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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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機勃勃的糖
成玉
看看昨天與今天都有什么不同?時針,秒針,都與昨天重疊著。蟹爪蘭,還是沒有開花的跡象。風,還是不多不少,敲了十一遍窗子。愛人的腳步聲,還是不疾不徐,準時的五點一刻到達門前。甚至,鑰匙在鎖孔里的轉動都是一樣的,昨天兩下,今天也兩下。也有不同,只是你還不曾發(fā)現,一根最不起眼的頭發(fā),變成了白色,像一根銀針,扎在頭皮上。
這是一個居家女人的日子。很久以前,還不是這樣子的;很久以前,她還是甜的,還是一顆生機勃勃的糖塊。
那時,戀愛中的人,喜歡把屋子布置得像糖果紙一般。那蜜一樣的氣息,在歲月的洪荒里,不知道可以持續(xù)多久。
想起過往,她微笑著含了一塊糖。對著鏡子,拔掉頭上那根銀針,換上鮮艷的衣衫,她推開門,感覺到自己的腳步,仍是輕盈的。她聞到了自己身上薄荷糖的氣息。
朋友去非洲旅行,在一個小鎮(zhèn)邂逅了一對母女,那家的小女孩有八九歲的樣子,朋友上前跟她們打招呼,女孩羞怯地打量著朋友,不敢說一句話。朋友掏出口袋里僅有的一塊糖果遞給了女孩,女孩接過糖果后高興極了,開始跟朋友說話。
這時,朋友卻發(fā)現女孩一邊說話,一邊不時地用舌頭舔一下糖塊。他蹲下身子,問女孩為什么不吃掉糖果???女孩說,這塊糖是給弟弟們留的,弟弟們誰也沒有吃過糖。
朋友又問了,這塊糖會越吃越小的,不如你就吃掉吧。女孩白了他一眼說,不行啊,我得給弟弟們帶回家去。說話時,女孩又剝開糖紙?zhí)蛄艘幌隆?/p>
女孩呀,貧窮的非洲小鎮(zhèn)女孩,她沒有辦法抵住甜蜜的誘惑。
冬天,小區(qū)的入口處,有個賣棉花糖的老婦人。矮小、精瘦,還佝僂著身子,一個土籃子大概就可以將她裝下。她做的棉花糖又大又蓬,很好吃,來買的人很多。另一側賣糖葫蘆的,不時投來嫉妒的眼神,吆喝聲也越來越沒了底氣。
棉花和糖,兩個多么溫暖而美好的事物啊,把它們放到一起,一定是錦上添花的美好。原來,幸福是可以蓬松成棉花糖的模樣!
老婦人臉上堆著笑意,她用慈愛的眼神望著每一個來買棉花糖的人,仿佛他們都是自己的孩子一樣。
她是一個孤寡老人,70多歲了,靠自己的雙手維持生活。
冬天的陽光慵懶地在墻角蜿蜒而行。她哼著歌,讓你看不出悲苦。面對別人的唏噓,她說,剩我自個兒了怕啥,我會掙錢,我吃得飽穿得暖,還得好好活幾十年呢。
這個老婦人,她把余下的人生變成了棉花糖的模樣!
一樓有個鄰居,估計是小時候大腦發(fā)育有問題,身材很矮小,智力也只停留在三四歲的水平。母親把他鎖在家里,不允許到街上去,也沒有朋友和他游戲,就孤獨地留在家里,偶爾搭把手做點小家務,惹母親生氣的時候,會被打得到處亂跑。
我送女兒上學,差不多每天都會看到他。忽然有一天,女兒攥著一塊糖,從那家的門縫里塞進去。女兒說,他太可憐了,不知道有沒有吃過糖呢。
沒等我緩過神來,小精靈接著對我說:“等我長大了,我就嫁給他,陪伴他,照顧他。”
善良的女兒,是被他的孤獨和無助打動了。每個女孩的心中,都有一種母愛吧,在泛著微光。
我忽然覺得,女兒是一塊糖,渾身上下彌漫著生機勃勃的甜蜜和溫暖的味道。
我們是生機勃勃的糖,哪怕歲月拋給我們太多的黃蓮,我們也要和它摟在一起,在生活的大鍋里慢熬。終有一天,我們的甜會消融黃蓮的苦,調和出一種與眾不同的人生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