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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頭

2016-11-04 04:28鄒文倩
長江文藝 2016年11期
關(guān)鍵詞:楓樹新郎隊長

鄒文倩

“玲子,電話?!蔽艺趶N房忙著炒菜,雪陽跑了進來,把手機放在我耳邊。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的聲音,像挺機關(guān)槍在掃射,噼噼啪啪,“玲子,過兩天放國慶假,該回來看看你娘你老子吧?知道么?隔壁的二婆前天走了,二哈生了對雙胞胎女兒,結(jié)婚七八年了,是做的試管嬰兒;還有義胖叔的細女三三國慶出閣,據(jù)說要前所未有的熱鬧?!痹谀赣H噼噼啪啪的狂炸中,我極力想著二哈的樣子,義胖叔的細女是哪個,可大腦里一片空白,想不出他們的模樣。母親那頭的機關(guān)槍還在不停。我習(xí)慣了母親這樣的嘮叨,她恨不得把塆里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我講一遍,你不聽還不行。放下發(fā)熱的手機,雪陽早已在餐桌上擺好飯菜,我將母親電話里的內(nèi)容繪聲繪色地給雪陽講了一遍,他很認真地聽,不時溫柔一笑。我就喜歡老公這樣溫柔的笑,可以融化人的心。

我父母就我一個女兒,從農(nóng)村考出來,讀大學(xué),讀研,畢業(yè)后留在了南京,在報社找了份編輯工作,然后嫁給了同是農(nóng)村出來的大學(xué)生雪陽。沒有大排場的婚禮,沒有國外游的蜜月,我們兩人湊首付買了套七十多平的房子,就算在城里安了家。雪陽扒了口飯,想起什么:“玲子,國慶我值班,真不能陪你,跟媽說說,春節(jié)我再去看她?!蔽依斫庋╆枺窍氤霉?jié)假日加班能多拿幾個加班費,早點還清房貸。

我只好一個人提著大包小裹,擠上高鐵,回到了老家楓樹塆。

一腳踏上楓樹塆的土地,我的心情便愉快起來,連風(fēng)里的味道都很親切。我的家鄉(xiāng)楓樹塆東臨長江,西靠大崎山,是個風(fēng)景秀麗的村莊,彎彎曲曲的鄉(xiāng)村公路代替了曾經(jīng)的泥濘小路。

走過幾條曲曲的田埂,就看到了塆子頭那棵大楓樹,楓樹葉已是透亮的紅,樹身差不多要三四個人合抱。塆里老人把這棵樹敬為“神樹”,說它能福佑楓樹塆。于是塆里人大事小事都來拜它,大到結(jié)婚嫁女,考學(xué)抓周,小到母雞生個雙黃蛋都來謝幾聲。樹丫上掛滿紅布條,紅紅的一大片,樹身因煙熏火燎已發(fā)黑發(fā)亮。每月初一十五燒紙敬香的人尤其多。我記得自己考上大學(xué)那年,母親拉著我在這棵樹下燒了不少紙,磕了不少頭,嘴里還念念有詞“神樹保佑,神樹保佑”。走到樹下,我不禁放慢放輕腳步,連深呼吸一口都不敢,生怕會打擾到這棵老樹。

“哎,這不是玲子嗎?回來看你媽了?”我正沉浸在神樹的莊嚴(yán)氣氛中,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抬頭一看,是翠菊的母親曹大姆。曹大姆穿一身花,上身大紅花、下身藍色小碎花,頭上還戴頂蕾絲花邊遮陽帽,走起路來身子扭成了花,我想笑,但還是忍住了。曹大姆把我上下瞄了一遍,嘴巴啪嗒啪嗒開腔了,她的聲音又細又尖,“玲子,嫁到城里去了衣裳穿得還這樣素?小時候翠兒就愛跟你玩。我家翠兒你還記得不?她大孩都上一年級了。玲子你也該生一個,年紀(jì)大了可就不好生了,你比我家翠兒還要大一歲吧?”我努力想跟上曹大姆說話的節(jié)奏,可還是跟不上,心想自己明年才滿二十六,年紀(jì)怎么會大呢?便忙岔開話題,“曹大姆,翠兒幾時回呀?好幾年沒見到她了。”曹大姆扭扭身子,攏攏腦后掉在帽子外的散發(fā),說到他們家翠兒,她顯得很高興,“翠兒生了兩個孩后就沒空回,不過總是打電話,還說今年過年回,要給我買克拉戒指,克拉是么東西?”我知道她在顯擺,說,“克拉就是大戒指了。”“哦哦哦,昨天她弟細苕接媳婦她趕了一萬塊錢的禮。還真舍得?!薄罢f什么咯,你屋里找了個富女婿,金子銀子往屋里寄?!庇钟袔讉€塆里人過來了,接著曹大姆的話,奉承著。看到提著大包小裹的我,就熱情地和我打招呼,“玲子也不錯??!上了大學(xué),嫁到城里?!薄傲嶙樱犝f城里的房子要幾十萬,你媽說你的房子是借錢買的,那好多年還得清咯?”“我家翠兒在惠州都做了兩套房子?!辈艽竽反鴻C會又插進話。王嬸娘快人快語,“你家翠兒那是在農(nóng)村,城里一套房子在農(nóng)村可以買好幾套,曉不曉得?!辈艽竽泛懿环猓骸胺凑谵r(nóng)村好,不著鹽急不著油急?!笨吹綆讉€嬸娘爭論,我忙借故走開,往自己家去。幾只狗從我腳邊躥了過去,不時丟下幾聲犬吠。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跟著狗跑,也從我身邊跑了過去,略微有點吃驚地回頭看了我一眼,又轉(zhuǎn)身跑了。才離開家?guī)啄昃陀凶约赫J不出的一輩,我不由得笑笑,看來再過幾年,小孩們也要“笑問客從何處來”了。

在外讀書工作幾年,最懷念最牽掛的還是這個叫楓樹塆的小村莊。牽掛歸牽掛,真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生活一輩子,我還是心有不甘的。是的,農(nóng)村空氣好生活節(jié)奏慢,可我總覺得這樣的生活缺少點什么。翠菊、翠菊她弟細苕,二侉和他哥大侉,都是初中沒畢業(yè)就出去打工賺錢。尤其是翠菊她們女孩,早早就結(jié)婚,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為了逃離這樣的農(nóng)村生活,我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格外刻苦,終于考上了一所好大學(xué),又好運氣地考上了研,工作兩年后,跟雪陽有情人終成眷屬。

記得剛結(jié)婚那會,母親嘴翹得八丈高,很不高興,“你現(xiàn)在也是個城里人,人家農(nóng)村人結(jié)婚都得十臺八臺的轎車接,你就兩腳一溜,哧溜一下,一分錢不花成了人家的媳婦,你娘老子是白花了那些錢培養(yǎng)你,都丟黑水河里打水漂了?!?/p>

母親生氣自有她生氣的理由,我也不怨她。我知道,母親是心疼我。

想到這我有些心酸,決定這次回來得好好陪母親幾天。

我家在塆里西頭,門前砌著院子,母親在院子里挖了幾塊地種菜。我曾提出要種花,院子里栽花好看。母親不許,說那花不能吃不能喝,種辣椒還能炒盤菜。也罷,隨他們?nèi)チ?。大門敞著,我進屋就喊媽。母親應(yīng)聲從房里出來了,手里還拿著把梳子,看見我回了她很高興。我剛把手上的東西放下,母親就拉我進了房。“玲子,來看看媽的這件衣裳好看不?”我一看,母親穿一件黑底大紅花的外套,下身穿一件寬松的牛仔褲,忙贊道:“好看,洋氣?!蹦赣H臉笑成了一朵牡丹花,“還有我這發(fā)型,這發(fā)卡是不是太亮了?”“媽,都好看,年輕了不止十歲。你打扮這漂亮做么事?”我忍不住問道。

母親在穿衣鏡前扭著腰左右看,還不時理理頭發(fā),并不答我的話,“你曹大姆穿了一身花,在我面前現(xiàn),我昨兒就去街上買套新的,我可不輸她。”又照了一圈,感覺滿意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對我說:“玲子,你回得正好,跟我一起喝喜酒去。”我才知道母親精心打扮是去喝喜酒。想到自己也好久沒走親戚家,趁機會也走動走動,就問:“是筍表妹出嫁還是竹表弟接媳婦呀?我得準(zhǔn)備個紅包?!蹦赣H搖頭,“不是,是三三結(jié)婚,要在塆里舉行婚禮?!薄澳膫€三三?”我想不起這個人。母親瞪大眼睛白了我一眼:“三三都忘了?就是義胖叔的三女,我在電話里跟你說了的,她哥叫二侉。”我眼前閃過一個細細小小的身影,整天掉在二侉后面,二侉一不高興就敲她幾下,吼幾句癟著嘴哭都不敢哭,想起三三小時候那樣,我不禁撲哧一笑,“三三啦,記得記得,我們叫她黃毛,拖著長鼻涕跟在二侉后頭,天天挨二侉的打。不過我記得我上高中時她還讀小學(xué),就要出嫁?”母親說:“不小了,滿了十八,現(xiàn)在長得美得很。到底是出去漂了幾年。”我很好奇:“哪里去漂了?”“城里唄,說是武漢,十四歲就出去了,她媽說是在大美容院當(dāng)美容師?!蔽彝蝗恍睦镉悬c不舒服,不想去湊熱鬧?!皨?,我們家跟三三家又不是一個房頭的,喝么事喜酒?我不想去,你也別去?!蹦赣H卻興致很高,“玲子,你得去,三三家讓隊長家家接了的,說是只帶張嘴,其他什么都不帶,據(jù)說還有大禮回?!辈悔s禮還回禮?這不禁勾起了我一探究竟的欲望。為了不掃母親的興,我應(yīng)了下來,答應(yīng)和母親一起去看熱鬧。

我挽著母親的手臂,悶頭往外走,一出自家院子,就見有三三兩兩的人說說笑笑走過,那陣勢,比過春節(jié)看大戲還熱鬧。“三三家喝酒?”“是,三三家喝酒?!币粏栆淮痣x不開三三家喝酒的話題。

一陣依依呀呀楚劇的唱腔傳來,母親扯著我,“快點,三三家的戲都開鑼了,人怕是都到齊了?!蔽冶荒赣H扯得加快了腳步。老遠就看見三三家門前搭了彩門,掛著紅燈籠,還鋪了紅地毯,三三家門前一片火紅。

來的賓客都聚在戲場,戲臺搭在三三家不遠的稻場上,紅紅綠綠的幕布很醒目。除了幾個年歲大點的婆婆爹爹在看戲,其他的都聚在戲場外看熱鬧,有人擺著大桌子搖色子,大大大小小小的聲音不絕于耳,也有人拿著撲克斗地主。小孩子在人群中躥進躥出,嬸娘、細嫂子們聊著天。二侉穿梭在人群中發(fā)煙,一張黑臉油光閃閃,春風(fēng)滿面。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融入進去,站在一旁冷眼觀,三三家的房子是一層的青磚瓦房,相對于村里其他人家兩三層的樓房,就顯得寒磣了些。母親在路上就跟我說過,三三結(jié)婚后,男家會拿錢來給她家做樓房,到時候二侉找個媳婦就不難了。我越發(fā)覺得這應(yīng)了古話里說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過,房子再簡陋,也減弱不了她家今天的熱鬧氣氛。

母親鉆進人群,見人就打招呼,我沒法,被母親扯著手跟著,也堆起笑臉跟熟悉的鄉(xiāng)親打招呼。我有些奇怪,人堆里有好多人我不認識,以前聽二侉說他媽是河南侉子,家里沒幾個親戚,難道還有別塆的人來看熱鬧?

哎,管他呢,我想等吃酒席時就回家去,沒想到被人群中穿梭的二侉看到了,二侉興致勃勃對我說:“巧玲,你現(xiàn)在是城里人,一定要喝三三的喜酒。農(nóng)村的酒,偏薄點,可別嫌棄?!蹦赣H接過話茬:“我家玲子哪比得了你家三三,她結(jié)婚的時候沒辦酒,連屋里親戚都沒請一個。”我被母親說得很難堪,又怕二侉繼續(xù)大聲嚷嚷,忙推二侉,“你忙你的去,我不走的?!倍ň兔χフ泻羝渌恕N衣裨鼓赣H:“媽,在外人面前你少說兩句,我跟三三比什么比。我可不在乎婚禮排場不排場?!蹦赣H說:“我在乎,你是白讀的書,雖說是在城里安了家,你那樣出嫁我不甘心。”我愣半天,不知道說什么好。好在這時唱戲的停了,搖色子、斗地主的也收手了,戲場的人都擁到了三三家門前,原來是婚禮要開始了。

三三被兩個細嫂子從屋里扶了出來,她穿著滾花邊的大紅旗袍,化著濃妝,濃妝下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本來面目,只看見毛茸茸的兩只大眼睛眨呀眨,小麥黃的頭發(fā)綰起,發(fā)間帶著金光閃閃的頭飾。腳上的紅皮鞋,跟又細又高,我有點擔(dān)心這細的跟支撐不了三三的重量。寬松的大紅旗袍掩飾不了三三凸起的小腹,三三也不掩飾,還把胸脯挺得特高。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奉子成婚”。想到這個詞自己也啞然失笑了,現(xiàn)在的大姑娘家哪個還講究這了。還聽說,有人是一邊孩子滿地跑一邊舉行婚禮的。

我伸長了脖子,到處瞄,沒看到新郎,便隨口問道:“新郎呢?怎么就三三一個人?”母親也東張西望,說是沒看見。我突然想起什么,“媽,你說三三家有二侉,還有大哥大侉,他們家不招上門女婿的吧?”“不招啊!怎么了?”“為什么婚禮在女家辦?不去男家呢?風(fēng)俗改了?”母親想了想:“給三三家露臉唄,據(jù)說女婿好有錢?!蔽页聊?,不再說什么了。

躁動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人們都伸著脖子看?!靶吕蓙砹?!新郎來了!”有人喊了起來。

原來是一輛小轎車緩緩開進了塆里,車上沒扎花沒掛彩,怎么看都不像婚車,我對車是外行,不過看那輛車比一般轎車長,喇叭嗚啦啦的叫聲也不一般,想來應(yīng)該是一輛高級轎車。不過開過來的就一輛車,后面并沒有跟上人們想象中很排場的車隊。

這時楓樹灣的賴隊長站上了新搭的臺子,開始主持婚禮。他抓著一個麥克風(fēng),大聲地“喂”了一句,說話聲嬉笑聲瞬間停住。賴隊長扯著嗓子,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來。他操著夾著方言的普通話,說,“今天是我們塆女青年賴三三與華建集團賈董事長喜結(jié)良緣的大喜日子,大家鼓巴掌,表示祝賀!”底下響起噼噼啪啪的掌聲。賴隊長頓了頓,用最歡快的語氣喊著:“賈董事長說了,他要拿錢給我們塆辦廠搞企業(yè),這是大好事。我代表楓樹塆人感謝賈董事長?!毕旅嫒呵榭簥^,掌聲雷起。賴隊長揮著手做了個姿勢,“下面有請新郎閃亮登場——”隨著轎車門打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車?yán)餄L了出來,我感覺自己的這個“滾”字用得太形象,這個男人圓臉圓頭圓身子,頂著“四周鐵絲網(wǎng),中間溜冰場”的發(fā)型,揮著圓滾滾的手,笑容可掬地朝圍觀的鄉(xiāng)親揮手。賴隊長吩咐兩個大嫂子上去扶新郎上臺,一身花衣的曹大姆是兩個大嫂子中的一員,扭著腰身迎了過去,兩手緊緊攙著新郎,生怕他跑了似的。

新郎站上了臺,他的樣子也徹底讓底下的塆里人看清楚了。顯然,新郎是極力修飾了一番的,胡須剃得青光,稀疏的“鐵絲網(wǎng)”很服帖在“溜冰場”四周,一根不亂。三三的父親義胖叔也被人推上了臺子,和新郎站在一起,他很扭捏,手都不曉得往哪放,極力往旁邊掙扎,可是被站在新郎后面的曹大姆嘻嘻哈哈地硬扯到一起。賴隊長看出了義胖叔的尷尬,忙喊道:“有請新娘三三上場。”三三被細嫂子們扶上臺子,她高昂著頭,高跟鞋在臺上踩得咚咚響,一上臺就直接自己挽著新郎的手臂。這場面,好滑稽,三三比新郎都高出大半個頭。我忍不住八卦起來,“媽,你看三三和那個男的,一點不搭,這男的怕比義胖叔年紀(jì)還大。”母親小聲說:“管他幾大年紀(jì),有錢就要得。”一句話,讓我哽了半天。

賴隊長跟在新郎的后面,麥克風(fēng)交到了新郎手里。新郎清清嗓子,倒也中氣十足,“首先感謝各位鄉(xiāng)親參加我和三三的婚禮,感謝大家捧場。為了答謝大家,今天我準(zhǔn)備了幾個娛樂項目?!毙吕沙_下招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上臺來,手里提著個大紙袋,也不知道里面裝的什么。新郎接過袋子,從里面抓了一把出來,臺下驚呼,原來,是一把紅紅的鈔票。新郎舉著錢對大家說:“今天到場的各家各戶,每家送兩百現(xiàn)金,表達鄙人的一點心意,也希望今后大家對三三家多關(guān)照。”三三在旁邊捂著鮮紅的小嘴笑得很嫵媚。這下臺下沸騰了,有人瞎擔(dān)心錢怎么發(fā)。賴隊長上前,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大家別急,我早有準(zhǔn)備,各家各戶的名單都在我這,叫到誰家,誰家就派個人上來領(lǐng)。”第一個叫到名字的是曹大姆家,曹大姆接過錢,夸張地親了一口,朝三三說了聲:“謝謝三三好女。”三三嬌滴滴地應(yīng)到:“不謝不謝。我老公別的不多,就是錢多?!闭f得老新郎哈哈大笑。

賴隊長喊道:“賴五毛,賴五毛?!薄暗?!”臺下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接著蹬蹬蹬跑上來一個黃毛女胖子。賴隊長一見這個女人,認得的,“曾大花,你是賴五毛?”叫曾大花的胖女人咧嘴笑:“我是賴五毛的干五舅母娘。五毛不在家,打電話叫我來頂他家喝酒的?!辟囮犻L拍了胖女人的肥屁股一把,“這五毛還真本事,喝喜酒還請人代?!迸峙嗽蠡ù笊らT,“今天代的有好幾家,不信你看?!卞X發(fā)到最后,果然有幾家找人代的,這幾家都是外出打工沒人在家,賴隊長一家一戶打了電話通知的。賴隊長做事一向公平負責(zé),雖然只有隊長的名不擔(dān)隊長的職,塆里大事小事還是愿意請他來主持。母親領(lǐng)了兩百塊錢,拿在手上拍得啪啪響,我不屑母親的表現(xiàn):“媽。就兩百塊錢,不至于高興成那樣吧?”母親把錢裝進荷包里,“不是兩百塊錢的事,塆里自古到今有哪家喝喜酒不隨禮還得錢的。這是頭一遭,稀奇得很。這錢是發(fā)財錢,等你回去帶著,沾沾財氣。”我嘀咕道:“我不要,迷信?!?/p>

每個人都拿著錢喜氣洋洋,別樣的婚禮到了高潮。賴隊長又拿起了話筒,“鄉(xiāng)親們,今天的第二個娛樂節(jié)目就是抽獎,大家到戲臺那邊,各家各戶都有機會中獎,抽到哪個號就可以得到相應(yīng)的獎品,家家有獎,戶戶好運氣。不過,還有一個頭獎,都撞運氣去啦!”

瘋狂的人群又擁向了戲臺,個個想得到那個頭等大獎,一時間戲場開了鍋。戲臺上穿戲服的演員不演狀元郎,不演俏村姑,抱著大紅紙箱子成了開獎的“彩童”。第一個上臺抽獎的是賴松林家,賴松林的老婆肖桂花挽起袖子,把手伸進紙箱里,抽出一個紅乒乓球,乒乓球上寫的是“5”字,還不知道獎品是什么,肖桂花就興奮地跳,臺下更是赤紅了眼,沒人指揮就整齊地喊:“開!開!開!”賴隊長宣布:“賴松林家,5號獎品,一打衛(wèi)生紙。”肖桂花領(lǐng)著一打衛(wèi)生紙笑嘻嘻跑下臺來。接著又有幾家抽走了香肥皂、牙膏、牙刷,還沒抽獎的人心內(nèi)竊喜,這下抽大獎的機會又大了。賴五毛的干舅母娘曾大花居然抽到了一大包衛(wèi)生巾,她嘻嘻哈哈,夾在懷里,“我用不上了,帶回去給我兒媳婦用?!迸赃叡阌腥诵ΑD赣H抽到了兩袋鹽,寶貝似的捧著。我譏笑,“兩袋鹽,三塊錢,還高興成那樣?!蹦赣H呸呸呸,說,“你懂個屁,這是彩氣?!?/p>

楓樹灣老光棍賴要金攏著袖子,伸長脖子,咧著大嘴,站在稻場邊的石磙看熱鬧,一件看不出顏色的上衣夸張地在身上松垮,等賴隊長叫到他的名字,他忙從石磙上往下跳,大頭朝下,摔在地上,周圍人大笑:“大頭大頭,要走狗屎運?!彼櫜坏门纳砩系耐粒苌蠎蚺_?!盃钤伞鄙爝^紅紙箱讓賴要金摸,他在紙箱里摸索幾下,摸出個乒乓球放到賴隊長手里。賴隊長看了看號,再看了看對應(yīng)的獎品。很夸張地張大了嘴,“18號,18號,今天的頭獎出來了?!濒[熱的塆里人都不敢呼吸,等著賴隊長宣布獎品?!邦^獎就是38寸大彩電一臺?!辟囈鹧劬Φ傻勉~鈴大,一改往日猥瑣樣,腰桿迅速挺直,大頭上的幾根頭發(fā)根根豎了起來,嘴巴都咧到耳朵上?!肮啡盏拇箢^,真走狗屎運。”“出裸奇,偏偏這個老光棍有財氣?!辟囈鹂钢孰姷靡庋笱笸依锼?。

抽獎結(jié)束,大家都有了好彩頭,個個喜笑顏開,賴隊長又招呼大家回到三三家吃喜酒。

酒席很排場,擺了三十多桌。我原本想回家的,被母親扯著不放,二侉也極力留,只好陪著母親留下。村長村主任都來了,陪著新郎喝酒談天說地,三三像只花蝴蝶在酒席間旋轉(zhuǎn),從這張桌子敬到那張桌子,敬到我這張桌子的時候,那笑格外甜美:“玲子姐姐,你能參加我的婚禮,我真榮幸,我一直羨慕玲子姐姐能上大學(xué),讀研究生?!蔽疫€真聽不出來她話里幾分真幾分假,和她碰個杯喝了口酒便沒說話。可母親忙忙站起來:“三三,還是你有出息,老公有錢,你后半生不愁,我家玲子讀書多沒用,養(yǎng)自己都養(yǎng)不活?!比蛑?,飄然而過,留下一陣香風(fēng)。

我心里說不出的滋味,桌上的菜咽不下一口,真后悔來這樣的場合。

這場婚禮一直持續(xù)到下午三點多,人群才慢慢散去。

回家的路上母親還在嘀咕,“難怪你胖嬸說,女子,千好萬好不如嫁得好?!?/p>

我懶得再去辯解母親的話,難道我去說,人不僅僅追求物質(zhì)享受,還應(yīng)該追求精神享受,母親能聽懂我的意思嗎?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還是好好陪陪母親,她高興就行,姑且就聽著她的嘮叨吧!

可我沒想到,這場婚禮后,除了三三,我也成了塆里人的談資。他們竟然拿我和三三比?!傲嶙铀闶俏覀兇逦幕罡叩拇髮W(xué)生,跟三三那就沒法比,三三找了個好男人,一天換一套衣服就不帶重樣的,還有頸上的金項鏈,嘖嘖,怕有斤把重?!甭牭竭@些,我心里無比悲哀,也不知道是悲哀自己還是悲哀三三,抑或是悲哀那些拿我和三三比的塆里人。

但也不能低估人嘴的力量,三三“曠古絕今”的婚禮不僅驚動了楓樹塆,連方圓百十里地的人也知道了?!奥犝f沒?楓樹塆叫三三的姑娘嫁了個有錢人,結(jié)婚的那天,用蛇皮袋子裝錢發(fā),見者有份,曉得也該去碰個運氣?!笔虑閭鱽韨魅?,就有了不同的版本。“聽說三三給塆里每人發(fā)五百?!薄安粚?,是一千。”旁的人便證實,“我姑母的三侄女嫁在楓樹塆,她說的,準(zhǔn)沒錯?!庇懈昂醯模骸懊咳艘磺?,外帶每家一臺大彩電?!眰€個振振有詞,眾說紛紜。

三三家的客人一下子多了起來,本塆的,外塆的,鄰村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求三三介紹工作的,讓三三介紹對象的。三三很受用,都爽快地一一應(yīng)下。

我作為看客,心里多了一份悲涼,努力使自己淡定。

然而,隔壁茍秀山做的事情就讓我不淡定了,三三婚禮的第二天,他就跑到縣城中學(xué),連拉帶踹地把閨女麗娟帶回了家,麗娟正在上初中,被她爸踹得直哭:“爸,我要上學(xué)!我要上學(xué)?!逼埿闵秸整惥昴樕纤α艘话驼?,麗娟臉上起了五個紅印?!白x鬼的書,讀書有什么用,你學(xué)學(xué)三三,也讓我們享幾年福?!毙憔昕藓爸骸拔乙x書,我不學(xué)三三,我要學(xué)玲子姐?!丙惥甑目摁[沒有讓茍秀山妥協(xié),他硬是把麗娟關(guān)在屋里,要她答應(yīng)到三三做過事的那家美容院去學(xué)做美容。我實在看不過去,跑到隔壁,好說歹說,還威脅:秀山叔,你是觸犯了法律,限制麗娟自由,有可能坐牢的,才說動讓麗娟上完初中再說。

婚禮后第三天,三三那個禿頂老新郎坐著來時的轎車走了,三三沒有跟去,說是在娘家養(yǎng)胎。不多的時間,塆里那些鬧騰也安靜了下來。鄉(xiāng)親們該干什么還干什么,見到三三也客客氣氣地問個好。三三打扮得很妖艷,在村子里招搖,她總是昂著頭,一副很得意的樣子,不過見到我,她依然笑得很甜美,還跟我打招呼,要我給她講講我的大學(xué)生活。我曾經(jīng)很愚蠢地問她:“三三,你幸福嗎?”三三擺弄著脖子上的金項鏈,不回答,只是輕輕點頭。如果說錢能讓三三幸福,我打心底祝福她。

在楓樹灣的這幾天,日子過得簡單而單調(diào),不過,能和父親母親守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幾天后回到南京,我跟雪陽講起了三三的婚禮,雪陽略做思考狀,然后說:“我欠你一場婚禮?!蔽已鹧b生氣,跳過去撓他,“我在乎一場婚禮嗎?我在乎的是……”我沒有把話說完,我想,雪陽應(yīng)該懂我的。

上班后,我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慢慢地把三三的婚禮忘記了,母親打電話來,還是那樣嘮叨,說著塆里的奇聞趣事,不過,她再也不提及三三的婚禮。

時間過得真快,晃眼到了年底,有消息傳來,三三生了個女兒,老男人把她甩了。塆里人說,那東西想生兒傳宗接代,三三不爭氣,生了個女兒,彩頭沒碰上,苦了三三,便宜了老東西,我呸!

選自《問鼎》雜志2016年上半年刊

責(zé)任編輯 丁東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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