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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體驗館

2016-10-27 16:29:25周鳳婷
中國新聞周刊 2016年36期
關(guān)鍵詞:李雷艾麗瑪麗

周鳳婷

人往往在臨終時才開始仔細思考關(guān)于“生死”的命題,卻為時已晚。當病人交給醫(yī)院,尸體交給殯儀館,但人心理的痛苦交給誰呢?在面臨親人死亡時的心理強壓由誰來疏導?自己又該如何理解死亡?如果我們在更清醒的時候開始思考這個話題,會有怎樣的答案

無常之門一打開,艾麗就怕了。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如此害怕“永別”。艾麗身后,10個同伴目送她。

艾麗開始哭泣,她不敢走進那個象征生死之隔的門。同伴們依舊坐在座位上,沒有人起身去安撫她。有人提議,“如果不敢進去,就原路返回吧?!?/p>

艾麗剛剛被宣判“死亡”,按照死亡體驗館設置的流程,艾麗需要獨自通過黑暗的通道,通道盡頭是一個傳送帶,躺上去之后,艾麗會被送入一座模擬焚化爐。焚化爐完全封閉,拱形的LED燈會模擬火焰燃燒,爐內(nèi)氣溫也隨之升高;五分鐘之后,爐門打開,艾麗將隨著傳送帶來到一個形如子宮的純白通道里,走出通道后,艾麗將迎來“新生”。

這是一個名為“醒來”的死亡體驗項目。每場體驗以12個人為限,約兩個半小時。如果艾麗因為害怕“原路返回”了,游戲?qū)⒅苯咏Y(jié)束。她則逆向穿過名為“生花”的游戲大廳,直接回到“人間”。

“死神面前不能作弊。”艾麗想。雖然是個游戲,但那一刻,她已經(jīng)完全入戲。

無常之門關(guān)上,“活著”的同伴在大廳開始就新一輪的游戲題目進行辯論、探討,類似“殺人”游戲,一輪游戲結(jié)束后,又會有一個人被同伴“投死”,送進無常之門。

為生者設計的“死亡”

從今年4月4日清明節(jié)開館后,位于上海的“醒來”已經(jīng)“燒”了超過2000名體驗者,年齡大多在20至40歲之間。

雖然,這和真正的瀕死感之間還有巨大的差距,但一個大活人躺在這么具有儀式感的空間里,難免會冒出“人之將死”時,還有哪些留在世上未了的心愿、愧對的人和要珍惜的事,種種感悟。

“醒來”不是一個單純的游戲項目,它意在于通過“生命教育”的方式幫助體驗者提前思考如何面對自己和親人的死亡。

1969年出生的黃衛(wèi)平是“醒來”的三位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之一,也是國內(nèi)最早介入臨終關(guān)懷項目的公益人士。2008年5月,黃衛(wèi)平和好友王瑩在上海成立公益組織“手牽手生命關(guān)愛發(fā)展中心”,致力于為腫瘤末期因臟器衰竭而無法治愈的病人及高齡老人提供臨終關(guān)懷服務。這些患者的生命一般不超過6個月。至2016年6月,他們累計服務2000多戶臨終者家庭。

見過太多生死,黃衛(wèi)平常常覺得無力。人往往在臨終時才仔細思考關(guān)于“生死”的命題,卻為時已晚,那時候病人和家屬最主要的是面對一連串現(xiàn)實難題,已無暇顧及更多形而上的東西。

當病人交給醫(yī)院,尸體交給殯儀館,但心理的痛苦交給誰呢?在面臨親人死亡時人的心理強壓由誰來疏導?自己又該如何理解死亡?黃衛(wèi)平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你為了一個工作準備面試還要準備好久呢。死亡總要面對,我們能不能在死亡還沒有發(fā)生時先談談?!弊谖挥谏虾9嫘绿斓氐摹靶褋怼眻鲳^門口,黃衛(wèi)平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公益新天地是上海市第一家兒童福利院的舊址,保留著民國建筑樣式的園區(qū)內(nèi)已經(jīng)有25家公益組織入駐。

2012年9月,黃衛(wèi)平和另一位創(chuàng)始人丁銳開始為“生命教育”這個抽象概念尋找落地的可能性。他們最先想到的是躺棺材,這是意識里最接近死亡的形式。但實驗效果并不理想?!叭种坏娜耍瑫苡袠啡さ刈耘?,偶爾熱淚盈眶;三分之一則覺得晦氣,掉頭離開,剩下的人則冷眼旁觀?!?/p>

黃衛(wèi)平發(fā)現(xiàn),那個時候,大家都不愿意探討死亡這個話題,包括專業(yè)領域內(nèi)的。他們甚至跑了殯葬行業(yè)、相關(guān)的醫(yī)療系統(tǒng),他們也仍只是專注于服務,解決問題,沒有人在心理層面思考死亡的話題。

那段時間,黃衛(wèi)平和丁銳經(jīng)常跑殯儀館和火葬場,他們和入殮師成了朋友。也獲得上海民政部特批,躺過一次真正的焚燒爐?;鹪釄龅姆贌隣t第一次“燒”活人。

丁銳膽大,第一個躺,他記得那時候的感受是“有一點點小緊張,腎發(fā)空,像是上臺之前的那種緊張。也知道技術(shù)上不會有什么問題?!钡娘L機一吹,整個爐子里全飄著骨灰,“那個片刻沒有預料到?!彪m然戴著口罩,丁銳依然有種快窒息的感覺,腦袋有一陣子的空白。

當一瞬間鼓風機風吹起來的時候,黃衛(wèi)平感覺到緊張,“就像有個人掐脖子,你快要窒息,腦子里根本想不起什么東西,那個時候你的反應是緊張,甚至不能有思考?!?/p>

黃衛(wèi)平后來慢慢理解恐懼這件事?!翱謶植皇巧矸磻?,恐懼是思想上的反應。生理反應只有緊張、害怕。”

再三實驗,黃衛(wèi)平和丁銳還是卡在了體驗游戲的設計上。一直到何一禾加入。

何一禾1996年出生,剛滿20歲,他在2015年5月份加入到體驗館的團隊中,此時距離黃衛(wèi)平和丁銳提出“生命教育”的想法已經(jīng)過去了兩年半。

何一禾不是一個在社會規(guī)范里成長起來的孩子。何一禾的母親是個瑜伽教練,也是“靈修界”的???。何一禾很小時,就經(jīng)常被迫參加各種靈修班?!靶W一年級的時候她就給我聽催眠冥想,就是那種‘想象有一道白光進入你的身體,我就是聽這個長大的。”他只有初中學歷。高一輟學后,沒有再回到學校。但自己閱讀了大量哲學、心理學和社會學的書籍,理論體系龐雜。

初聽丁銳說起“死亡體驗”這個詞,何一禾以為又是一個“有錢人中年危機燒燒錢”的項目,嗤之以鼻。但黃衛(wèi)平和丁銳的理念最終說服他留了下來,并成為體驗流程的設計者。

何一禾設計的游戲主體,是讓體驗者在封閉空間里組成一個虛擬的臨時的關(guān)系?!邦愃谱烙?、殺人游戲,只不過殺人游戲有系統(tǒng)賦予給你的特定身份,但在死亡體驗的游戲代中,體驗者代入自己日常生活中真實的狀態(tài)?!痹诮o定的模擬情景里,體驗者需要在兩難的境遇里作出抉擇,他們的選擇則決定了每一輪游戲中自己的“生死”。

“把前戲做足,讓大家進入一個心理的準備狀態(tài),再迎接‘死亡?!焙我缓探忉屨f。

死亡是終極的無能為力

如果你還有一個月的生命,你打算怎么度過?最多的答案是和愛人平靜度過最后時光。

但丁銳會毫不猶豫地揭穿這個謊言。

“死亡不是一個人的事情。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表明,一個人的死亡會輻射到包括親戚、朋友在內(nèi)的50個人。臨終者需要處理各種社會關(guān)系,包括處理遺產(chǎn)、和家人告別,這是一個社會性的事件。”何一禾說。得了絕癥,也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是一個家庭的絕癥。

當生命被預告進入倒計時,就意味著這個過程中你不斷地失去對自己做主的能力。你的父母、子女,圍繞在你身邊,替你做決定。因為你可能說不出話來,被切開氣管,接上呼吸機;可能非常疼痛。生命的流逝并不是出現(xiàn)在最后一刻,而是從你得知絕癥這件事情時就已經(jīng)開始了。

做臨終關(guān)懷8年,黃衛(wèi)平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被查出癌癥末期,肯定還是會慌亂, “人在死亡這個話題上,來來回回,猶豫不決是很正常的,畢竟是在面臨一個再也沒有機會翻盤的東西。準備得越少糾結(jié)越多。”

因為對死亡的恐懼,人們對它會有兩極的傾向。要么不去談論,要么過度浪漫化。但死亡就是一種終極的無能為力。

“承認人在臨終時的無能為力,才能在這個前提下,尋找更大的可能性。比如從容地安排后事,完成一些心愿。哪怕和親人好好溝通,表達一下遺憾,臨終的時候?qū)崿F(xiàn)意愿的可能性大一些。”這是黃衛(wèi)平給臨終者的建議。

躺在模擬焚化爐里,拱形的LED燈模擬出熊熊火焰,爐內(nèi)氣溫逐漸升高時,體驗者李雷想到去世的父母躺在焚化爐里的畫面,感覺到無法躲避的恐懼和孤獨。

2012年,李雷的父親被查出癌癥晚期,從確診到去世,僅半年時間。兩年后,李雷的母親的血液系統(tǒng)出現(xiàn)問題,住院一星期后離世。26歲到28歲的兩年里,李雷失去兩位至親。

一直到父親去世,李雷都沒有機會好好和父親聊聊他這一生的遺憾,未盡的心愿和身后事。李雷不太擅長表達內(nèi)心,說話前要思量再三。他和父親之間也很少交流,不會也不懂,如何一下子切入到更深的話題中。

生離死別并不像韓劇里那么煽情。它冰冷、堅硬。因為某些傳統(tǒng)的禁忌,被刻意回避。

父親去世前,李雷利用有限的時間陪護,但兩個寡言的男人也只是聊聊治療情況、醫(yī)院生活。對可預見的永別,他們諱莫如深。

父親去世后,李雷受洗成了基督徒,這對他精神上的慰藉依然有限。他時常陷入抑郁情緒里。自責、懊悔,腦中不斷閃回那些他本可能做出更好決定的瞬間,換一個做法也許能幫助延長父母的壽命。

在參加死亡體驗館的游戲里,有一道題目,癌癥病人的臨終分成八個階段,每往下走一個階段,治療效果越差,病人遭受的痛苦越多。若病人在每一個階段都請求放棄治療,體驗者需要以家人的身份,為病人做出選擇,繼續(xù)治療還是放棄。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李雷面臨過這樣的選擇。2012年,父親確診時已是癌癥晚期。一直到父親生命的最后一天,李雷都選擇“積極的治療”。

“很多決定不是你一個人做的。還有親戚、長輩,下一步怎么治療,都是大家一起做決定。如果你做了決定(放棄),其他人會覺得有問題。”李雷回憶起當時的兩難,“(最后)那一針毒性極強,但具有暫時性抑制的作用,受不了就會休克?!笨勺罱K,父親虛弱的身體沒有扛過那一針。

此后李雷不斷地想起那個時刻,也許保守治療,父親會活得久一些。但任何事情沒有如果。

父親是家里的頂梁柱,母親自閉又自卑,有輕微強迫癥,這些年,一直是父親在照顧她。剛知道父親病情時,李雷有一種家庭突然崩塌的感覺。

從工廠退休后,李雷的母親完全待在家里,和社會脫軌,沒有朋友,甚至連去銀行取錢、買菜這些基本的生存技能都無法完成。家里人曾帶母親去看過一次精神科,但因為吃藥有反應、不舒服,不了了之。因為母親的狀況,李雷大學時就開始看心理學方面的書籍,念了心理學學位,還考了心理咨詢師的資格證。但有了這些知識,李雷也沒能幫助母親更好地生活。

母親去世后,李雷總是自責,明知道她一個人生活不好,為什么當初接她到上海的態(tài)度不更強硬些,為什么不早點把她接過來看病。

等李雷從上海回寧波老家看到躺在床上暴瘦、營養(yǎng)不良的母親,嚇壞了。

生命的最后兩年里,母親在孤獨的生活里加速消耗自己的身體?!八苊?,怕死,想好好活下去,但又對生活態(tài)度不積極。最后的時間,她本身的求生意識很薄弱的?!崩罾渍f。

母親的離開,更加倉促。接到上海的醫(yī)院一周后,病情都沒有確診,母親就去世了。

病房里,李雷崩潰了。他感受到心痛,是真正生理上的痛。從那時起,李雷都不太能喝咖啡,因為會莫名心悸。醫(yī)院檢查不出任何問題。

在那之后,李雷聽過丁銳的一次講座,得知這個死亡體驗館在招募志愿者時,果斷報了名。他希望,那些父母尚在的體驗者可以從這里開始思考“告別”命題,而不是在父母臨終的病床前。

向死而生

2008年汶川地震,黃衛(wèi)平作為心理咨詢師抵達災區(qū)。真實的死亡,和在死亡面前,人性之冷漠、自私、荒謬,人生況味,黃衛(wèi)平一下子全見識了。

黃衛(wèi)平曾經(jīng)是一位化工原料行業(yè)的老板,36歲本命年,他遇到了人生瓶頸,有了前所未有的困惑。“活著沒有意思。(當時)已經(jīng)不用愁錢這件事,發(fā)現(xiàn)再過三十五十年是一樣?!?/p>

糾纏黃衛(wèi)平的還有一種無法尋找到的歸屬感。黃衛(wèi)平跟著父母在煉化廠里長大,在那種國企單位,所有人被規(guī)整到很單純的邏輯里,職工都有強烈的歸屬感,很難接受虛偽、欺騙、不正義,走上社會,黃衛(wèi)平很不適應。在“眼睛永遠朝上看”的商業(yè)邏輯構(gòu)成的社會里,他覺得很獨孤。

黃衛(wèi)平甚至去混過黑社會,但他并沒有找到電影里的江湖義氣,“黑社會也淪落到只看錢?!币环院孺钨€的放縱之后,黃衛(wèi)平徹底毀了自己的生活。

“汶川地震救了我。”他說。

在汶川,黃衛(wèi)平發(fā)現(xiàn)自己急于去“解救”的那些人在當下根本不需要他?!澳阍谝粋€宏大事件中能起到作用,幫助到別人,這感覺很好。無非是尋找自我存在感,想要活下去?!秉S衛(wèi)平坦誠地剖析當年自己的心理。

汶川一下子把黃衛(wèi)平從衣食無憂、中年焦慮的自怨自艾中解脫出來。雖然以前口頭禪也是“活著沒意思”,但他意識到從未真正思考過死亡這件事?!爱斘覀円庾R到死,才能進入本真的生活,這是所謂的向死而生。”

瑪麗34歲,是一個抑郁癥患者。她來體驗館“死”過兩次。

第一次“死”,瑪麗帶著內(nèi)心“無邊無量的恐懼”,從游戲中程就開始哭,她最害怕黑暗通道和模擬焚燒爐,靠念《心經(jīng)》去抵抗恐懼。

經(jīng)過一次“死亡”,并沒有“?!币幌伦尙旣愖兂闪硗庖粋€人。但她在變好。

體驗完的第二天,瑪麗起床后去買了兩件衣服?;疾≈蠛荛L一段時間,她的衣柜全是“黑色的”。她只穿黑衣服,黑褲子,黑鞋子,但那天在商場,她給自己挑了兩條裙子,一條純白,一條花色。

今年3月的一個晚上,瑪麗躺在床上,突然發(fā)現(xiàn)絕望的情緒像潮水一樣,從周身蔓延,浸沒自己?!叭绻敃r我能動彈,就自殺了,但自己完全動不了?!背彼巳ズ?,驚魂未定的瑪麗,推了推睡在身邊的丈夫,“我想自殺?!?/p>

沒有擁抱,也沒有關(guān)切的詢問,丈夫翻了個身,繼續(xù)睡了。

“有的時候,人只有自己?!痹谀莻€絕望的夜晚,躺在身邊的愛人無法給她任何幫助,他甚至無法理解她的感受。她意識到“自己必須主動求助”。

第二天,瑪麗到北京六院,做了很多檢查。那天瑪麗像個“傻子”,行動極其緩慢,醫(yī)生詢問病情,她要憋很久,才能回答。她被診斷為重度抑郁,“必須有人看護”。醫(yī)生還詢問她,是否愿意住院,瑪麗拒絕了。

癥狀從兩年前就有端倪。

兩年前家庭的變故和婚姻不順,讓瑪麗有輕度的抑郁反應。但表面上,瑪麗比以往表現(xiàn)得更“幸?!?。“就是拼命覺得我自己很好,不能讓別人知道?!爆旣愓f。她用笑容或者正能量的表達來掩蓋一切,但內(nèi)心的壓抑像滾雪球一樣,直至兩年后的那個夜晚,徹底崩盤。

雖然身邊人都試圖幫助她,但瑪麗和外界是疏離的,外人無法理解她的絕望?!熬拖瘛额^腦特工隊》里的安全島、友誼島都毀滅了。只有自己在那兒挺著。”

被診斷為抑郁癥之后,瑪麗向單位請了病假,在家休養(yǎng)。她變得容易疲憊,神經(jīng)敏感,起不了床,比孩子更脆弱。雖然在孩子面前努力控制言行,但孩子還是感受到了壓抑。

有一天,7歲的孩子對她說,“媽媽,我在外面總想拼命大喊。我怕我回家控制不住?!焙⒆觿偵闲W,喜歡黏著媽媽跟她說話,可說話聲音稍微大一些,就會招致瑪麗的反感。瑪麗再三向她解釋,“不是因為你這樣說話不對,是因為媽媽對聲音敏感?!?/p>

生病之后,瑪麗發(fā)現(xiàn)自己對死的恐懼,源于沒有“真正地活過”。

瑪麗所有的選擇,都是聽從父母的安排。34歲,她一直活在規(guī)矩里,體面、安穩(wěn)、被羨慕,“真性情”于她并不存在。她變得沒有想法。她的婚姻,門當戶對。她很敏感地知道對方要什么,并努力站在對方需要的位置,變成他的填充物,把婚姻經(jīng)營成“好的關(guān)系,但不是舒服的自己”。

瑪麗天性敏感,在意別人的態(tài)度,容易自責。有時候她很想放開這些束縛,重新來過?!八袑ξ矣幸蟮娜?,當我死了。我可不可以就當作自己死了?我為自己活一天?”

“死”過兩回以后,對她來說最確定的體會是,“原來我很怕死 ,現(xiàn)在更怕從來沒有活過?!?/p>

現(xiàn)在,她從一整天都要在床上躺著,到已經(jīng)可以開始下樓散步,或是給自己做一頓早飯?!拔医o自己重新做第一頓飯時,滿滿的成就感,吃完之后,連筷子都來不及放到盤子里面,就爬到床上昏睡過去了。像剛跑完兩個馬拉松那么累?!?/p>

說完,瑪麗笑了幾聲,像是給自己打氣。

瑪麗用“死去活來”形容自己的狀態(tài)。就像新陳代謝一樣,她希望那個循規(guī)蹈矩的自己能死去一部分,而那個被壓抑的天然的自我,能慢慢復蘇。

每個人都有個死神

何一禾特別喜歡一個墨西哥的巫醫(yī)唐望的一個說法,“每個人都有一個死神,就在左肩膀的背后。當我遇事不覺的時候,回頭看看,問問‘老兄你覺得怎么樣。時刻提醒我會死的事實,以此過自己有意義的生活?!?/p>

在“醒來”的體驗者中,艾麗因為一場“故障”,卻真實地體驗到一回死神來敲門,從此再也不敢妄談“自殺”。

到今年11月,艾麗離婚就滿三年了。三年前,以一次玩笑中極其荒謬的財產(chǎn)分配方案為導火索,艾麗與一上海男人的婚姻走到盡頭。出于女兒再婚的考量,父親要求艾麗離婚后不能要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但艾麗不能接受。爭得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后,為了不讓離婚對還在上小學的女兒造成太大影響,艾麗不得不辭掉在杭州的工作,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在上海生活。

此后,父親對她態(tài)度冷漠。艾麗起先非常困擾,但無力改變,父女關(guān)系漸漸疏遠。

艾麗是理工女,離婚之前她在一家小型房地產(chǎn)公司做副總,負責項目,經(jīng)常跑工地,那時候,她是個女漢子,解決問題干凈利落,忙得沒時間抱怨,埋頭往前沖。

有一次項目總包工頭和公司老板發(fā)生沖突,派了打手到工地,阻止開工。老板慌了,完全不知道怎么應付?!埃ń鉀Q問題)就是我的使命?!被叵肫鹉羌?,艾麗言語里依然充滿殺氣。她找來了幾十個退伍的武警,拿著電棍和裝備,人往那兒一站,還沒動手,“打手們”就被嚇跑了。

“我屬于殼很硬的。”艾麗這么解釋自己。艾麗的母親脾氣暴躁,屬于毒舌又不懂分寸。長期的應激狀態(tài)讓艾麗對語言特別敏感,別人稍有冒犯她就會反擊。對自己和他人,艾麗都過分嚴厲。

在工作中,這份嚴厲傷害了她的人際關(guān)系,也傷害了她的婚姻,最終,傷害到了自己。

辭職后的艾麗在家炒股,她很少再接觸到固定朋友圈以外的地方。艾麗變得懶惰、散漫,除了偶爾跑步,對于中年不斷發(fā)福的身材,她幾乎放棄了。

“我朋友說我那時就像就地耍賴的孩子,誰拉也拉不起來。”婚姻失敗,股市失利,要在兩個孩子面前打起精神,把離婚對他們的傷害降低到最少,又無法向冷戰(zhàn)中的父母傾訴,艾麗像是把自己裝在套子里,情緒封閉又抑郁。

在去死亡體驗館前幾天,艾麗想到了死。對兩個孩子的責任,壓抑了自殺的念頭。那是她唯一的牽掛。

跨過無常之門,艾麗進入了通往焚燒爐的黑暗通道,她摸索著往前走,到了盡頭卻找不到接下來的路。一個人處在黑暗中,除了通道中模擬的“死神咆哮”聲,她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著,不敢亂摸,“怕哪里有個風扇葉片把我手指頭割掉?!卑惢貞浧鹉嵌未偈顾淖兞巳蘸笊畹捏w驗時說。

正常情況下,當艾麗走到盡頭時,主持人何一禾會通過廣播提示她向左轉(zhuǎn),進入“焚燒爐”的通道,但廣播突發(fā)故障,艾麗什么都沒聽到,哭聲和風扇發(fā)出的擬聲混雜在一起,黑暗世界里,只有詭異的二聲部。何一禾提高了分貝,廣播依然無聲。對死亡的恐懼陡然變得真實,大廳里的體驗者都聽到了艾麗的哭聲。

“很久很久”之后,艾麗終于摸索到了左手邊的通道,“自救”成功。躺在模擬焚燒爐里時,艾麗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有多“舍不得死”。

離開體驗館的第二天,艾麗做了一件對她意義重大的事情。她撥通了父親的電話,在他們冷戰(zhàn)三年后,艾麗第一次向父親“示弱”,她告訴父親“一個人在上海帶兩個孩子很辛苦,有的時候會想死了算了”。她還對父親說她想他。

對峙數(shù)年,面對女兒的“認輸”,艾麗父親的心結(jié)也放下了。那個晚上,他們互相諒解了。有了父母的精神支持,艾麗突然覺得自己在上?!熬裆蠜]有那么孤單了”。

“死”過一次之后,艾麗徹底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拔以瓉硪恢庇X得我是可以從容赴死了。但發(fā)現(xiàn)不僅沒有,還怕得要死。”艾麗說。

“重生”后的一月多月里,艾麗開始健身,也開始重新找工作。

重回職場,遇到問題,她有本能的興奮。在解決問題中,她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和價值。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生存支撐。

在死亡面前,沒有標準答案

“死亡體驗”并不是“醒來”的獨有產(chǎn)品。

早在2009年,韓國人鄭俊就創(chuàng)辦了“死亡體驗療法”來應對韓國居高不下的自殺率。體驗者身著白袍子、寫遺囑、捧遺像、躺入棺材,享受10分鐘死后的“虛無”,思考人生,解脫并重生。這種體驗方式在韓國非常受當下年輕人追捧,2014年最火的韓國偶像劇《來自星星的你》中,就有類似的橋段。

在國內(nèi),沈陽一家心理咨詢機構(gòu)的創(chuàng)辦人湯玉龍也從2009年開始,試圖用“死亡體驗”的方式解決咨詢者的心理問題。

湯玉龍設計的體驗流程中,他通過三天的時間了解咨詢者的癥狀,并針對具體問題設計腳本,交由有經(jīng)驗的咨詢師扮演體驗者丈夫、孩子、父母或者同事等角色。進行死亡體驗的當天,五六平方米的體驗室被設計成靈堂的樣式,放著哀樂,體驗者需要躺在正中的棺材里,進行角色扮演的咨詢師根據(jù)腳本或哭訴,或發(fā)表告別感言。四五十分鐘的時間里體驗者躺在棺材里,安靜地感受自己“死后”可能發(fā)生的狀況。體驗結(jié)束后,咨詢師們會根據(jù)體驗者的反饋,給予相應解答。

2014年,湯玉龍應合伙人的邀請把“死亡體驗”的模式帶到了上海,但合伙人希望將之做成短平快,可復制的商業(yè)模式,加之當時客戶大多帶著獵奇的心態(tài),項目沒有成功。湯玉龍重新回到沈陽做一對一的心理咨詢和體驗。

而在都市的一些咖啡館里,探討“死亡”的人群也在擴展中。2011年,英國人約翰·安德伍德在倫敦發(fā)起了Death Café(死亡咖啡館) 的第一次聚會。一群人(常常是陌生人)聚在一起,圍繞“死亡”的主題,進行了一次對生死的探討。

隨后,他把Death Café的宗旨推上網(wǎng)絡,并將其發(fā)展成為一個社會加盟的活動,人們可以在任何一個城市,任何一家咖啡館,創(chuàng)辦自己的Death Café。如今,包括美國、英國、澳大利亞等20多個國家的數(shù)百名發(fā)起者已經(jīng)舉辦了近3500多次Death Café的聚會。

這其中,包括在中國北京開展的17場“死亡茶社”活動。這個活動以一月一期的速度在北京進行。在8月最近一起的茶社活動中,8個20到30歲的年輕人,帶著自己的故事和好奇,預習“死亡”。

黃衛(wèi)平并不奢望“醒來”的死亡體驗能給社會帶來多大的震撼和推動,但他相信,“在人們開始關(guān)注精神世界的時代到來的時候,我們至少也算是一股力量吧?!?/p>

開館4個月,回饋兩級分化。有人大受感動,覺得這次體驗改變了自己的一生。也有人向消協(xié)投訴體驗館“三觀不正”“消極負面”。

何一禾覺得這很正常?!熬拖裾嬲娜松?,有的人面對真相會崩潰,有的人面對會成長?!秉S衛(wèi)平用了3個小時接聽那位投訴者的電話,耐心解釋和安撫,雖然仍無效果,但黃衛(wèi)平相信“種子已經(jīng)種下了。她對這個事產(chǎn)生了強烈的情緒”。黃衛(wèi)平最怕的是無感,過著沒有自我,麻木而從眾的生活。

作為“醒來”的第一任主持人,丁銳經(jīng)手“燒”過1300多人。這些人大都成為了他生命的過客。

但丁銳對其中一對夫婦印象深刻。一對非常討喜的夫妻,男的溫厚,是一個醫(yī)生,女的看起來很有格調(diào)。在游戲過程談及要不要陪朋友安樂死的話題時,丁銳還在念“死亡是孤獨的”,這是寫在游戲腳本里的臺詞,男的突然說,“我想和她一起去死。我真的很想跟她一起去死。”無常通道打開后,丁銳破例允許夫妻兩人一起進去。在監(jiān)控中,丁銳看到女的先躺上傳送帶,進入焚燒爐,監(jiān)聽耳機里,不斷傳來男人對女人哭著說“我愛你”。

許多體驗者像這對夫妻一樣,帶著故事來,又帶著心事走,他們并未在這樣的一次體驗中醍醐灌頂,重獲新生。

“在死亡面前,我們都是學生?!焙我缓陶f,“‘醒來只是提供一個探討死亡的入口。”它提出問題,但不提供答案。答案藏在體驗者自己的生活里。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李雷、瑪麗和艾麗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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