信這塊大陸上的人很友好。為了證明費莉西塔斯是對的，她的朋友里爾克描述了他們在旅途中遇到的最典型的問題。

就好比昨天晚上他們從馬賽搭乘火車抵達巴塞羅那時已經(jīng)晚上10點，由于正處于巴塞羅那的旅游旺季，酒店旅館收費都非常高昂，所以不敢太花錢在住宿上，只能想著怎么露宿撐過一晚?！暗搅璩?點左右時，你想想還不是那么糟糕。到了凌晨4點，你就完全后悔了。路人會給我們錢，他們認為我們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一個女人還專門走過來問我們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父母告訴他們，夜間可以在火車上睡覺，或是在火車站睡覺。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截然不同。這些天來，很少有晚上運行的火車，車站的長椅幾乎都設(shè)有扶手，即使躺下去也頂多只能打個盹。為安全起見，許多火車站晚上都關(guān)門了。在一些歐洲城市，車站安保人員的唯一職責(zé)似乎就是叫醒那些不小心睡過頭的旅客。

旅行中為了節(jié)省住宿費用，通常會選擇通宵熬夜，然后與那些從北歐打工回家鄉(xiāng)南歐度假的外籍勞工家庭擠在擁擠的車廂里。直到你回家半個月后，你爸媽才知道你的旅行是怎么樣的，這時你從希臘寄出的明信片也到家了。

由于火車通票有數(shù)量限制，沒買到座位票的人只能棲身在過道或廁所旁

如今，想隨心所欲地搭乘火車通票旅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因為一些歐洲鐵路運營商需要乘客提前預(yù)訂座位，而且提供的火車通票也有數(shù)量限制。在法國和西班牙，不能隨便就跳上一列火車開始未知的旅程。那些舊日的歐洲通票旅行者可能會說，這已經(jīng)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火車通票旅行了。當(dāng)然，過去你要花費更多時間在火車上，從德國的多特蒙德到希臘的塞薩洛尼基要48個小時，而且大部分時間只能坐在臭烘烘的廁所旁邊。

維也納中央車站——布達佩斯凱萊蒂

出發(fā)時間：11：42 到達時間：14：19

奧地利鐵路公司一名留著翹八字胡的列車員在車上大聲咆哮，那叫聲半個火車廂都能聽見?！盀槭裁床粚⑦@些‘渣滓留在他們那‘骯臟該死的國度？”他口中的“渣滓”指的是兩個羅姆人兒童和他們的母親，他們要前往布達佩斯。他們剛從維也納上車，坐在廁所旁邊的臺階上。他們的車票雖然有錯，但是將哭泣的孩子稱作“渣滓”，體現(xiàn)出一些人某些時刻內(nèi)心的真實反映。

不愿透露真實姓名的亨利、喬納森和利奧，當(dāng)時就坐在幾個車廂之外的一張桌子旁，很明顯他們是火車通票旅行者。他們買票后會得到一個窄窄的黃綠色臂帶，很多人都戴著它，以便能一眼辨別出來。一個星期前，三人離開德國卡爾斯魯厄，接下來還有為期三個星期的旅行，但是他們已經(jīng)囊中羞澀了。喬納森想成為一名醫(yī)生，亨利希望學(xué)習(xí)商業(yè)，利奧還不太確定，有可能是從事建筑。他們還很年輕，這是他們沒有父母陪伴的第一次嚴肅旅行。

這一切開始于三個人決定去維也納“再喝一杯”。他們剛從德國頂尖的高中學(xué)校畢業(yè)，迫切想知道有著粉紅色霓虹燈和暗色窗戶，而且招牌類似“火烈鳥”的酒吧，是不是只是單純賣酒的。

亨利描述，他們受到三個女人“絕對熱情”的歡迎。在酒吧里，舞臺上有人在表演脫衣服，而他們身邊不知何時坐了三個女人，大家一起喝了香檳助興?！白詈蠼Y(jié)賬時我們要付3000歐元，而這幾乎是我們所有的家當(dāng)?！边€在戴牙套的亨利說。不過喬納森堅持表示，幸好沒發(fā)生什么不幸。

三個年輕人只是出去玩一個星期，沒想到就在維也納的一個脫衣舞俱樂部被人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