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晨
近百年來,關(guān)于慈禧太后(1835-1908年)的各種研究、野史層出不窮,然而,這位在中國近代史上備受爭議的人物仍有其鮮為人知的一面。據(jù)相關(guān)統(tǒng)計,清代帝王、后妃流傳后世的書畫作品共有兩萬余件,其中乾隆皇帝一人便占了萬件,而列居第二位的則是慈禧,共有五百余件,因此慈禧也可稱為是一位“書畫家”。
慈禧賜“福”、“壽”字
現(xiàn)在各大博物館及拍賣行中大量慈禧字畫的面世,讓我們知道了慈禧太后不為人知的一面。《清稗類鈔》中也記載她“善書畫”,“喜作擘窠大字,亦臨摹法帖,作小楷。尤喜繪古松,筆頗蒼老”?!跋沧鞔笞?,用丈余庫臘箋,書‘龍、‘虎、‘松、‘鶴等字,歲多至數(shù)百幅”。
慈禧設(shè)色梅花圖軸 ? 沈陽故宮博物院藏?松芝雙壽圖 軸 ?設(shè)色 ?屈兆麟(清)沈陽故宮博物院藏
慈禧緣何喜歡寫字繪畫呢?首先,慈禧喜歡寫大字,且數(shù)量多,主要是想滿足其肆意賞賜臣子及戲子的需要。在沈陽故宮所藏20余幅的慈禧書法作品中,均為重復(fù)的“?!?、“壽”、“松壽”、“松”、“龍”等吉祥大字。這些書法多為縱2米多、橫1米左右的大幅作品,作品的中上部均蓋有“慈禧皇太后御筆之寶”朱文大方印。
“?!弊值念C賜始于康熙初年,“壽”字的頒賜始于道光初年。清宮規(guī)定了賞賜“?!弊峙c“壽”字的對象:“清例,內(nèi)外臣僚,除內(nèi)廷供奉之南、上齋及內(nèi)務(wù)府外,非官至二品不得賜福字,非年至五十不得賜壽字。”而慈禧皇太后并不按規(guī)矩執(zhí)行,她賞賜書畫主要看時節(jié)、看心情,基本上達到了濫賜字的程度。如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她將壽字賜給一位蘇州刺繡能手沈雪(當(dāng)時沈雪年僅29歲),沈雪為了感恩特意將名字改為沈壽。
慈禧好觀戲,嫌南苑伶工無歌喉(南苑戲班皆太監(jiān)所扮,所以無嗓音)。遍傳外班,如譚鑫培、孫菊仙、汪桂芬、楊小樓等,先后皆入宮演劇。慈禧晚年最喜歡楊?。ň﹦≈械臈钆桑看稳雽m,楊小樓(楊派藝術(shù)的創(chuàng)始人)都必攜其幼女同往。一日演出完畢,慈禧特召楊小樓攜女入見,指案上所陳豬羊及一切馎饦之屬,說:“這些都可以賞賜給你?!睏钚枪虻鼗嫞磁鲱^)說:“奴才不敢領(lǐng)?!眴柡喂剩瑮钚钦f:“此等物已蒙賞賚不少,家中無處存放,求老佛爺賞幾個字罷?!贝褥f:“你想要什么字?是對聯(lián),還是扇面?”楊小樓答:“求賞福、壽字數(shù)幅,即感恩不盡?!毖粤T,又不停地磕頭。慈禧點頭,立命人準(zhǔn)備紙墨,書大福字、大壽字數(shù)方以賜之,并指著案上所有東西意思是都一起賞賜了,又說:“這些賞給你的女兒吧!”楊小樓馬上率女謝恩。可悲!楊小樓一個伶人,卻能得臣僚所不易得之物。他稱家中無處存放賞賜之物,慈禧不但未生氣,且賞賜豐厚,如若換作臣下言此,即可以大不敬罪處之。
慈禧賞賜臣民們福字壽字,除了陶冶性情,更多的則是為了籠絡(luò)人心。
其次,慈禧亦是效仿歷代皇帝。清朝皇帝自幼就接受漢族傳統(tǒng)文化教育,四書五經(jīng)、詩詞歌賦、書法繪畫,可謂無不精通。加之對古玩、書畫等都非常癡迷,因此他們也創(chuàng)作了許多書畫作品。男尊女卑的觀點,使?jié)M族婦女同漢族婦女一樣不能上學(xué)。但慈禧不同,“因日習(xí)書畫以自娛,故后能草書,又能畫蘭竹”,因此,慈禧在后宮有著引人矚目的優(yōu)勢。但慈禧的藝術(shù)造詣并不高,為什么后來會涌現(xiàn)出大量的大幅作品呢?筆者認為,這位誤國“女皇”很可能是模仿清朝皇帝大量御書書畫的做法。慈禧朱砂墨書《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也說明了這個問題。
還有,慈禧認為自己堪比皇帝。沈陽故宮所藏慈禧作品上都鈐有“慈禧皇太后御筆之寶”,中國南方書畫院副院長、國家文物局書畫鑒定專家陸小明,在鑒定順德盛世傳承藝術(shù)館所藏的慈禧《瓶蓮圖》時曾表示:“一般人很少在作品中蓋這么大的印章,而且不會蓋在中間,只有皇帝才會這么做,皇帝認為自己天下第一,所以會把印蓋在‘天上?!庇纱丝梢?,慈禧是把自己當(dāng)皇帝看待了。
另外,清朝有賞賜福、壽字的規(guī)制,這也是慈禧大量福壽字存世的原因。
慈禧書畫作品中的代筆行為
沈陽故宮藏慈禧的繪畫作品共計近百件,這批繪畫作品的特點是,重復(fù)題材的特別多,繪畫多選“牡丹”、“梅花”、“松樹”、“蘭石”、“九桃”等為題材。這些作品繪于光緒十九年(1893年)、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均于作品中上部蓋有“慈禧皇太后御筆之寶”,另鈐“承明受光”、“御賞”、“長春宮精鑒璽”、“萬物光輝”、“愛物儉身”、“承天和”、“德日新”、“大圓寶鏡”、“徽心正性”、“百順鼎來”、“大雅齋”、“恩風(fēng)長扇”、“冰清玉潤”、“摛藻抒華”、“道湛天初”、“千秋鏡”、“萬邦惟懷”、“天地同和”、“含和履中”、“福祉養(yǎng)民”、“承明受光”、“積榮燭和”、“和樂仁書”、“芝”、“田”、“昭明有融”、“黃金共壽”、“鳳沼恩波”等印。朱文大方印,畫作的左右兩側(cè)書有大臣的題詩,詩下鈐有“臣……敬題”、“敬書”等印。
這么多同一時期的大幅作品,不得不讓人懷疑這些作品應(yīng)為代筆。首先,僅光緒三十一年的慈禧作品就達80余幅;其次,當(dāng)時慈禧已達71歲高齡;再次,尺寸都達縱2米、橫1米左右,如此大幅的作品,豈是高齡女子所能為?
北京故宮藏有一件光緒三十年(1904年)的慈禧作品,朱砂墨書《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其經(jīng)文的字跡結(jié)構(gòu)呆滯松散,筆力孱弱稚嫩,毫無生氣,屬于初學(xué)墨書的水平。由此可見,沈陽故宮所藏的作品多為代筆,只是畫作完成后慈禧在作品上鈐上自己的印章罷了。
慈禧太后雖然對書畫有著濃厚的興趣,不過她自知自己的字畫并沒好到可以登上大雅之堂的地步,為了沽名釣譽、抬高自己,另為賞賜群臣、以示恩寵之需,于是她開始找人代筆。
為慈禧代筆作畫的基本上是兩類人。一類是在慈禧身邊的宮掖畫家,她們不僅為慈禧代筆,還教慈禧畫畫,如繆嘉惠、王韶、阮玉芬;另一類是在造辦處下屬的如意館專事繪畫的男性畫師,如屈兆麟等。
繆嘉蕙是四川的一位官眷,擅長書法、繪畫,能寫一手好字,尤精小楷、行書,擅畫翎毛、花卉等,故有“女紅藝杰”之稱。慈禧很喜歡她,經(jīng)常朝夕不離,隨時向繆嘉蕙請教畫畫,或為其代筆書畫。繆素筠主要為慈禧代畫花鳥魚蟲條屏及山水、人物扇面,并代書“福”、“壽”、“祿”等斗方大字掛于宮殿之內(nèi)。
屈兆麟于光緒十年(1884年)進清宮造辦處如意館聽差,擅長工筆花鳥,后升至如意館司匠長(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館長),清末時,在宮廷為慈禧代筆畫松、鶴、靈芝等。屈祖明先生在《晚清如意館畫家屈兆麟》一文中記載其祖父屈兆麟:在如意館承差時還有他自己的獨特差使,一是仿郎世寧的畫,二是為慈禧太后“代筆”……在慈禧太后賜予他人的畫中,帶有松、鶴、靈芝內(nèi)容的大部分是由屈兆麟代筆的。
慈禧的書畫功底
與慈禧的親筆御書的作品進行對比,沈陽故宮藏的作品尺寸大、數(shù)量多、題材單一;從繪畫作品來看,畫風(fēng)一致,字體有行書和楷書之分,但均筆體娟秀,均應(yīng)出自一人之手。這些作品都散發(fā)著慈禧的書畫才氣,但從慈禧行書《松壽》來看,與之前的字相比較簡直有天壤之別。那么,慈禧的字到底怎樣呢?
咸豐十一年(1861年),慈禧太后曾親自起草將肅順等人解任的密諭。密諭中的字歪歪扭扭,一看便知毫無書法功底。密諭共237個字,其中錯別字12個,語句也不夠通順。時隔39年,光緒三十年,慈禧太后抄寫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水平有所提高,但仍達不到書法家的水平,與院藏書法不可同日而語。
慈禧親筆繪畫的《蓼花螳螂》畫稿,正上方鈐有“慈禧皇太后御筆之寶”,畫面上所畫蓼花的花葉比較零亂,枝與枝之間雜陳不接,其用筆畏縮遲疑,全無功力,螳螂則畫得離骨岔氣,不合章法。
沈陽故宮藏慈禧書畫作品共有125幅,就作品所繪的主題圖案來分,共有6種,即牡丹、松樹、梅花、牡丹松樹、九桃、蘭石;書法作品共4種,為壽、福、龍、松壽。這樣的選題,與慈禧晚年求長壽的心理不無關(guān)系。
作品幅面大;繪畫作品均為設(shè)色、絹地,書法作品為灑金箋;年代多為光緒乙巳年;牡丹、梅花的花朵及枝葉均為沒骨;題款書體有行書、楷書,但筆體一致;畫上方中部均鈐“慈禧皇太后之寶”朱文方印,引首“大雅齋”朱文長方形印,畫面左或右側(cè)的上方或下方鈐有題款;有些作品的自題詞語完全一致。
值得注意的是,首先,在慈禧松樹的繪畫作品中,題款分為行書與楷書兩種,而款為楷書的作品里多有大臣們題詩。其次,行書《松壽》顯得字體松散,不及其他書法作品寫得好。
行書題款筆體一致的作品,字與畫都非常娟秀,應(yīng)為女子所為,且與故宮博物院所藏的《魚藻圖》題款筆體完全一致,故宮博物院專家認為《魚藻圖》應(yīng)為繆嘉蕙代筆。據(jù)其重侄孫李昌沅介紹:當(dāng)年繆嘉蕙在宮中書畫,多為代慈禧而作。而慈禧為表現(xiàn)自己,最常見的就是要么開個頭,讓繆嘉蕙接著完成;要么在書畫成后描上二筆,然后蓋上自己的印章。由此分析,筆者認為,沈陽故宮藏慈禧繪畫作品中,無論繪的是梅花、牡丹、還是松樹,行書題款都應(yīng)為繆嘉蕙代筆。
楷書題款筆體一致的作品,與院藏的屈兆麟作品進行對比,發(fā)現(xiàn)屈兆麟所繪松樹的樹干顯得比署名慈禧作品的松樹樹干粗糙、堅硬。由此認為慈禧的松樹作品應(yīng)該不是屈兆麟代筆。
從院藏慈禧字來看,墨酣暢渾厚的作品如《?!贰洱垺贰秹邸返榷紝懙梅浅o枬M、灑脫,比慈禧親自抄寫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的水準(zhǔn)高出很多。因此,筆者認為這些作品亦為代筆之作。
慈禧行書《松壽》才是其真實作品。沈陽故宮藏慈禧行書《松壽》,因其字體松散,打眼看去就像現(xiàn)今的簡體字,而顯得與眾不同。查找相關(guān)資料后發(fā)現(xiàn),三水區(qū)博物館所藏的“慈禧御筆壽字匾”及三亞市的“慈禧御筆壽字碑”的字與沈陽故宮的這幅松壽字幾乎一模一樣。三水區(qū)博物館所藏的“慈禧御筆壽字匾”,是光緒二十年(1894年)十月初一,鄭紹忠六十大壽時,其根據(jù)慈禧太后當(dāng)時所賜的親筆壽字軸,后又用柚木刻了約兩米高的“壽字匾”掛于“尚書第”,以示皇太后的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