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和辣,在烹飪中的地位或作用,相當(dāng)于戲劇中的大哭大笑,相當(dāng)于繪畫中的大紅大綠,相當(dāng)于小說中的巧合與轉(zhuǎn)折,相當(dāng)于體育中的短跑和拳擊,相當(dāng)于股市中的漲停板及跌停板。總之,是一對愛憎分明、性格獨特的孿生兄弟。
在中國人的調(diào)味品中,酸味和辣味的運用要稍晚一些。大概在銅烹時代,也就是從夏商周開始吧,廚師將梅子搗碎后取其汁,做成醬,蘸烤得微焦的野味吃,想來風(fēng)味不壞。《尚書·說命》中有一句名言透露了當(dāng)時的烹飪水平:“若作和羹,爾惟鹽梅?!敝钡浇裉?,廣幫菜中的燒鵝、烤乳豬也是蘸著梅子醬吃的,當(dāng)然現(xiàn)在的復(fù)合味梅子醬已經(jīng)配制得非常高級了。
進入鐵器時代,真正意義上的醋就上了老百姓的餐桌?!洱R民要術(shù)》中記載了二十余種醋的做法。到了唐、宋、元、明,醋已做得非常地道了,唐有“桃花醋”,宋有“李子醋”,元有“杏花酸”、“脆棗醋”,明有“正陽伏陳醋”。有清一代,根據(jù)原料不同,醋分“米醋”、“糯米醋”、“粟料醋”、“小麥醋”、“大麥醋”、“餳醋”、“糟糠醋”等。
辣味也出現(xiàn)在青銅時代,主要有花椒、生姜、桂皮、蔥、芥、薤、蓼、薌、藙、襄荷等。從薤開始的后幾種植物是什么玩意兒,今天的國家特一級廚師也不一定說得上來。前幾種流行至今,中國廚房主流調(diào)味料的地位不可撼動。直到辣椒閃亮登場,中國人才算跟辣對上勁了。但辣椒是舶來品,是明朝的商人由海路從美洲的秘魯、墨西哥傳入的,然后引種,很快普及。胡椒,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外來的,相傳是唐僧西天取經(jīng)時帶回的。中國人吃到辣味,還得感謝早期的外交官、文化使者和民營企業(yè)家呢。
在上海人食醋的需求曲線表上,十月份肯定達到峰值。因為上海人喜食蟹,而蟹必定要在醋的佐助下才能突出生猛的鮮味。
上海人吃辣,在二十年前不過是輕量級的,咖喱牛肉湯、辣醬面、魚香肉絲、油炸臭豆腐干抹點辣,那已經(jīng)是赴湯蹈火了。至于胡椒粉,在吃餛飩、雞鴨血湯時派上用場,但上海人撒起來,手總在不停地抖,賽過做化學(xué)實驗。但今天的上海青年人太能吃辣了,那得歸功于改革開放的大好局面。在重慶火鍋之后,是譚魚頭火鍋,是香辣蟹,是十三香小龍蝦,以辣取勝的印度菜、泰國菜、越南菜也湊熱鬧了,將上海人的舌苔練成三分厚,不怕火燒,只怕沒火燒。這也從一側(cè)面印證了上海這個開放的國際性大都市,真有“海納百味”的胸懷。
有一句話說:酸男辣女。什么意思呢,就是說在陰盛陽衰的今天,上海男人,小白臉留長發(fā)外加挑染,說話辦事,甚至調(diào)情都鶯語燕歌娘娘腔,給人酸溜溜的感覺。不如上海女人,從頭發(fā)絲到腳趾頭一股辣勁,敢愛敢恨,敢穿很暴露的衣服,敢隆胸,敢文身,敢抽脂,敢割眼皮,敢在耳朵、肚臍眼、舌苔上打洞穿珠子,敢鋸斷小腿后增高,敢在酒吧臺上劈腿跳舞,敢身體寫作,敢在結(jié)婚后一周內(nèi)跟老公拜拜,敢跑性用品商店……凡是外國女人敢做的,上海女人也敢做,有時做得更絕更兇。
上海女人如此能辣,上海男人能不酸嗎?
(摘自“沈嘉祿新浪博客”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