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羽毛

——某日，在某處看到一枚鳥的羽毛，令我久久疼痛于一次深深而短暫的情觴，一如乍放的曇花……

疼痛？是什么緊緊抓著我的心？

在生命的歷程，沒什么

比飛翔更自由，更傲然地高貴

我還在行走，匍匐，甚至蠕動

一種高昂，在高空盤旋

比黃金更閃光，令我卑微

告訴我，無法抵達的距離和深度

情觴在堅硬中，死亡之神

雙眼，幽深，執(zhí)著，洞穿

翅膀過處，便是閃電

作為一種更昂貴的驕傲

生命的支付，傷痕累累

灰心，虛無，無不光芒四射

我凝視你，久久

一片凋零的羽毛，讓神祗

也血淋淋地感嘆

愛或悼詞

——目睹一份愛的死亡或寄春燕

當年，你堅決得像一座巖石

巖石里滿是火焰、水晶和琥珀

有一片蝴蝶的翅膀，是宿命

或宿命里一個拖長的音符

我不想去拾取這些閃光的佐證

陽光穿過玻璃，把你深深地

留在鏡子里，成為雕塑

那一段歲月的雕塑

那時的花都是盛開的

那時的小溪都是演奏的琴弦

那時，可以把空氣和回憶

凝固成金子，一克用來購買太陽

一克，購買唐詩宋詞中

明晃晃的月亮

今天

你只能是一段小小的感傷

茫茫人海中，沒有誰會注意

一片花瓣飄落的弧線

和腐爛的速度。滿天落雪

你與其他雪花沒有兩樣

卻是我最傷痛的一朵

少女的八十年代

你坐在回憶里，補衣服，納鞋底

一臉的寧靜溫馨，厚道得

像木訥的土地，楚地風骨

滿是唐詩宋詞綴滿的朵朵野花

小鳥的歌聲沿著你的身高

一步一步長大，如果你的語調(diào)

高不過春蟲的低吟和山泉的清唱

你就學會了敬畏和感恩

那時，桅子花開滿明晃晃的月夜

我懷著怎樣的心情趕回來呀

不管浪痕滿懷，還是衣錦還鄉(xiāng)

我的每一個腳步，都會

被后人凝望……

疼痛體質(zhì)

——寫給通宵不眠的2015年9月29日

風抽打而過，細雨絲絲穿透肉體

喋喋不休的語言在靈魂深處

像一把鋒利的鋸，坍塌，頹廢

毀滅，循序漸進，這已是預兆

白天守著太陽，一種灼熱的傷痛

晚上仰望月亮，一種冰冷的傷痕

剩下凄風苦雨或陰霧降落

只夠用來發(fā)一些喟嘆，哪怕加上

滿天星斗，也不足以修身養(yǎng)性

傷痛體質(zhì)，被太陽注滿，又被月光

絲絲縷縷地吸干，一枚落葉

被時光抽走，隨便揀一塊月亮

上弦月還是下弦月

都滴嗒有聲。多少痛苦和回憶

被命運文靜而優(yōu)雅地，吹落

脊梁，在傷痕中浸泡過

開始變得堅硬，伸直是一條路

彎下是一座橋。只有表情

略帶感傷，深邃，堅毅，變得平靜

像小溪匯入后的大海

一種體質(zhì)，是以疼痛筑城

雞蛋在烙鍋里上下煎炸，像一本

黃色的族譜。太陽，月亮，風雨

霧霾，和滿天的星斗，是體質(zhì)上面

一層層結(jié)痂的霧……

記 夢

——昨晚，一個奇怪的夢，是否帶著某種象征？

至少有兩次水的泛濫，那種

慢慢的浸潤，慢慢的穿透

肉體、骨骼還有火焰，滋滋嚎叫

牽你的手，躲過一次又一次

水蛇惡毒的眼神，直到

故事飽含象征峰巒疊起，直到

彩虹像一座橋，向我們

緩緩地延伸過來……

向美好飛去，是多么幸福的過程

蝴蝶輕輕地舞蹈，把身體

敞開，又折疊。每一種姿勢

都被愛情解讀的熊熊燃燒

碧草，藍天，花語……誰能窮盡

春天在兩次水的溶解中

堅毅地保存下來的至純至美

觸手可及，幸福又一次使我們

在眩暈和燦爛中心驚肉跳

似乎已接近尾聲，就在我們

要長出翅膀的時候，一個影子登場

天空顫栗地燃燒著流火

我被這意外的震驚，擊碎，一塊塊掉落

影子已攜著你，飛成一個遙遠的黑點

一種本能，拽出了我的翅膀

流火無聲地焚燒著我

風起，云涌，閃電拍打和撕裂

我展翅沖天，遨游，尋找

茫茫蒼穹，渺渺乾坤……

孤獨，交瘁，絕望，到處彌布傷痕

我一次又一次燃燒……

燃燒肌肉，燃燒骨骼，燃燒

我心靈中漸次消逝的希望

燃燒，我執(zhí)著的一點支撐

燃燒，我僅有的一絲生命……

天空，一點一點地灰暗

鮮花，一點一點地凋殘

清水，一點一點地凝固……

我知道，世界的末日應(yīng)我的

絕望和悲惘召喚而來

正當我攜著末日的世界

一步步走向毀滅的時候

你，在天邊突然出現(xiàn)

紅蜻蜓

一只紅蜻蜓飛過來，輕飄飄的

翅膀透明，好像蓄著陽光

繞著我，想找一面湖泊

最后還是飛走了

童年有一只紅蜻蜓，誘著我

飛了好幾座山，我的沮喪

灑了好幾座山，紅蜻蜓轉(zhuǎn)眼無蹤

今天見到這只紅蜻蜓，并不是

從童年飛來，童年那只

也不是往今天方向飛來的

兩只紅蜻蜓

一只要帶著我遠行

一只要領(lǐng)著我著陸

受傷的手

一把遲鈍的刀，一只纖細的手

我看見表層肉體斷開

在暗夜，影子抽畜、顫栗

一些東西滴落有聲

花朵在日漸枯萎，我感覺錯亂

身體的某些島嶼正在

被漫溢的潮水吞沒

入侵者，殘留者，滅渡者，

執(zhí)念者，水的浸痕，表面無形

內(nèi)部永遠不可擦拭

一把刀，細小，木訥，遲鈍

一筆一劃地，在纖細而

蒼白的腕上默默地來回切割

往事不可斷裂，情不可斷

再鋒利的刀也是在水中行走

刀，在肉體上行走

深夜的花

1

我看不清你的顏色，深夜

把你緊緊張張地抱在懷里

你不安份，風，一縷又一縷

你附和的笑如夜鳥

卑賤，枯萎，腐爛，僅僅一念之間

我想告訴你可以仰望星光

你淡笑如夜，如掩映的枯葉蝶

河水亂注，大風鉛色密布

一些影子跌倒，瘦如枯柴，搖搖晃晃

一些意念幾經(jīng)掙扎，再次落入陷阱

黑夜，一鳴驚心

2

是否，手還未伸出就疼痛

是否，理想被現(xiàn)實追趕

夜給你一千個墮落的理由

佛讓我一萬次不懈地被引渡

是時候了，這是一種

深刻的警示

凋殘，毀滅，涅槃煙消

我想過一萬種可怕的結(jié)局

靈魂的腐爛比軀體更有恃無恐

緣生，緣滅，佛在水中

淚在水中，局外人涉身岸上

我知道前世輪回

前世的佛，前世的魔

今世掙搶一個沒種子的空殼

火光，如泣如訴

是誰長歌如泣，撕開夜的一角

有目光閃耀，有玉體橫陳

有鐘罄聲如劍穿透時空而來

一些靈魂再次掙扎

一些靈鬼再也不掙扎

閃電過處，有花，凋殘似血

3

就這樣流放，沙漠之外

心，火光四濺，萬念重生

把責任還歸于神，走向平常

第二次在顆礫間拾回生命

習慣神秘，習慣一朵花為你開放

或凋殘，習慣深夜和白晝

聒噪拂過，已覺溫柔無比

花的旁邊，荊棘，待孵的鳥巢

或者伸來的手，是另類解讀

別過多注目，太陽拖來的夜

綴滿的星子一粒粒炸開

深夜的花，佛經(jīng)最柔軟的部分

借用冰冷的石頭，正在

透出光?！?/p>

4

是不是再次打開那扇窗

關(guān)閉已成為象征，成為疼痛

最難溶化的部分

雙手合十的人都遠去了

只有塵埃無樹無臺無智無覺

一杯茶，一盞酒，此刻過于豐富

純粹握一本書，簡簡單單

等待你來，敲門，或徑直而入

把我一點一點剝離紅塵

相視，圣潔的鐘聲敲了三遍

是時候了，深夜的花

我們，是不是前緣命定

花開在記憶里

花開在記憶里，帶著你的芳香

在今天的祈盼里絲絲冒出

你不會遺落，要多美就多美

似曾經(jīng)的燕子飛來，今天

有些花朵正準備啟程，掙扎過

苦苦的守候有血一樣的沉重

血一樣的化為鋼鐵的鋒利

堅守和凋零，一樣鋒利一樣疼痛

記憶越美，現(xiàn)實的刀，越痛

要把骨骼里的某些東西

一絲一絲地剔出來。心里

一粒一粒割下影子……

記憶不會遺失，要多美有多美

現(xiàn)實的刀永葆鋒利，我要讓他繼續(xù)

要多痛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