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曉英

在抓捕一批盜掘、倒賣文物者之后，岷江江面恢復了平靜。對于夢想暴富的挖寶人來說，故事已經(jīng)快結(jié)束了。而對于地方政府來說，故事才剛剛開始。

寶藏傳奇

雙江村里幾乎每個村民都聽說過，離村不遠處的岷江江口一帶水里埋著張獻忠的寶藏。

在歷史上，這里曾是川西地區(qū)的重要渡口，水路運輸便利，船只來往頻繁。而當年張獻忠部隊因清軍入川從成都南下轉(zhuǎn)移，在江口一帶遭到攻擊，不擅長水戰(zhàn)的軍隊吃了敗仗，運送寶藏的船只被擊沉，金銀財寶盡落江底?！笆垖κⅲ疸y萬萬五。誰人識得破，買盡成都府”的民謠口訣和各種真假難辨的故事從此便在村莊里一代代流傳下來。“村里的老人說幾十年前在江里打魚都能勾到銀子，可是誰也沒真的見到過?！彪p江村村支書郭建華說。村民們也大多將寶藏傳說作為茶余飯后的故事奇談，一笑置之。

然而，從2005年開始，寶藏故事開始一點點從傳說變成現(xiàn)實。雙江村村民楊富華是第一個揭開傳奇面紗的人。他當時在村子里經(jīng)營鵝卵石生意，從農(nóng)民手里收購來鵝卵石，按大小品級分好類，再轉(zhuǎn)手賣給工程方，這個生意利潤可觀，因此，除了收購，楊富華自己也經(jīng)常去河灘撿鵝卵石。

那是4月份的一個尋常日子，楊富華照例來到離家不遠的岷江邊，當時市里正在搞岷江引水工程，挖掘機開進了岷江河道施工，一側(cè)河道被挖下兩三米深，挖出來的砂石從高處倒下來。守在旁邊的楊富華眼尖，在砂石堆里看到了一塊黑乎乎的東西，他撿起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爱敃r只覺得像金屬，不知道是銀子?！睏罡蝗A一會兒工夫撿了4個，拿到河里沖洗干凈，這才發(fā)現(xiàn)是銀錠?！耙幌伦鱼蹲×?，有個銀錠底下刻著的字還很清晰，崇禎好多年，‘餉銀五十兩，銀匠姜國慶，我一看‘崇禎年號，心里想這不是皇帝的東西么。”楊富華回憶說。

河灘上人多，楊富華撿到銀錠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他回家后很快把銀錠交給一個親戚，托他打聽買家，可是還沒等成功出手，當?shù)嘏沙鏊窬臀奈锕芾硭娜司驼疑祥T來，告訴楊富華銀錠屬于國家文物，要上交。楊富華一開始不愿意，爭執(zhí)了幾句，民警失去耐心，打了他一巴掌?；貞浀竭@里，撿銀錠的事對楊富華來說就從意外之喜變成了屈辱和折磨。他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臉色難看地抱怨我又問起這樁舊事?！罢f起來我就生氣！我不愿意講！我什么都沒撈到，還挨了一巴掌！其他挖到寶貝的人都發(fā)了大財！”他甚至沖著帶我來的村干部發(fā)起了脾氣：“你不要再帶人來了！”他整個人緊繃著，看上去極度憤慨。

楊富華的耿耿于懷不難理解，在他的想象里，“銀錠是皇帝的東西，賣出去的話能值五六十萬”，而他作為第一個“發(fā)現(xiàn)寶藏”的人，卻沒能發(fā)財，實在是不走運。不過，楊富華并不是當初唯一交出銀錠的人。那一次，派出所和文物管理所前前后后一共追回了7枚銀錠。文管所事后還找到四川文物委員會做鑒定，鑒定結(jié)果表明銀錠屬于明代，形制與銘文顯示其為崇禎時期征收的稅銀，每件銀錠還有不同的產(chǎn)地，而這些產(chǎn)地竟然與張獻忠轉(zhuǎn)戰(zhàn)四川、湖北、湖南的路線以及所占地點相吻合。

寶藏故事在流傳300多年后，第一次真正出現(xiàn)了指向張獻忠的實物證據(jù)，這讓文管所的人非常震驚，于是開始著手申報文物遺址保護。2010年10月份，“江口沉銀遺址”正式成為眉山市文物保護單位，范圍就劃定在雙江村?！耙葬航髽驗橹行?，上下約2000米處，分布面積約25萬平方米。大部分時間位于水下，只在冬季部分裸露?！蔽业诫p江村的時候，岷江已經(jīng)快要進入枯水期，水位下降了不少，黃色的水流并不湍急，江面冷冷清清，河岸邊也只有一兩條零星的木船，看得出來已經(jīng)擱置很久。

溺亡的挖寶人

2005年意外挖出的銀錠在當時并沒有掀起入江盜掘的潮流。岷江引水工程完工后，開挖的河灘很快被淹沒?！澳菚r候還沒有發(fā)現(xiàn)盜掘現(xiàn)象，可能受條件所限，雖然水底下可能有寶貝，但河沙很厚，沒有挖掘的工具，條件不成熟，就好比你知道這里有座金礦，但沒有能力去開采?！惫ㄈA說。

可沒過幾年，條件就成熟了。2010年前后，眉山、成都等地城市建設加碼，蓋房修路，對于砂石的需求量越來越大，一輛輛挖沙船開進了岷江河道作業(yè)，文管所沒有管理權(quán)限，只好每天派兩個人到船上值守，一旦翻出了文物立刻收回。“一般是些零星半點的碎銀子、銀首飾?！彼拇ㄊ∶忌绞信砩絽^(qū)文物管理研究所所長吳天文說。

挖不到更多東西，關于江底寶藏的傳說也就慢慢平息了。2011年，挖沙船再次在河灘里翻出了“大寶貝”。當時在一艘挖沙船上工作的老周回憶說：“有艘船在江心河壩里采沙，挖掘機一鏟下去，翻出來很多金銀財寶，河灘上的人和附近的村民聽說了都跑過來撿寶貝，有好幾百人，持續(xù)了一兩個小時?！迸沙鏊臀墓芩娜寺動嵹s到河灘，驅(qū)散了村民，還錄了像，后來又根據(jù)錄像材料去撿到寶貝的村民家追回文物。

這一次追討回來的東西可不只是幾枚銀錠了，文管所收回了刻著銘文的金封冊，還有一金一銀兩枚“西王賞功”幣，再次為張獻忠寶藏的存在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jù)。而且江底的寶藏似乎比之前更加唾手可得?！巴谏炒趲啄曛g挖走了大量河沙，沉在江底的東西被翻出來，埋得沒有那么深了，挖起來可能更容易一些?！惫ㄈA分析。

很多人都察覺到了這個“財富機會”，但究竟是誰最先想到穿著潛水服、用金屬探測儀這種專業(yè)設備進入江底，仍然是個謎。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因為潛水挖寶，雙江村曾發(fā)生過一起悲劇。村民小梁和兩個朋友相約到江里挖寶，他穿著潛水衣入水，東西沒挖到，卻溺死在江中，丟了性命。

小梁的母親王秋敏50多歲，在雙江村村口開了間茶館，擺了七八張歪歪扭扭、破破爛爛的桌椅，兼作麻將鋪。我們試探著問起小梁的事，王秋敏有點詫異地愣了一下。她長了一張扁平的圓臉，鼻梁是塌下去的，嘴唇有點外翻，臉上的皺紋很深，面容看上去有些愁苦。她說兒子出事那年大約30歲左右，在農(nóng)歷四月，兒媳婦懷了二胎還沒有生下來?！熬唧w哪一年我說不清楚，現(xiàn)在孩子都5歲了。”那天晚上王秋敏在家看電視，以為兒子在家里睡覺，直到第二天清早有人跑到家里來告訴她出事了，她才知道兒子“在岷江里挖寶溺死了”。說到這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眶也紅了，嘴里念叨著兒子：“以前在鎮(zhèn)上的紙廠上班，結(jié)婚成了家，也不愛出去闖禍，怎么就突然動了念頭去干這個……”

盜掘風潮的興起

在王秋敏看來，兒子小梁去挖寶的事情發(fā)生得毫無征兆。但2012年前后，村民去岷江里挖寶發(fā)財?shù)墓适乱呀?jīng)開始發(fā)酵并且慢慢流傳開來。

雙江村不是個富裕的村子，村里有將近1500人，耕地、水田和淺丘小區(qū)加起來一共才1000多畝。柑橘果樹是村民們主要的經(jīng)濟作物，但土地里的產(chǎn)出有限，無法帶給村民更多的財富。不過，雙江村地理位置優(yōu)越，距離彭山縣城只有3公里，交通非常便利。有遠見的村民看到機會，十幾年前就在村里開起“農(nóng)家樂”，一年掙幾十萬元不成問題。但雙江村總共500多戶，開農(nóng)家樂的也只不過十幾戶。絕大多數(shù)村民沒能從土地和城鎮(zhèn)的發(fā)展中收獲財富，只能選擇外出打工來補貼收入，而當流傳很久的“江底寶藏”從故事變成現(xiàn)實時，村莊沸騰了，就像一個嶄新的財富機會突然降臨，很多村民都躍躍欲試。

盜掘風潮是悄悄興起的。很多村民告訴我，村子里原來經(jīng)濟條件很一般的人突然發(fā)了財，買了好幾十萬元的車，還在市里買了房子，楊富華也篤定地強調(diào)“發(fā)了財?shù)娜伺e不勝舉”。但問到具體哪些人發(fā)了財，村民們的態(tài)度就變得戒備而冷淡，答案也開始含糊：“太多了，早就不在村里了。”“具體是誰我不能告訴你，我還要在村里住，互相都認識，沾親帶故地說出去不好?！?/p>

村莊里沒什么隱私，挖寶暴富的秘密很快就被揭開，并且大大地刺激了人們的財富欲望，去岷江里挖寶成了最迅速的發(fā)財之道。下水挖寶不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從船只到潛水設備，需要不小的成本投入。而除了金錢，一個團隊里“要有會撐船的，會潛水的，還要有懂文物、能找到買家的”，從盜掘到販賣，分工明確。盜掘團隊里還有些不成文的規(guī)矩，比如，團隊成員身上要綁著鉛塊和繩索輪流下水；船上的人要負責拉緊繩索，防止水下的人被沖走；挖到的寶物交給團隊里懂文物、路子廣的人出手，所得錢財由挖寶人平分等。

可是隨著利益慢慢變大，團伙內(nèi)部逐漸開始分裂，錢財平分的規(guī)矩也被打破。參與偵查案件的刑警楊洛講了這樣一個故事：2013年清明節(jié)前后，陳海峰、張輝等四個人盜掘的團隊像往常一樣來到岷江邊，當晚陳海峰下水，靠著金屬探測儀在水下挖出一只金老虎，他沒有聲張，把東西藏在潛水服里，出水后才悄悄交給張輝。兩人想私下里將金老虎出手，因為買家的價格沒談攏，東西沒賣出去。過了幾天，陳海峰又下水，在挖到金老虎不遠的地方又挖到一方金印，這次他也只告訴了張輝。兩人偷偷地把東西帶回家，發(fā)現(xiàn)金印章上刻有“大元帥印”等字樣，還有四個鈕，正好能跟前兩天挖出來的金老虎合在一起，形成完整的黃金印章。兩人都驚呆了，隨后達成一致，將金老虎和金印章分開保管，之后很快以將近800萬元的價格賣給了在彭山開古玩店的商人老袁。陳海峰和張輝之間的小動作慢慢被其他兩人察覺，四個人干脆分道揚鑣、重新組合。“類似的故事在盜寶團伙里很常見，所以很多團伙都是家族式作案，成員都是自己家的親戚，彼此之間的信任度會高一些?！睏盥逭f。

何平也是在2013年加入挖寶大潮的，他原本和親戚一起在工地打工，他是工地上的小主管，每個月能掙3000塊錢，在當?shù)厮闶遣诲e的收入。他的家庭負擔不大，子女都在城里上班，也沒有陷入任何財務危機。2013年正值潛水挖寶的最高峰，尤其到了秋冬枯水季，每天夜里10點到凌晨兩三點鐘都有一二十艘船聚集在江里，秋冬時節(jié)的江水嚴寒刺骨，手電筒的光卻星星點點灑滿江面。何平家就住在岷江邊的半山腰上，能遠遠地看到江面，加上村里一個接一個的暴富傳奇，他慢慢也動了心，于是拉了家里的親戚，組成五人的團伙下水挖寶，兩個多星期就挖出了一些碎銀子和銀錠，賣了20多萬元。除去成本，每個人還掙了3萬多塊錢。當?shù)毓矙C關開始大規(guī)模打擊文物盜掘、倒賣行動后，幫何平出手文物的二道販子很快被抓了，他忐忑了好幾天，最終選擇去自首，法院判處他緩刑，還罰了5萬塊錢。他沒能成為村里人艷羨的財富故事主角，偷雞不成蝕把米，前不久又回到工地打工，挖寶故事就這樣畫上了句號。

遺址發(fā)掘與地方政府的財富想象

在公安機關抓捕一批盜掘、倒賣文物者之后，岷江江面恢復了平靜，對于夢想著暴富的挖寶人來說，故事已經(jīng)快結(jié)束了。而對于地方政府來說，故事才剛剛開始。

去年12月份，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高大倫邀請國內(nèi)一些文物專家到彭山開了一次研討會，在考察完現(xiàn)場以及遺址區(qū)域內(nèi)收回的文物后，十幾名專家共同簽署了一份《四川彭山“江口沉銀遺址”考古研討會專家意見書》，基本確定彭山“江口沉銀遺址”為歷史記載的張獻忠沉銀中心區(qū)域之一。

巴蜀文化學者、《張獻忠傳論》的作者袁庭棟也參加了這次研討會，在學術觀點上，他不認同“沉銀”這個說法，但最后也在意見書上簽了字。來開會之前，有人特意跟他打了招呼，讓他“不要掃了地方政府興”。眉山市和彭山希望能引起省里和國家的重視，對遺址申報立項，要人員和資金進行文物發(fā)掘。袁庭棟其實心存疑慮，甚至懷疑很多出土的文物是假的，但他覺得發(fā)掘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情況也好。他告訴我，20世紀90年代彭山縣就有過一次關于寶藏的大討論。“當時四川省社科院的王綱發(fā)表文章說江口有張獻忠的寶藏，還自己畫了一份‘藏寶圖，當?shù)赜屑覉蠹堫^版頭條連續(xù)報道了好幾天，地方上都沸騰了。后來另一家媒體公開質(zhì)疑，兩邊打口水仗，都沒有什么明確的證據(jù)，最后不了了之?！?/p>

參與研討會的專家雖然呼吁對“沉銀遺址”進行圍堰發(fā)掘，但能否成功申報立項，絕大多數(shù)人心里其實都沒有底?！拔奈锉Ｗo講究‘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文化遺產(chǎn)能原地保護就是最好的方式。這幾年國家文物局對考古發(fā)掘的審批很嚴格，如果不是面臨破壞或者不為解決一個重大的課題，一般不會批準發(fā)掘，因為發(fā)掘就等于破壞了。彭山的這個事情我們聽說過，但具體到什么程度還不太清楚?！币幻脊艑＜艺f。

但是地方政府似乎對“沉銀遺址”充滿信心。不久前，彭山舉辦了一場農(nóng)村土地經(jīng)營項目推介活動，其中3個項目位于“沉銀遺址”附近，估算投資總共5000萬元，推介手冊上還列出了明確的項目優(yōu)勢：“江口鎮(zhèn)地處兩江匯合處，有水運文化、江口沉銀遺址、漢崖墓博物館等?！笨墒菨h崖墓博物館因為收不抵支，幾個月前就關門謝客了。江口古鎮(zhèn)也破敗不堪，古鎮(zhèn)中心五里長街兩旁的木房子年久失修，看上去隨時可能倒塌，街上幾乎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工程車不時駛過，揚起一陣沙土。街上關門落鎖的一片房子里好不容易有一家開著門的小賣部，黑黢黢的，只有三個1米高的玻璃貨柜，其中有兩個還是空的，污跡斑駁、落滿灰塵的貨柜里零星放著幾捆掛面和幾瓶飲料，像幾十年沒有人動過，空氣里還散發(fā)著一股酸餿的氣味。店主老太太70多歲，她告訴我，自己這間小賣部開了30多年，眼見著鎮(zhèn)上的人越來越少，“好幾年前說要開發(fā)，都快塌了的老房子也不讓修，街上的住戶早就搬走了”。她家的房子還算結(jié)實，老兩口又愛清靜，一直沒搬走，只是不時念叨一句“也不知道到底還開發(fā)不開發(fā)”。

而作為“沉銀遺址”的所在地，雙江村的村民也盼著能沾上遺址項目的光。張淑梅在雙江村開了近10年“農(nóng)家樂”，生意不錯?？墒翘崞?0公里外的黃龍溪古鎮(zhèn)，她一臉羨慕地說：“人家那里是旅游區(qū)，同樣一桌飯菜，我們賣五六百，人家景區(qū)能賣八九百?！彼猜牭竭^旅游開發(fā)的傳聞，告訴我：“幾年前村里就不再批宅基地建房子了，說是怕將來開發(fā)拆遷的費用太高。”她算得上是雙江村的有錢人，對村民挖寶的事情和那些流傳廣泛的財富故事興趣索然，態(tài)度冷淡，倒是很熱切地打聽了兩三次“有沒有要開發(fā)的消息”。

郭建華心里也惦記著旅游開發(fā)的事。雙江村整體的經(jīng)濟條件其實也不算太差，去年村民的人均純收入已經(jīng)達到了8600元。但郭建華設想的目標更遠大：“‘沉銀遺址的項目一旦批準了，雙江村肯定比以前更熱鬧。要是我們這里也能像黃龍溪一樣開發(fā)旅游，村民在家就能做生意掙錢?！辈贿^，設想歸設想，郭建華心里也沒那么樂觀?！敖阪?zhèn)要開發(fā)的話，聽說得投入上百億，我們這里歸眉山市管，財政沒有那么多錢，不像黃龍溪，歸雙流管，政府有錢投資。”

資金確實是個大問題，不光是在村莊的項目開發(fā)上，在文物和遺址保護上也是捉襟見肘。彭山有50多個文物保護單位，但文管所一年的巡護經(jīng)費只有17萬元。文物盜掘案發(fā)生后，文管所想在“沉銀遺址”保護區(qū)范圍內(nèi)裝上攝像頭，早就報上去了，可是還要等到明年才能批下來。

（除郭建華、吳天文、楊富華、袁庭棟、高大倫之外，文中其他采訪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