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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蕪的曠野栽種崇高之樹
—黃剛散文詩印象

2016-11-22 08:49李松璋
散文詩世界 2016年6期
關(guān)鍵詞:崇高散文詩

李松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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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蕪的曠野栽種崇高之樹
—黃剛散文詩印象

李松璋

2015年4月間,受《湖州晚報》散文詩??骶幒嶏L(fēng)先生之約,我曾為“散文詩巡展?廣東篇”寫過一篇文章,簡單梳理了廣東散文詩部分創(chuàng)作成果和發(fā)展概況。因版面文字限制,加上時間倉促,幾乎是在出報前編輯催促的最后時刻交上稿子,以我所掌握的有限資料、信息和評述新近作者為主的要求,肯定是掛一漏萬、捧珠失玉的。廣東的散文詩創(chuàng)作傳統(tǒng)深厚,名家云集,以成果和影響來說,黃剛是極為突出的一位。

黃剛的散文詩創(chuàng)作成果,集中體現(xiàn)在《陽光不銹》和《山高誰為峰》兩本專集和一些報刊發(fā)表的組章當(dāng)中。雖然是近年才展示給讀者,但他的勤耕與思考準(zhǔn)備,卻可以追溯到至少20年前,經(jīng)過了漫長的詩歌和散文寫作,經(jīng)過了廣泛的閱讀和深入思考,十余年潛心磨礪,出手不凡。這也是為什么,當(dāng)他的作品亮相后,讓人感覺不到初寫者的青澀和匆忙,筆觸鎖定的題材、鍥入角度和文字駕馭能力都顯示了一個成熟的詩人令人驚嘆的實力,穩(wěn)健、深沉、扎實,一招一式,行運自如,不露痕跡。

印象一:胸中有乾坤,出手必大氣

多年以來,吟花弄月、悲情傷懷的膚淺之作充斥散文詩壇,這給讀者和批評家們一個很不好的印象,似乎,散文詩天生就是淺吟低唱、無病呻吟的邊緣文體,一副與生俱來的小家子氣。黃剛的作品再一次為散文詩的高貴和大氣正名。首先,從題材選擇上,黃剛就特別鐘情于回腸蕩氣、具有厚重歷史背景和濃郁人文色彩的對象,寫人物如孫中山、魯迅、韓愈、成吉思汗;寫自然物象,如黃河、太陽、高原、蒼狼、老船等等。他給自己設(shè)定了一個高標(biāo)準(zhǔn)的難度,就像一個撐桿跳運動員,他喜歡挑戰(zhàn)并肩在運動場上的同行和等待觀看的屏息靜氣的讀者們。一看到那些詩題,我首先就平生出隱隱的擔(dān)心,因為這些人物和題材,是包括當(dāng)代在內(nèi)的歷代數(shù)不清的作者們反復(fù)書寫過的,留在文學(xué)史上和被人們閱讀過的同類題材作品數(shù)不勝數(shù),不勝枚舉。尋常作者會望而卻步,面對難以超越的名篇佳作,可能會選擇巧妙地避開。但黃剛卻迎難而上了。

這不是簡單的“藝高人膽大”,更不是作為寫作者的黃剛?cè)鄙偻稒C(jī)取巧者的精明或智慧。行于山巔之上的人,自然看不見山下草叢中螞蟻的循規(guī)蹈矩,更看不見豬狗鼠輩的茍且和紛爭。他抬頭看見的是“一仞陽光,萬丈乾坤”,想到的是“也許你不永恒,但你絕不生銹”!左顧聽見巍峨的大山向他耳語:“要丈量我的高度,請先跨過我身前的深淵”;右視看見千年至柔至堅的流水,于清澈里發(fā)現(xiàn)人間缺少的鐵和鈣,發(fā)現(xiàn)人的精神里逐漸缺少的自由和決絕?!澳阃芍稍谀愕暮哟?,總會有骨頭與脊梁挺拔”!這樣的禮贊,仿佛是知音者的相互慰藉和激勵,作者此刻分明已進(jìn)入物我兩忘、與天地渾然一體的超邁境界。

熟悉黃剛的人,都會為他身上所散發(fā)出的豪氣所感染。他的個人氣質(zhì)當(dāng)中,既有關(guān)中俊杰的爽朗和痛快,又有南方文士的儒雅和細(xì)膩。和朋友們在一起,他的言行舉止總是充滿激情,坦誠相見,親切熾熱。這種剛?cè)嵯酀?jì)的特質(zhì),體現(xiàn)在他駕馭文字的特點上,便出現(xiàn)了著眼點大氣磅礴、天高地闊,細(xì)微處深邃妙絕、力透紙背的辨識性極強(qiáng)的個性特征,《父親河》《日之旅》《夜之眼》尤為突出。他以人們早已熟知的日月山川為象,抒心中唯我獨有之意。有時,他心中之“意”在日月山川中上下求索和叩問,更多的時候,山川日月是在他坦蕩雄闊的胸中巍然聳立,澎湃激蕩,意與象結(jié)合,組成崇高和壯美的詩行,閱讀時抑制不住想要朗誦出聲音來,要揮起手臂,要激情飛揚,尤其是遇到這樣的詩句:

你我的騰挪能否共鳴乾坤的靈魂?

你我的銜接能否書寫五色的長虹?

——(《兄弟》)

孤獨的精靈啊,無論是在騰躍蹦跳的孩提時代,還是在思索、奔波的青春年華,抑或是在沉穩(wěn)、成熟的暮年,你都是孑然一個地、于太空劃出永難抹煞的軌跡!

——(《日之旅》)

充滿激昂的覺悟之姿和動人的靈性之美,更有寶貴的憂患之思。

印象二:化腐朽為神奇,變熟悉為陌生

文學(xué)創(chuàng)作,尤其是詩歌和散文詩創(chuàng)作,最忌諱的就是人云亦云,但我同時也認(rèn)為,最難得的,卻是相同的題材寫出新意來。這帶有冒險的性質(zhì)。有些讀者,可能只看標(biāo)題就不想再看內(nèi)容了,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字眼兒,比如黃河,比如高原,比如大?!灰f,那些寫人物的作品。記得著名書法家、畫家王鏞先生在論畫時這樣說過:不在于畫什么,而在于怎么畫。這句話用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便是:不在于寫什么,而在于怎樣寫。面對同樣的山川河海,不同的畫家可以用不同的繪畫語言來表現(xiàn),作品所反映出的審美效果和意境是不同的,既有高低優(yōu)劣之分,也有風(fēng)格和視角不同之分。黃剛寫黃河,不同于一般寫作者的眼光和認(rèn)知。將黃河寫成母親者多,黃剛卻認(rèn)為:

佇立在你的身邊,我自心底輕喚著我的父親河。

大自然與人類何等相似!

黃河,你是一位有血有肉的男性的人!

詩句里有兩個形象判斷,首先它是“男性”,然后是“人”。立刻,雄偉奔騰的黃河便“有血有肉”了,也有了精神和性格,仿佛,我們看見它從遼闊的原野站起身來,身軀高大,目光深邃,額上縱橫著山脈般古老而深深的皺紋,抬起有力的手臂,將一條雪白的毛巾纏繞在頭上,步伐堅定而穩(wěn)健,每走一步都在天地之間激起隆隆的回響!它是我們每個人心中那一位質(zhì)樸、善良、忍辱負(fù)重的父親!

黃剛寫太陽,沒有重復(fù)它的灼熱和偉大之力,而是發(fā)現(xiàn)了它如尋常人般令人唏噓的孤獨:

孤獨的少年!

孤獨的青春!

孤獨的暮年!

正是這孤獨,喚來了凡世的溫暖,融化了山澗的冰凌,點燃了愛火的種子,撕扯開罪惡的齷齪!

……

死?不!

孤獨本是一種不容饒赦的大不公了,我豈堪再以冰冷的“死”詛咒這瀟灑的歸去?精靈啊,你的歸宿是何樣的境界?我的心抽搐得陣陣作痛。

這又是一個擬人化的成功想象,也是一個出色而飽含深情的發(fā)現(xiàn)。他沒有把所寫之物視為神或只可仰視的偶像,而是平等的息息相關(guān)的兄弟或朋友?;蛟S可以說,抒寫崇高對象時,找到自己的角度和形象定位系統(tǒng)可能不難,最難的,是面對崇高和偉大如何確認(rèn)自己的身份和尊嚴(yán),是跪伏于地,五體膜拜,還是挺起腰身,目光與其對視時不閃爍,不驚慌,甚至走上前去,拍拍它的肩,說:兄弟,不要怕,我和你一樣,也是孤獨的!我絕對相信,黃剛在寫太陽的巨大孤獨時,是將自己的同樣感受巧妙地融入其中了。不必找人喃喃傾訴,也不必借烈酒聊解胸中塊壘。還是和宇宙間神圣而孤獨的旅行者交談吧,你坐地日行八萬里的孤獨,與“我”面對肅殺與淪落時的孤獨是何其相似!我們同樣需要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來支撐,同樣需要寬廣的原宥去救贖!這樣的體悟和描述方式,將熟悉變?yōu)槟吧?,將可能的膚淺變?yōu)橐馔獾纳羁?,只靠技巧或機(jī)靈是無法呈現(xiàn)的,必須有非凡的膽識和氣魄才能完成!

曠野是如此荒涼孤寂。土地已經(jīng)是如此貧瘠。作為詩人,我們不可以加入手持塑料鮮花去妝扮山河大地的行列。我們要用自己的熱血去種樹,去種百年后可以成蔭、成材的大樹;種百年后可以讓生命棲居、讓精神圣潔地站立的大樹!愿以此與黃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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