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仕莉

摘 要 陸世儀是明末清初實學思想的重要代表，近年來學術(shù)界對其理氣論、人性論、教育改革、人才思想和農(nóng)田水利觀的研究均有所涉及，但對其軍事思想則重視不夠。本文在仔細爬梳原始文獻的基礎(chǔ)上，粗淺總結(jié)出了其軍事思想中武臣宜正心、儒士應(yīng)習兵、兵家須知理、兵陣要得法等幾個方面的重要內(nèi)容，這與陸世儀“經(jīng)世致用”的務(wù)實精神也是一致的。

關(guān)鍵詞 陸世儀 軍事思想 解析

中圖分類號：E892 文獻標識碼：A

1陸世儀簡介

陸世儀，字道威，號剛齋，晚號桴亭，別署眉史氏。私謚尊道，又謚文潛，世稱桴亭先生。江蘇太倉州（今太倉）人。生于明萬歷三十九年（1611）七月三十日，卒于清康熙十一年（1672）正月二十日，其一生經(jīng)歷了明亡清興的“天崩地裂”時代。作為明末清初實學思想的重要代表，陸世儀不僅在理論上有所創(chuàng)新，而且積極將其思想付諸實踐。近些年來學者們對其研究逐漸增多，但大多數(shù)研究者的目光都集中在理氣論、人性論、教育改革、人才思想和農(nóng)田水利觀上，關(guān)于陸世儀軍事思想的研究，目前僅見于葛榮晉、王俊才合著的《陸世儀評傳》中第十四章，除此之外，幾乎無人聚焦于此。該書以崇禎十七年（1644）為界將其一生劃分為前后兩個時期：前一時期為有志于經(jīng)世時期；后一時期，陸世儀完全放棄了舉業(yè)、仕途，經(jīng)世之志轉(zhuǎn)到復興理學、接續(xù)道統(tǒng)、專心著書、以惠后學的方面。前一時期又劃為兩個階段：從明萬歷三十九年（1611）到崇禎七年（1634）為第一階段；從崇禎七年（1634）到崇禎十七年（1644）為第二階段。

2陸世儀軍事思想解析

2.1武臣宜正心

宋代以前，王朝多亡于地方割據(jù)，因此歷代皆注重對將領(lǐng)的約束，但如此一來，往往又無法抵御外患。明朝末年，流寇四起，將領(lǐng)手握重兵，亦往往無視朝廷命令。此為儒家君臣思想之大忌，同時也有礙于國家穩(wěn)定、百姓安居。鑒于此，陸世儀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他說：“予嘗欲輯兵書為三卷，曰道，曰法，曰術(shù)。道，只是道理。凡《四書》、《五經(jīng)》中言兵處，如‘教民七年、以不教民戰(zhàn)，《易》之師卦，《書》之步伐，《詩》之車攻、吉日，以及圣賢古今論兵格言，必有合于王者之道者，乃取。法，則法制，如《司馬法》、《李靖兵法》及《紀效新書》、《八陣發(fā)明》之類。術(shù)，則智術(shù)，如孫吳兵法及古今史傳所紀攻戰(zhàn)之跡。令學兵者先知道，次學法，次論術(shù)，庶體用不毅，而人才有造?！?/p>

在他看來凡是練兵習武之人皆應(yīng)由“道”立體，然后以“法”、“術(shù)”達用。此處所言之“道”是為“人臣”應(yīng)具備的基本素質(zhì)，或者說是儒家君臣思想的基本準則，是“學法”、“論術(shù)”的前提。若天下將士都能做到這一點，內(nèi)可固政權(quán)，外可御強敵。否則，若心術(shù)不正，將士愈有用，愈不可用。即驅(qū)武人征戰(zhàn)，不僅依靠利益誘惑，也必須將家國天下觀念納入其思想觀念的核心，使保家衛(wèi)國成為其安身立命的根本，將對武人的外在約束變?yōu)槠鋬?nèi)在信念，如此則既可以依靠其抵御外敵，也可以防止其擁兵自雄，犯上作亂。

2.2儒士應(yīng)習兵

在明末士人中，陸世儀是較早意識到士人不懂軍事知識的局限和危險的，為此多次強調(diào)，儒士應(yīng)當習武知兵，不能只做文弱書生。他說：“射者，男子之所有事。故古者問射而不能，則辭以疾，以男子無不習射之禮也。今直以為鄙事矣，何怪乎寇猖撅，卒無一人為國家分憂也。若尚力而不尚德，固非；然徒取志正體直，而射無濟于實用，亦用世者所不取?！彼麖娬{(diào)當時士人以習武為鄙事，以致國難而無可用之士，所以儒士定當不可僅致力于學問。

陸世儀之所以強調(diào)儒士習兵，大概是出于以下兩點考慮：

（1）家國天下的使命感。明朝末年，流寇驟起，外族入侵，卻無人能揮師定中原。千百年來，中國傳統(tǒng)的士大夫階層一直以家國為己任，在時局動蕩的年代，作為具有民族氣節(jié)和家國情懷的陸世儀，總希望能為安邦定國盡自己的綿薄之力，他不僅這么主張，他也是這么實踐的。

（2）武夫弄兵，其禍無窮。陸世儀針對晚明封疆大吏耳未習鼓、目不識旌而流寇猖撅、武夫跋扈的弊端，提出“兵法，儒者不可不習，此雖毒天下之事，而實仁天下之事。儒者不習，而顧使強武之人習之，得以肆行其不義，此天下之所以常亂而不治也”。相比武夫而言，以天下為己任的士人習兵掌軍，更容易做到兼濟天下。

兩宋以后，重文輕武之習深入人心，造成士人輕視武人，進而更對武藝和兵事茫然無知。當晚明亂世，陸世儀心懷家國，以天下為己任，率先習武知兵，躬行儒士習兵理念，對后世文士執(zhí)兵救國思想亦有勸勉之功。

2.3兵家須“知理”

在民間傳說中，能將兵陣之術(shù)運用自如的人，總給人以神秘莫測、聰慧至極的感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諸葛亮就是這樣的英才，其“太極八陣圖”更是兵家一謎，讓人可望而不可即，陸世儀對此研究頗深，并從專業(yè)、科學的角度作了詳細的解析。

世人歷來以為諸家“演”、“述”愈多，而“詭異”愈盛。陸世儀卻認為，之所以會有這樣淺薄的認知，是因為諸家只“知兵”而“不知理”，故言陣便覺其晦澀難懂。若能明白其中至平實之理，便知其法。他說：“而演、而述之者，益為詭異，至使讀者不可究詰。故愚謂陣學之晦，晦于不言陣者尚淺，而晦于言陣者特甚，此非虛語也。夫言陣而陣益晦者，其失不在于不知兵，而在于不知理。”從戰(zhàn)陣之法來說，一定要從“知理”開始，懂得兵法之理，就明白那些用兵玄妙者的排兵布陣方法并不神奇，只是普通人不懂那些平實之理，才將實際平常的用兵技巧當成神技。

陸世儀也反對帶兵打仗以“出奇制勝”為上的傳統(tǒng)。他說：“兵家所言，出奇制勝者多矣，言旗鼓步伐者少。出奇制勝之法虛，旗鼓步伐之法實。虛處，聰明人自可會得；實處，非學不可。猶之名物度數(shù)，即圣人亦不能生知也。孫吳不必言，即《通鑒》一書凡言戰(zhàn)攻處，孰非出奇制勝之法？惟旗鼓步伐，所傳甚少?！背銎嬷苿俟倘恢匾?，但它不是將領(lǐng)帶兵實力的體現(xiàn)。陸世儀認為旗鼓步伐是軍隊的基本功，也是出奇制勝的必備條件。兵家亦當先打好基礎(chǔ)，才能出奇制勝。沒有腳踏實地，就不會有厚積薄發(fā)。若只言后者之奇異，不講前者之扎實，避實就虛，此乃兵家之大忌也。

陸世儀的軍事思想，在很多方面有將傳統(tǒng)軍事實踐邏輯化、系統(tǒng)化的跡象，從這一點來說，確有文士特色，經(jīng)過其一番總結(jié)，原本傳說神奇的用兵方法被簡單化、實用化，從而降低了儒士習兵的基礎(chǔ)條件，使相當數(shù)量的儒士參與用兵成為可能。

2.4兵陣要得法

冷兵器時代的軍事技巧中，個人的“氣力”和“武藝”往往占據(jù)重要地位，故選撥武將時非常注重其個人力量和武術(shù)，至于用兵帷幄的能力，并不為統(tǒng)治者所看重。而在陸世儀看來，儒生個人不應(yīng)只會橫架舞劍，更為重要的是要懂得“兵法”、“戰(zhàn)陣”，方能擔負起救國大任。

明朝末年，由于不忍看到中原喪亂、生靈涂炭的悲慘景象，陸世儀的習武之路也從舞劍弄刀的個人技藝轉(zhuǎn)向了排兵布陣的整體運籌，并對“兵陣”的研究近乎于癡迷的地步，故能縱觀古今諸兵家所言陣法，著成《八陣發(fā)明》一書。八陣之變具體來講就是：“中軍雖各為一陣，而營則分而五之。一居中，四居四維，俱為四鉤連。四正雖各為一陣，而營則分而三之，一居中為正，俱四鉤連，二居兩旁，附右者俱二鉤連……合而數(shù)之，中軍五軍為五營， 四奇四正，八軍為八營，八偏八軍為八營，卻月十六軍為十六營。合中外大小共三十七營，而分軍立營之法于斯大備。”雖然看起來其陣法過于規(guī)整，有紙上談兵的感覺，但軍隊戰(zhàn)斗力的核心不在個人力量，而在于其組織力量，陸氏的陣法其實就是一種組織方法，依靠組織技巧提升軍隊戰(zhàn)斗力，顯然比強調(diào)士兵個人戰(zhàn)斗力更為高明。

由此可知，陣法講求旗鼓步伐的整體訓練，要求軍隊紀律嚴明、約束有定、萬眾如一，戰(zhàn)陣能使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充分發(fā)揮群體的力量，在戰(zhàn)場上要求士兵們配合默契，絕不可獨進獨退。今天，雖然作戰(zhàn)形式更加立體化、多元化、高端化，但軍隊的力量依然在于其整體性，故時至今日，這一“各司其職，精誠合作”的方針仍然是現(xiàn)代軍隊訓練作戰(zhàn)的基本原則。

3結(jié)論

本文分別從“武臣宜正心”、“儒士應(yīng)習兵”、“兵家須知理”和“兵陣要得法”這四個方面對陸世儀的軍事思想進行了初步探討，可以得出以下結(jié)論：

第一、“經(jīng)世致用”之主線貫穿于軍事思想的始終。從陸世儀拜師習武開始就抱著安邦定國、濟世于危難的情懷，他的軍事思想也是在變換的時局中，為解決現(xiàn)實問題而不斷完善的。

第二、其軍事思想具有很強的針對性。首先，儒士應(yīng)當習武研陣，這是針對晚明士風頹廢，而“武夫肆行”提出來的。其次，主張加強對武臣“正心術(shù)”的教育，這主要是為維護封建階級的統(tǒng)治，針對當時封建等級秩序遭到嚴重破壞的現(xiàn)象而提出的。第三、其軍事思想具有很強的實用性。就“團體作戰(zhàn)”和“排兵布陣”而言，其中強調(diào)的分工合作、紀律嚴明和精誠團結(jié)的思想，不管是在武器裝備落后的當時，還是高、精、尖的現(xiàn)在，都是寶貴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

總之，與其他“空談”理學家相比，陸世儀是明末清初杰出的實用主義軍事家。他摒棄明朝王學末流的虛幻主義弊端，在對理學進行合理繼承和發(fā)揚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加以改造，為明末清初的軍事思想的發(fā)展做出了極大的貢獻。對后世的軍事實踐也有一定影響，如曾國藩、左宗棠等人在鎮(zhèn)壓太平天國時期主持的軍事改革中，若干方面都能看到陸世儀軍事思想的蹤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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