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嵩
人們常常在古跡中看到顏色迥異的兩面墻,一面斑斑駁駁,一面嶄新潔白。這就是暹粒,新與舊,古老與年輕,混搭得天衣無縫
在暹粒,一切都以最原始的方式生長著、寂滅著。
暹粒城外,有一片叫做崩必列的古跡,是真正意義上的廢墟。寺廟倒塌時與樹枝交纏到一起,最終合二為一。曾有團隊嘗試將之還原,無奈破損程度太過嚴重,只好放棄。
坍塌的崩必列,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支離破碎,而更像換了一種排列組合的方式。那些鏤空的石刻雕像,仍是栩栩如生。有的門窗完整如故,布滿綠苔,被樹枝纏繞著,相濡以沫。如今早已枝繁葉茂,小鳥在其間跳來竄去。
一走到這里,好像時間都已悄然停止。無論是喧囂還是潮熱,都被隔絕在外,這里只有清靜和安寧,似乎能聽到樹葉的呼吸。
爬上山頭看落日,是暹粒人不花錢的休閑方式。巴肯山坐落在吳哥窟西北處,高65米,從那里可以遙望整個吳哥窟,是觀看落日的不二選擇。
巴肯山的石階十分陡峭,幾乎與地面垂直。必須手腳并用,小心而虔誠地向上攀爬。近幾年,出過好幾起意外。當?shù)卣拗艘坏滥局频碾A梯,使得登頂?shù)倪^程變得既安全又便利。不過一位當?shù)氐拇蟾绺嬖V我,他和朋友更愿意走原來的石階上去。在他們眼中,唯有道路艱辛坎坷,才能通往圣殿。
黃昏時,天空先是呈橙黃色,接著,似被烈焰染紅。逆光之下,黑與灰為主色調的石塔備顯滄桑。
遠望山下恢弘的吳哥石窟,不覺感慨。在那個沒有機械工具的原始時代,人們馴服大象,與其合作,讓奇跡在這片貧瘠的土壤中開了花。如今國際社會投入了大量資金,用于吳哥窟的維護。破了就修,塌了再建,力求保持它最初的容貌。人們常常在古跡中看到顏色迥異的兩面墻,一面斑斑駁駁,一面嶄新潔白。
這就是暹粒,新與舊,古老與年輕,混搭得天衣無縫。
挪威記者安妮麗茲曾說,柬埔寨是孩子們的世界。這句話不是在強調孩子在這個國家的地位,而是在陳述這樣一個事實:柬埔寨是一個極為年輕化的國家,總人口中有超過半數(shù)是18歲以下的兒童。年輕,代表著美好的未來,卻又指向當下的艱難。因為當一個家庭需要養(yǎng)育數(shù)個小孩時,這些孩子們便不得不提早邁入社會,幫助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暹粒的古廟前,我總能遇到許多出售紀念品的當?shù)睾⑼?。他們皮膚黝黑,身材瘦小,能用很多國家的語言甚至是方言跟人打招呼?!案绺缃憬?,你們需要買點紀念品嗎?”面對他們清澈的目光,想必很難有人能忍心拒絕。
暹粒有一群女人,靠賣棕櫚糖為生。棕櫚樹是柬埔寨國樹,樹液中含有大量糖分,女人們將它采集到竹筒里,熬成糖漿,做成糖塊出售。從市區(qū)通往女王宮的路上,街道兩旁全是賣棕櫚糖的小販。女人們蹲在地上,雙手杵著木棍在一口大鍋里不停攪拌。年幼的小孩站在她們身旁,眼巴巴地盯著鍋里的糖漿,咽著口水。對于小孩來說,沒有什么零食比糖果更誘人。
這里缺乏電腦和智能手機,也沒有各種新奇的玩具。孩子們以最原始的方式成長,與自然為伴。我在吳哥窟的叢林內邂逅了兩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她倆赤著腳在林子里狂奔,捧起地上的葉子散向空中,樂得哈哈大笑。又小嘴一嘟,將手心中的一把塵土吹向空中,咯咯咯地笑個沒完。
暹粒周邊有很多水上漁村。雖說每個村子都有獨立的醫(yī)院、學校和公共設施,但條件都十分簡陋。那里的孩子無論多大都要幫著家里人干活兒,拉網(wǎng)捕魚,養(yǎng)殖蝦蟹,撐船掌舵。
在空邦魯漁村,我結識了一位小船長。他叫哈姆,只有7歲。小哈姆每天放學后就會到碼頭上來幫忙。別看他年紀小,掌舵的功夫可一點兒不輸給成年人。在他的操控下,船只平穩(wěn)而快速地穿過漁村,邁入洞里薩湖的深處。哈姆朝遇到的每一個村民熱情地揮手、打招呼,他羞澀地告訴我,那些都是他的好朋友。
住在水上漁村的孩子,上學只能走水路。家里條件好點的,出門可以坐船;條件次之的,則拿一只木盆當船。旱季的時候水位不高,膽大的孩子直接跳到河里,舉著書包涉水而過。
暹粒也有繁華的一面。外來的投資者建起了奢華的酒店,將美元也帶了進來,使之變成了流通貨幣。不過這一切繁華似乎與暹粒的老百姓毫無關系,當?shù)厝艘琅f是農田中耕作,坊間里織布,集市里大聲吆喝,使用的貨幣依舊是瑞爾。
突突車從行人的身邊呼嘯而過,卷起的塵土讓人視線模糊。我左手拎箱,右手捂鼻,靜待黃沙散去。這時一陣清脆的笑聲入耳,遠處一群剛下課的小女孩手拉著手,飛奔著沖出校園,身后的馬尾辮有節(jié)奏地一跳一跳。
她們像極了校園墻邊那株鮮艷的三角梅,無論環(huán)境怎么改變,永遠爛漫地盛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