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林梅琴

王永慶“犯傻”創(chuàng)臺塑神話

本刊記者 林梅琴

一粒米的傳奇

2008年6月，“福布斯全球億萬富翁排行榜”公布，王永慶身價68億美元，位居當年臺灣第二。誰能想象，這樣一位大富豪，小時候卻窮到靠吃番薯充饑。

出生于1917年的王永慶，幼時家境貧寒，父親王長庚卻很重視教育。王永慶7歲時，就到離家10公里外的小學讀書。兩年后，父親臥病在床，家里的擔子都壓在了母親身上。上到小學三年級的王永慶就開始半工半讀，幫鄰居放牛，一個月賺五毛錢。每天放學后，他還要扛著50斤的飼料回家喂豬。

他穿的褲子，是面粉袋改做的，鞋子破了，就赤著腳，沒有書包，就用兩塊破布縫了裝書。到了15歲，王永慶還是輟學了。在茶園打了一段時間的雜工，他想出去闖闖。

家里人都對這個想法不大支持，只有祖父王添泉說：“種茶人為了讓茶樹發(fā)育良好，常常要一根根地清除掉茶樹周圍的雜草，可是我們這里常年多雨，土壤經(jīng)過長時間的沖刷，加上沒有植被的保護，導致土壤的大量流失，這片茶山遲早會變成廢山。所以，我們要是一輩子、一代代都靠種茶為生，永遠都不會有出路的。長庚辛苦了一輩子，也沒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倒是把自己折騰了一身的病。阿慶是讀過書的人，我不希望他一輩子困在這里，走上一代人的老路，還是讓他到外邊的世界闖一闖吧，說不定能闖出一些名堂來！”

只用了一年時間，王永慶米店的生意就做大了

就這樣，王永慶離開了臺北新店直潭，來到南部嘉義縣一家小米店當了一年的學徒。第二年，他就大膽開起了第一家屬于自己的米店，開店的本錢，是父親從別人那里借來的200元。

店雖然開起來了，生意卻很不好做，小小的一個嘉義縣，米店就有30家之多。王永慶的錢不多，店鋪既小位置又偏僻，要想擴大銷路，就得有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他試著背米到人家家里去推銷，但這樣做的效果并不好，事倍功半。

王永慶又想了別的辦法。當時臺灣稻谷收割、加工技術都很落后，碾過的米摻著雜物是很普遍的情況，這使得做飯前要淘好幾次米，麻煩得很。王永慶卻不怕麻煩，他拉著兩個弟弟，把米里的雜質(zhì)一個一個挑出來，再賣給別人。好米的口碑就這樣傳開了，王永慶的生意也隨之紅火起來。

除此之外，他還在別人都等著顧客上門買米的情況下，首開送貨上門的先河。這還不是把米送到了事這么簡單。他會在送米的時候，了解顧客家里多少人，飯量多少，計算著米缸要見底了，主動把米送過去。而且，他會把米缸里的舊米先倒出來，擦干凈米缸后，倒入新米，再把舊米鋪在上層。如此細心周到的服務，讓王永慶的米店贏得了好口碑，也讓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只用了一年時間，他不僅換了個更好的店面，還開起了碾米廠。

一直到1941年，受戰(zhàn)爭的影響，王永慶的米店生意才不得不中斷。當時日本人在臺灣實施物資配給制度，嘉義12家碾米廠只留下了兩家，王永慶沒能成為其中的一個。

1944年，27歲的王永慶又在嘉義開起了一家磚瓦廠，同樣是因為日本人的刁難，不久后，這家磚瓦廠關門了。王永慶只好做回老本行，繼續(xù)開米店，賺點小錢。

抗日戰(zhàn)爭結束后，1946年初，王永慶建起了臺灣規(guī)模最大的碾米廠。本以為這次萬事大吉了，王永慶卻因為違反了國民黨越區(qū)運糧的規(guī)定，身陷牢獄29天。

然而這些都沒能打敗王永慶，出獄后，他結束碾米廠的生意，轉(zhuǎn)而投資木材業(yè)。當時的臺灣百廢待興，正是商機無限。王永慶跑遍臺灣的崇山峻嶺，為了事業(yè)四處奔波?？墒抢为z之災差點又一次降臨到他頭上。

因為被人揭發(fā)參與濫伐盜林，王永慶被下了通緝令，無奈之下，他只好逃亡日本。想不到一心創(chuàng)業(yè)，不僅血本無歸，更是有家都回不得了。

何去何從？對王永慶來說，安身立命才是眼下最大的問題。

“犯傻”創(chuàng)臺塑神話

一個商人的成功，努力固然重要，有時候運氣也很關鍵。逃亡日本的王永慶就遇到他生命中的貴人了。當時，臺灣行政主管部門負責人陳誠正為了發(fā)展經(jīng)濟，廣覓良人，聽說王永慶能力出眾后，力排眾議，保他回臺。

否極泰來的王永慶這下子老實多了，他小心經(jīng)營著木材生意，不再鋌而走險。很快，30歲的他，便積累了5000萬元新臺幣的財富。這時候，王永慶做了一個在別人看來很傻的決定——他選擇退出木材業(yè)，轉(zhuǎn)而投資別的產(chǎn)業(yè)。

其實王永慶的眼光很長遠。雖說彼時木材業(yè)還有生意可做，可是人人都在跟風投資，這個市場就不大了。

上世紀50年代初，臺灣當局決定發(fā)展塑膠業(yè)，打算建一座PVC（聚氯乙烯塑料）樹脂工廠。一開始，臺灣當局看好臺灣化學工業(yè)先驅(qū)、永豐集團的董事長何義。但是何義到國外考察后，卻得出了臺灣塑料產(chǎn)品不具備國際競爭力的判斷，決定放棄這個項目。

這讓項目規(guī)劃負責人尹仲容很苦惱，這么大的項目，交給誰好呢？他思來想去，想了一個辦法，通過臺灣銀行，查看存款最多的民營企業(yè)家。從這份名單中，他找到了王永慶。

想不到只是一通電話，王永慶就滿口答應下來，接過了PVC這塊燙手山芋。這個沒讀過幾年書的鄉(xiāng)下人，不是瘋了，就是傻了吧！當時很多人都抱著這樣的想法，等著看笑話。一位化學家還公然表示，王永慶連塑膠是什么都不知道，他開塑膠廠，肯定要傾家蕩產(chǎn)。

其實外人哪里知道，在做這個決定前，王永慶就已經(jīng)向許多專家、學者做了深入了解，還偷偷跑到日本考察。當時燒堿生產(chǎn)地遍布臺灣，回收70%生產(chǎn)燒堿產(chǎn)生的氯氣用來制造PVC塑料粉，這個主意已經(jīng)在他腦海里醞釀。

就在旁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1954年3月，王永慶的福懋塑料工業(yè)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了。3年后，這家公司正式投產(chǎn)，成為臺灣第一家PVC樹脂廠。

然而，困難接踵而來。公司開始投產(chǎn)了，產(chǎn)品卻無人問津，首批100噸PVC樹脂，只賣出了20噸。股東們坐不住了，紛紛要求撤資。王永慶卻反其道而行之，不僅賣掉了自己的一百多畝土地，還把幾乎全部資產(chǎn)都投入進去，買下了股東們撤出的股份，正式將福懋改名為臺灣塑料公司（簡稱“臺塑”）。

王永慶又犯傻了嗎？才不是。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產(chǎn)品賣不出去，主要是生產(chǎn)成本高造成價格高，而之所以生產(chǎn)成本高，是生產(chǎn)量太低。要想降低生產(chǎn)成本，就得通過提高產(chǎn)量攤薄成本。不過這些話，股東們可聽不進去，他們聽不進去，那王永慶就只好自己干了。

于是他追加投資，讓臺塑PVC樹脂產(chǎn)量從原來的每天4噸，一下子增加到20噸。與此同時，他還向下游二、三次加工業(yè)拓展，創(chuàng)辦了南亞塑料加工廠。

銷路很快打開了，而且是臺塑和南亞的雙豐收。進入上世紀60年代后，PVC塑料制品在全球走紅，王永慶的塑料制品從原來的供過于求逆轉(zhuǎn)為供不應求。

1971年，南亞公司一躍成為臺灣最大的民營企業(yè)，營業(yè)額超過了30億元新臺幣。就在這一年，王永慶成立新東塑料加工公司，生產(chǎn)建材、雨衣、箱包、鞋子、尿布等塑料三次加工產(chǎn)品。王永慶“塑料大王”的稱號，正式傳開。不過四年后，他選擇了關閉新東公司，原因很簡單——他要集中精力做好一、二次塑料產(chǎn)品，保持全球競爭力。

年齡從來不是問題

1977年，王永慶60歲了，功成名就，手里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就在這樣的年紀，他卻苦學起了英語，準備去美國闖一闖。

王永慶在麥寮視察工廠

這不是他的心血來潮。早在20多年前，他的辦公室還在高雄，座位前面有一張世界地圖，那時候，他常常對員工說：“這個地圖是美國人畫的，因為地圖的中心是美國，讓人每天都看到美國。以后有機會，應該到美國闖一闖?！?/p>

1978年，這個等待已久的機會終于來了。受第二次石油危機的影響，美國經(jīng)濟陷入低潮，化工廠紛紛關閉、停產(chǎn)。王永慶似乎很擅長在困境中尋找出路。1981年，他一下子收購了美國一家二氯乙烷和氯乙烯單體工廠和一家生產(chǎn)PVC的工廠。第二年，他又收購了一家乳化式PVC樹脂生產(chǎn)廠，并買下了8個PVC下游加工廠。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王永慶在收購了這些工廠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裁員。要知道，在美國裁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處理不當就有可能引發(fā)抗議和示威活動。但這件事，王永慶辦成了，他將臺塑員工帶到了美國，為工廠注入了新鮮血液，也帶動了原有員工的工作熱情。

很快，他在美國的事業(yè)也步入了正軌。1982年年底，日本神戶商科大學教授安室憲一稱王永慶為“臺灣經(jīng)營之神”，這個稱號為各界傳頌至今。

1983年，王永慶在美國塑料樹脂產(chǎn)量39萬噸，加上臺塑生產(chǎn)的55萬噸，總產(chǎn)量94萬噸。他終于成為世界上塑料樹脂產(chǎn)量最大的制造商。

王永慶的眼光還不止于此，他要向石化上游產(chǎn)業(yè)進軍。1990年，他在德州投資19億美元，建起一座乙烯的烯烴裂解廠和8個相關工廠，實現(xiàn)他生產(chǎn)塑料上游原料事業(yè)。1995年5月19日，這項工程竣工，在慶祝大會上，德州州長克萊蒙斯宣布5月19日這天為“王永慶日”，其影響力，可見一斑。

王永慶從來沒有想過停下腳步。

1989年他秘密來到中國大陸，會見鄧小平，決定在廈門實施“海滄計劃”，發(fā)展石化工業(yè)?？上б驗榉N種原因，這個項目最終擱淺。

臺塑生產(chǎn)的PVC樹脂原料乙烯，需要通過輕油裂解的方式獲取。但一直以來，臺灣當局并不讓民間染指石油這個重要的戰(zhàn)略物資。早在上世紀70年代起，王永慶就一直在爭取這個項目。直到“海滄計劃”被擱淺，臺灣當局才做出了讓步。

從1994年開工，到2001年，被擱淺的“海滄計劃”終于在海峽東岸荒涼的麥寮得到了實現(xiàn)。填海1300公頃，建起30多個石化工廠，在一片反對聲中，王永慶實現(xiàn)了他的石化城之夢，這一年，他84歲了。

夢想還在繼續(xù)，直到最后一刻。2007年，臺塑的銷售額高達2萬億元新臺幣，約合人民幣5000億元。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fā)，91歲的王永慶卻有了新的創(chuàng)業(yè)計劃，到越南辦鋼鐵廠。因為他意識到，全球石化產(chǎn)業(yè)格局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他需要向新的領域進發(fā)。他希望在虛歲100歲的時候，為這項工程的竣工剪彩。只是歲月不饒人，不久后，他就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