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遙
專家認為,從彭山岷江河段出土的文物,其數(shù)量、珍稀程度和研究價值,“相當于第二個三星堆”。而對于岷江岸邊,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張獻忠江口沉銀遺址”旁的老百姓們來說,這不過是一場又一場失落又不甘的發(fā)財夢
如果不是11年前,江口鎮(zhèn)雙江村一個普普通通的農(nóng)民在家門口的岷江河道岸邊撿到了銀錠,沒有人會把這個村里流傳已久的那個300年前的傳說當真。在四川省眉山市的彭山區(qū),這個傳說無人不曉——300多年前,農(nóng)民起義領袖張獻忠率軍隊途經(jīng)此地,在岷江上“千船沉銀”的故事。
11年來,這個普通的村子就陸續(xù)來了許多熱切的尋寶者。人們在岸邊的采沙場里扒拉著成堆的砂石,希望能撞上大運。更有甚者,花錢弄來專業(yè)的潛水設備,潛入江底進行打撈。
直到2016年10月13日,江上淘寶才告一段落。公安部發(fā)布消息:在公安部的組織指揮下,四川省公安機關經(jīng)過近兩年的縝密偵查,一舉破獲了四川眉山特大盜掘古文化遺址倒賣文物案,打掉盜掘文物犯罪團伙10個,破獲盜掘古文化遺址、倒賣文物案件328起,抓獲犯罪嫌疑人70名,追回各類文物千余件,其中一級文物8件、二級文物38件,三級文物54件,涉案文物交易金額達3億余元。
警方表示,此案是2016年全國破獲的最大一起文物盜竊案。專家則認為,從彭山岷江河段出土的文物,其數(shù)量、珍稀程度和研究價值,“相當于第二個三星堆”。
當“尋寶熱”在警方的重拳下迅速散去,對于岷江岸邊,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張獻忠江口沉銀遺址”旁的老百姓們來說,只剩下了一個失落的村莊和一段流傳了300多年的財富傳說。
2005年4月20日上午,彭山區(qū)江口鎮(zhèn),岷江大橋引水工程正在施工中。正當挖掘機從江中鏟起一斗砂石準備傾倒,一塊碩大的爛木頭突然掉了下來。
木頭落到地上斷成了幾截,幾塊黑乎乎的東西滾了出來。站在一旁等著撿鵝卵石賣錢的雙江村村民楊富華眼尖,發(fā)現(xiàn)它們和普通的石頭不一樣。他撿了5個洗去淤泥,露出的是明晃晃的銀錠,其中一個還能清楚地看到刻字:“崇禎××年,餉銀五十兩,銀匠姜國太。”
“崇禎是皇帝,說明這是皇帝的東西!”時至今日,53歲的楊富華仍對那一幕記憶猶新,但彼時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無意中開啟了一個在岷江中掩埋了300多年的秘密。
據(jù)史料記載,1640年(即崇禎十三年),張獻忠率兵打入四川,4年后在成都建立“大西”政權,改年號“大順”。相傳1646年,在清軍與南明小朝廷的雙重夾擊之下,張獻忠決定帶領軍隊棄都,由水路出川南下。據(jù)《彭山縣志》記載,他們行至江口鎮(zhèn)一帶時,遭遇南明殘將楊展的重兵突襲,全面潰敗,“所攜金玉珠寶及銀鞘數(shù)百千悉沉水底”。
從那時起,在岷江江畔,張獻忠的寶藏成為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有關寶藏的地點、沉銀的原因、方式也有不同的版本。在當?shù)?,“石龍對石虎(又一說“石牛對石鼓”),金銀萬萬五,誰人識得破,買盡成都府”是一首已經(jīng)流傳了百余年的歌謠。也有人說,張獻忠當年撤退前,在江底挖下了深達數(shù)丈的大坑,將數(shù)以億萬計的金銀財寶埋藏其中。只要破解了這首“尋銀訣”,就能找到寶藏。
自清代開始,300多年來,寶藏的秘密一直是一樁“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的懸案?!杜砩娇h志》中有記載:“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冬季,漁者于江口河中獲刀鞘一具,轉報總督孫士毅,派員赴江口打撈數(shù)日,獲銀萬兩并珠寶玉器等物。”
然而,此后再沒有像這樣大規(guī)模挖到寶物的記錄。《清文宗實錄》記載,咸豐三年(1853年),翰林院編修陳泰初奏稱,曾親眼看到彭山居民在江中打撈出“其色黑暗”的銀子。咸豐皇帝遂命令成都將軍裕瑞“按所呈情形悉心查訪,博采輿論。若知其處,設法撈掘”,后來卻并無收獲。
1938年,川軍高級將領幸蜀峰意外得到了一張張獻忠的“藏寶圖”。依照此圖,他組織上百名工人用鋤頭和鐵鍬挖掘數(shù)月,一度找到了歌謠中標記寶藏的“石?!薄笆摹?,但最終也只挖出了十幾枚“大順通寶”銅錢。
官方的打撈行動不了了之,民間有關發(fā)現(xiàn)寶藏的傳聞卻一直不斷。1990年8月,一位名叫鄔長福的漁民在打漁時曾網(wǎng)得一大一小兩枚銀錠;1992年12月,一位黃姓工人在江邊撈得一枚銀錠;1998年7月,彭山縣靈石鄉(xiāng)村民張志華在河中淘沙,曾淘出一個銀鼎……
零星的傳言始終沒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直到2005年楊富華發(fā)現(xiàn)銀錠那次,人們才真正意識到,所謂的“江口沉銀”可能并非傳說。彭山縣文物管理所所長吳天文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當時在施工現(xiàn)場共發(fā)現(xiàn)了7枚銀錠,后經(jīng)四川省文物鑒定委員會鑒定,確認均為明代銀錠,屬國家珍貴文物。其中6枚有銘文的為二級文物,一枚無銘文的為三級文物。
這7枚銀錠產(chǎn)自四川周邊不同地區(qū),從銘文標記的時間、地點上看,與張獻忠在各地征戰(zhàn)的路線十分吻合。盡管當時業(yè)界對其是否與張獻忠有關仍存有一定爭議,吳天文卻很有信心:“我們在這里土生土長,對張獻忠這個事太了解了。這些銀錠確實提供了‘江口沉銀的實物證據(jù)。”
位于江口鎮(zhèn)的雙江村距離彭山縣城只有三四公里,因岷江主河道和府河(錦江)在此匯合而得名。2010年10月,那片曾出土過明代銀錠、面積約為2.5平方公里的開放性水域被正式認定為“江口沉銀遺址”,屬眉山市市級文物保護單位。緊鄰江邊的雙江村距其不過幾百米遠。
從那時起,當?shù)厝藥缀跄昴甓紩牭接嘘P發(fā)現(xiàn)寶藏的消息。先是2010年11月,有采沙場工人在附近江中挖出了一只12斤重的黃金盤。一時間,采沙場成為了人們的“尋寶之地”。
“那天全村都去撿啦!都在沙石堆里翻,后來派出所的人來了,不讓撿了?!碑敃r在采沙船上工作的雙江村村民老周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那一次,確實有村民撿到了戒指、耳環(huán)等首飾,還有人找到了一些碎銀子,“但根本沒有(外面)說的那么多”。
為了防止有珍貴文物出土被村民哄搶,文管所特意請了3個人,每天從早到晚蹲守在現(xiàn)場,跟隨采砂船一起下江作業(yè),一旦發(fā)現(xiàn)金屬制品將單獨收存,但一段時間下來并沒有新的發(fā)現(xiàn)。后來經(jīng)專家證實,之前挖出的“黃金盤”其實也只是一件年代不明的銅制器皿。
但這些已經(jīng)給了人們足夠的想象空間,有關財富的種種傳說不斷刺激著人們的尋寶熱情。
曾有人稱,2011年期間,一個老板在河壩處挖沙,挖掘機“一鏟下去,挖起來的全是金銀財寶”。還有人言之鑿鑿地說,因為挖到了張獻忠的寶藏,彭山一夜之間誕生了許多千萬富翁。金磚、金元寶、銀元、首飾……寶貝多的工人要用麻袋裝、用車拉,甚至還有老頭兒撿到了免死金牌。但這些傳言都是聽說來的,《中國新聞周刊》在村中采訪的村民中,沒有一人曾親眼所見。但真真假假的傳聞挑動起人們想發(fā)家暴富的神經(jīng)。
至少有一個傳言是屬實的。2011年4月19日,采沙場將府河攔截導流,在幾乎裸露的河床上采沙,確實出土了包括銀錠、碎銀、“西王賞功”錢幣、金封冊在內(nèi)的諸多文物,來自附近村落的數(shù)百名村民蜂擁而至,跑到河床淘金。后來在警方和文管部門的努力下,大部分文物被成功追討回。
2012年清明節(jié)前后,有人在江邊“挖到張獻忠寶藏、發(fā)了大財”的消息又一次在彭山傳開。在此后一個多星期的時間里,來自縣城和周邊各村的人們拿著鐵鏟、鋤頭、小盆來到河灘上“挖寶”,上至七八十歲的老人,下至幾歲的孩子,最熱鬧時足有上千人之多。他們有的在農(nóng)具上綁上了大塊磁鐵,“這樣金屬就能吸上來了”;還有的甚至拿來了自家做飯的漏勺,在水灘、砂石中一遍遍地篩洗。
這一次,卻讓大家失望而歸,沒有人挖到與張獻忠有關的寶貝。有人挖到了乾隆、嘉慶年間和民國時期的錢幣;還有一位農(nóng)婦,挖到了一枚手雷——經(jīng)考證,這是解放戰(zhàn)爭時期,國民黨軍隊途經(jīng)此地丟棄的。
為避免民眾亂挖亂采觸及其他尚未被發(fā)現(xiàn)的爆炸物,彭山縣公安局和文化體育新聞出版局不得不聯(lián)合發(fā)布通告:因岷江河道為歷代交通要塞,眾多商船的必經(jīng)之路,所以發(fā)現(xiàn)少量的古代錢幣遺留物不足為奇,“請廣大人民群眾不要輕信謠言”。而事后許多人才得知,當初整件事情的起因,是兩個學生在距離“江口沉銀遺址”不遠的地方撿到了一枚銅錢。
那幾年,人們成群結隊在河灘上“尋寶”的場面并不新鮮,但后來隨著政府下令禁止采沙,一些人不再滿足于只在岸邊尋寶。他們幾人結成一伙,買來金屬探測儀、潛水衣等裝備,開始潛入江中挖寶。
從2012年底開始,原本平靜的江面上逐漸有了越來越多的漁船,白天??堪哆叄雇沓鰟?,最多時一晚上能有一二十艘?!耙矝]有燈,光聽到嘩啦嘩啦挖石頭的聲音,到早上5點多就不挖了?!贝迕窭现軐Α吨袊侣勚芸氛f。
2013年,彭山警方接到群眾舉報,檢舉江口鎮(zhèn)有人涉嫌在“江口沉銀遺址”保護區(qū)范圍內(nèi)挖掘文物并進行倒賣。通過盜挖,他們中的一些人一夜暴富,在縣城里買了新房,開起了幾十萬元的跑車。
彼時正值這種有組織、專業(yè)化的盜寶行動進行到最如火如荼的階段。盜挖者們打著“打漁”的旗號潛水作業(yè),挖掘江底的文物,再通過網(wǎng)絡和古董商將其一層層賣向全國各地。隨著一批珍貴文物的出水,不僅是本地村民,許多來自周邊地區(qū)甚至外省的人也慕名而至,前來淘金。
經(jīng)過近一年的前期調(diào)查,2014年5月1日,眉山市警方成立了專案組,開始對這起特大盜掘倒賣文物案展開秘密偵查。
據(jù)專案組成員趙桐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在偵查中他們發(fā)現(xiàn),這些盜挖者以30多歲的年輕人為主,絕大部分都是本地農(nóng)民,無一人有犯罪前科。起初,他們都是在河灘上“尋寶”,當有人在撿拾到銅錢、碎銀等小物件后想出了下水挖寶的主意,后來者便紛紛效仿。他們以親戚朋友或興趣愛好為紐帶結合,組成的盜寶團伙有大有小,少則三四人,多則近十人,各團伙之間并無嚴格的界限,也不是長期穩(wěn)定的組合。
盜寶者們有著明確的分工和“規(guī)則”。他們一般在冬春之際岷江的枯水期出動。下水的人身綁繩索、手持金屬探測儀潛入水下尋寶;船上有人駕船,有人負責收拉繩子、接應;在岸邊或是家中,還有親友負責放哨。
按照尋寶時間先后和勢力大小,各團伙在江面上默契地劃分出了各自的“勢力范圍”,一段時間內(nèi)只在某個固定區(qū)域內(nèi)挖掘,絕不越界。挖出的寶貝,一般交由一人出面賣給古玩店,無論多少,所有參與者平分。
但并非所有團伙都能團結一致。為了實現(xiàn)各自利益的最大化,相互配合之余,成員間拉幫結派、相互算計、私藏寶物一類的事情時有發(fā)生。
52歲的彭山人徐明義是盜挖者中頗具實力的“大佬”之一。他從事古玩生意多年,早在2010年就開始收集并倒賣過來自沉銀地的寶藏。當時,他甚至以“藏友”的身份向媒體展示過自己收藏的銀盞和賞功銀牌,被專家認為是張獻忠在此地沉銀的有力證據(jù)。
2012年底,徐明義集結了古董商王軍,曾在大連某部隊服役、有11年潛水經(jīng)驗的宋建華和雙江村村民、王軍的親戚梁志云組成了盜挖團伙,每人出資1.5萬元,在成都購買了氧氣瓶、金屬探測儀等設備,開始在距梁志云家不遠的岷江中挖寶。直到2013年10月散伙時,他們共挖出10個五十兩銀錠,一根青岡木(內(nèi)有碎銀30多斤,1枚五十兩銀錠,3枚二十五兩銀錠),1枚“虎鈕永昌大元帥金印”,1個金“西王賞功”,3個銀“西王賞功”,6張金冊等。據(jù)徐明義后來向警方供述,在這一過程他共分得35萬元。
但徐明義不知道的是,在開始挖寶后不久,王軍就與負責潛水的宋建華達成協(xié)議私藏寶物,由王軍尋找賣家出手,兩人平分收益。2013年清明節(jié)期間,王、宋挖得“虎鈕永昌大元帥金印”,瞞著另外兩人以800萬的價格成交。除此之外,宋建華挖出了6張金冊,徐明義也只知道1張,其余5張被王、宋、梁私藏。
2013年底,有所察覺的徐明義與王、宋二人分道揚鑣,他叫上兒子一起去成都學習潛水,回來后重新與梁志云組團,再次出船打撈。這一次,三人共挖到3枚五十兩銀錠、2個金“西王賞功”和1個銀“西王賞功”。 除1枚銀錠和1個金“西王賞功”外,其余均被徐氏父子私藏轉賣。
據(jù)多位村民介紹,在盜挖最瘋狂的時候,不少團伙的行動其實非常明目張膽。文管所所長吳天文曾在夜間與工作人員前往遺址保護區(qū)巡查,發(fā)現(xiàn)可疑船只后就用手電筒警告甚至報警,但對方往往會和他們“打游擊”。警方的巡查人員甚至曾在江邊鳴槍警告盜挖者,也作用不大:“他們知道反正你在岸上,他們在江上,又沒有燈,你打不到他?!壁w桐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2015年4月25日,經(jīng)過近兩年的偵查,眉山市警方出動了200余名警力,分成8個抓捕小組,對已經(jīng)掌握的6個盜掘、倒賣文物團伙同時實施了抓捕。此后,專案組民警又連續(xù)輾轉10余個省市,將涉案的千余件文物全部追回。
目前,當?shù)貦z察機關已向法院移交“2014·5·1”特大盜掘倒賣文物案相關案件20起,涉及55人,已判決9起,共28人獲刑。
判決書顯示,徐明義因犯有盜掘古文化遺址罪、倒賣文物罪,被彭山區(qū)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7年,處以罰金12萬元。王軍、宋建華、梁志云等人均作另案處理。
地處彭山城區(qū)東北的江口鎮(zhèn)是四川省30個歷史文化名鎮(zhèn)之一,已有2300多年的歷史。與著名的黃龍溪古鎮(zhèn)發(fā)達的旅游業(yè)不同,歷史上作為重要的水運集散碼頭、曾經(jīng)熱鬧無比的江口古鎮(zhèn),如今顯得清冷蕭條,各種木質結構的古店鋪、吊腳樓破敗不堪。
位于江口鎮(zhèn)南側的雙江村只有不足500戶,共有1400多人。早年村民多以種柑橘為生,經(jīng)濟條件并不好。如今,因為離縣城近,外出打工已經(jīng)成為了人們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平日里,村里很難見到年輕人,只有在周末和節(jié)假日,才會有來自縣城和周邊各地的游客擠滿了村子里的農(nóng)家樂。
作為鎮(zhèn)上距“沉銀遺址”最近的村子,雙江村參與潛水挖寶的村民共有十幾人。一艘配以潛水服、氧氣、金屬探測儀等設備的漁船,成本至少在10萬元以上,這對于收入不多的村民們來說并不是一個小數(shù)字,因此他們往往是親戚之間,幾家人湊錢合伙。
一位涉案村民的鄰居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一般這種家里都算是條件不錯的?!北热缒俏?0歲仍下水挖寶的大爺,女兒在眉山做老師;還有一戶,挖寶的夫妻二人在附近的旅游景區(qū)彭祖山打工,父親是鐵路工人……
2015年警方的那次抓捕行動之后,岷江江面上再沒有了漁船頻頻往來的場景,這個普普通通的村莊也重新回歸了平靜。
因為涉案情節(jié)較輕,2016年9月,雙江村涉案的8名村民被判處緩刑,目前已經(jīng)回到家中。 厭倦了一批批媒體的追問和探詢,他們開始選擇沉默、逃避。而多數(shù)被捕的盜挖者來自各地,魚龍混雜又晝伏夜出,其實大多數(shù)村民對他們也無從得知。
盡管如此,一些有關開豪車、在縣城里買新房的傳聞仍然存在。
雙江村參與潛水盜挖的十幾人中,有一人在盜挖過程中溺亡,本想一夜暴富的他卻一夜之間家毀人亡。
2011年5月的一天夜里,村民梁豐穿戴好潛水裝備,與兩名同伴一起從岷江二橋附近下水尋寶,幾小時后溺水身亡。他的遺體第二天才被人用鉤子鉤上岸。
“他都是晚上去,那天別人過來喊‘淹到了!淹到了!我才曉得?!绷贺S的母親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梁豐生前是當?shù)丶垙S的工人,被親戚拉去一起挖寶,家人對梁豐偷偷在做的這件事都不知情。他去世時還不滿30歲,妻子正懷著第二個孩子。
如今5年過去,兒媳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家,梁父外出打工,梁母一個人經(jīng)營村里的一家茶鋪,拉扯著兩個孫女。在10月底的這個下午,提起兒子,她一邊捶著心口,一邊流淚。可正說著,有客人來,她只得抹干眼淚,轉過身又去招呼客人、陪著打牌了。
在茶鋪的墻壁上,梁豐女兒的獎狀滿滿當當貼了一墻,可這些,梁豐都看不到了。
2015年12月時,十余位考古界權威專家在“江口沉銀遺址”考察后,聯(lián)名簽字,基本確定彭山“江口沉銀遺址”即為歷史記載的張獻忠沉銀中心區(qū)域之一。吳天文告訴《中國新聞周刊》,2017年他們將在遺址周邊安裝攝像頭,進一步加強監(jiān)控。有關挖掘工作則仍在規(guī)劃中,“這個需要上面統(tǒng)一規(guī)劃安排,要經(jīng)過審批,不是誰想挖就去挖的?!?/p>
2009年,曾有報道稱,彭山縣計劃用3年時間,投資850萬元,在江口鎮(zhèn)相傳為張獻忠沉銀的遺址旁打造一個占地約200畝,集考古、探密、休閑為一體的文化旅游項目。但之后并無下文。
而現(xiàn)在,這個重回寂靜的村莊因參與盜挖村民的判決書下達而再次被人們想起。據(jù)《成都商報》報道,10月下旬,彭山很快舉辦了一場以“筑夢鄉(xiāng)村,綠色共享”為主題的農(nóng)村土地經(jīng)營項目推介活動,包括古村落、垂釣、生態(tài)觀光園在內(nèi)的21個旅游項目中,3個都位于“江口沉銀遺址”附近。
在雙江村的半山腰,一棟占地約一畝的客棧也已經(jīng)在建設中,計劃明年春節(jié)開業(yè)。在開發(fā)者的規(guī)劃里,屆時,游客們坐在房間里,就能看到那片埋葬了張獻忠寶藏的水域,甚至有機會親身體驗一下“江口尋寶”探險活動。
(文中除楊富華、吳天文之外,其余盜挖者、專案組刑警、村民等均為化名。實習生汪婷婷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