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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石清虛

2016-11-17 10:31
中華奇石 2016年10期
關鍵詞:巨匠紫檀蒲松齡

蒲松齡聊齋志異,托言花妖,針砭時弊。志怪小說本來就是荒誕不經(jīng)之辭,是經(jīng)不起考證的,花妖皆是虛幻,但有現(xiàn)實的影子,我也是無聊,試圖從狐影萍蹤中看出些實相來。天下雖然無龍,但屠龍刀不可妄得虛名,無中殺出有來。

石清虛,寫的是一個叫邢云飛的愛石之人半生玩石的悲歡離合,種種神奇際遇。

邢云飛的身份考證。蒲松齡,短篇小說巨匠,惜墨如金,介紹本文主人公,邢云飛,短短一行,寥寥數(shù)字,順天府人,愛石,遇佳石,不惜重直,明言就這一句,其他隱藏在文本中。

偶漁于河——說明邢還要參與勞動,不是官宦之家;給石頭配紫檀座,置案頭,說明還是有點經(jīng)濟基礎;后面遇老叟,叟指認洞中五字,清虛天石供。邢審視,說明邢認的字,是個讀過書的人;遇勢豪,搶石頭,舉付健仆一一交給打手,策馬徑去一一揚長而去,邢無奈,由此可見邢是中下層,沒有什么背景關系。光天化日,眼睜睜看土豪把寶貝搶去了,如果是今天,他也許會上網(wǎng)發(fā)個貼,曝光一下……攜歸,不敢設諸廳所,潔治內(nèi)室供之,邢家居住條件尚可,外廳內(nèi)室皆備……邢被收,典質(zhì)田產(chǎn),邢有田產(chǎn)……

越二三日,同仆在道,邢死后半年,邢的兒子出門辦事帶上仆人了,有仆人, 如果邢的兒子不是中了雙色球,突然暴富,說明邢還是有些家底的。

邢讀過書,家里有房有田,有仆人,偶爾也要去捉魚參加一些勞動,遇到喜歡的石頭,可以配得起紫檀座,還有底氣說出雖萬金不易。由此可以得出:邢是一個讀書人,耕讀之家,雖然是個小中產(chǎn),但沒什么社會地位,遇到巧取豪奪只能認栽。

考證邢的身份背景有什么意義呢?

我們知道唐朝時,職貢圖里胡人扛石,是進貢給皇帝的,第一個賞石會所,平泉山莊,是宰相李德裕建的,當然他的政敵牛僧孺也玩石頭。

到了宋代,花石綱,這是徽宗帶頭玩石頭。下面宋四家都玩,我們印象中歷史上玩石頭的好像都是帝王將相、大文士、大才子,這些人。

而從分析邢云飛這個人的背景,我們知道,至少到清早期,蒲松齡是順治康熙時人,甚至可以往前追溯到晚明,具體時間可以再往上追溯到萬歷年間。旁證是王守謙寫靈璧石考,國朝垂二百六十年,不知靈璧為何物,從一個側面說明至少在萬歷以前,明朝的賞石之風是不那么繁榮昌盛的,那么萬歷以后到康熙年間。這一段時間,賞石之風大熾,流風所及。像邢云飛這樣一個小知識分子,小地主,已經(jīng)愛石如命,雖百金不易。

聯(lián)系蒲松齡生平,出生在一個沒落的地主家庭,多年科考失利,一個失意的讀書人,教過私塾,偶為僚幕,生在賞石之鄉(xiāng),又是一個愛石之人,我們從邢云飛這個人物身上可以看到蒲松齡的影子。

賞石之風由唐宋的出將入相,達官貴胄高大上的玩物,到明清之際已經(jīng)逐漸普及開來,一般的小康之家,小知識分子也可以玩石頭了,但僅限徑尺,可供案頭的。如果是庭院石,那還是要非富即貴的。

石清虛,蒲松齡為何要給石頭命名清虛呢?清虛:《漢書·藝文志》“然后知秉要執(zhí)本,清虛以自守”?!段淖印ぷ匀弧贰袄献釉唬骸逄撜咛熘饕?,無為者治之常也?!比龂の骸と罴?《首陽山賦》“且清虛以守神兮,豈慷慨而言之”。《南史·王固傳》“﹝王固﹞清虛寡欲”?!度龂尽の簳ね趿覀鳌贰疤写蠓蚬軐?,耽懷道德,服膺六藝,清虛足以侔古,廉白可以當世”。

綜上,清虛乃清靜虛無,清高淡泊之意。

文中石有款,清虛天石供,清虛天,月宮,日為陽;月為陰,日為實,月為虛,清虛亦為道家常用之詞。

蒲松齡筆下的石頭有什么經(jīng)歷呢?先是得之漁網(wǎng),既之紫檀供案,孔竅生云,如塞新絮,儼然珍寶。未幾土豪強取,俄爾墜河,再失再得。又遇石仙,類黃石公,積年被盜,尚書豪奪,又被盜又見官,失手碎,殉墓中人。

蒲松齡是短篇小說巨匠,曹雪芹是長篇小說巨匠,蒲松齡死的那年,1715年。曹雪芹出生了,曹氏《紅樓夢》也寫一塊石頭,北大荒青梗峰無稽涯,通靈寶玉。一僧一道攜去人間,歷患人世,人非物換,萬境成空,最終落的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

清代兩個文學巨匠,一先一后,都寫一塊石頭,亦真亦幻,亦實亦虛,曹氏的石頭記有沒有受到蒲氏石清虛的影響?兩塊石頭的氣質(zhì)又是那么相近,高貴而清虛,最終都走向了虛無。

清虛可以說是蒲松齡參悟人世的一個總結,用金石之質(zhì)來喻人世幻滅,實而虛之,虛而實之,陰陽互濟,這是中國道家哲學體現(xiàn)在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慣用手法。

石名清虛,實乃蒲氏對人生真相的自況自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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