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曙松
人民幣匯率波動的原因及其未來走勢
2016年以來,人民幣匯率波動較為劇烈,這背后有外部和內部兩方面的深層次原因。
從外部來看,歐美日等發(fā)達經濟體之間經濟周期和經濟政策分化所帶來的外溢效應沖擊是人民幣匯率波動的重要原因。人民幣中間價定價新規(guī)則——“收盤匯率+一籃子貨幣匯率變化”。這表明,人民幣匯率走勢更多與一籃子貨幣相關聯(lián)。2016年以來,上述國家的匯率均呈現(xiàn)明顯波動,美元指數(shù)最高接近100,最低值不到92。而且,由于美國經濟數(shù)據(jù)的搖擺、英國退歐等事件,匯率市場波動劇烈。
從內部來看,人民幣匯率的波動性和靈活性上升也是匯率正在更多由市場因素驅動的表現(xiàn)。伴隨著匯率形成機制改革的深入,匯市的參與主體更加多元化,預期也更為多元化和分散,主體的多元化和行為的變化可能會在短期內加劇人民幣匯率的波動幅度。2016年以來,受企業(yè)外幣負債去杠桿以及海外兼并收購意愿不斷升溫等因素影響,中國外匯市場呈現(xiàn)階段性的外匯供小于求的局面,人民幣對美元收盤匯率階段性地呈現(xiàn)較中間價貶值的走勢。
具體分析這期間人民幣匯率的波動,可以發(fā)現(xiàn),2016年1月份至2月初,人民幣匯率的波動幅度加大,可以視為8·11匯改的延續(xù),市場對匯率形成機制的變化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離岸和在岸匯差階段性較大的問題也需要一個過程來逐步化解。
隨著央行強化與市場的溝通,市場對匯率形成機制的理解和接受程度在不斷提高。2月下旬至今的人民幣匯率波動幅度擴大,其實更多是匯改的應有之義。隨著人民幣匯率更多由市場來決定,人民幣和市場主要貨幣的雙邊波動都會有所加大。以對美元匯率為例,3月、4月美聯(lián)儲加息預期降溫,美元指數(shù)持續(xù)下跌至92左右,而5月、6月又隨著加息預期升溫持續(xù)反彈,這期間,人民幣兌美元也是先升值后貶值。另外應注意到,在當前參考“收盤價+一籃子匯率”形成機制下,人民幣兌一籃子貨幣的波動幅度通常會低于兌美元的波動幅度,3月初至6月末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中間價年化波動率為4.28%,而CFETS人民幣匯率指數(shù)年化波動率僅為2.31%。一方面,人民幣兌美元匯率更為靈活,雙邊波動呈常態(tài)化;另一方面,人民幣兌一籃子貨幣也在嘗試保持相對穩(wěn)定的基礎上穩(wěn)步提高靈活性,進而提升人民幣匯率的市場化波動的程度。
那么,接下來人民幣匯率走勢又會怎樣?從今年初到10月,人民幣匯率波動總體上呈現(xiàn)非對稱性策略貶值趨勢,也即美元走強時,更多盯住一籃子貨幣,人民幣兌美元貶值,但對一籃子貨幣仍保持穩(wěn)定乃至升值;美元走弱時,更多的參考美元匯率,跟隨美元一起走弱,對一籃子貨幣貶值。從趨勢看,人民幣匯率是否延續(xù)這一策略,很大程度上與美元走勢密切相關。一旦美元的強勢得到進一步強化,非對稱性、策略性貶值的“兩條腿”走路策略就可能面臨較大壓力。
在新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下,美元的走勢依舊是影響下半年人民幣匯率走勢的最主要因素。從國內來看,自8·11匯改至今,影響匯率走勢的主要因素中,由貶值預期導致的資本外流和貶值壓力已大幅弱化,企業(yè)進一步去化外幣負債的空間也較為有限,但居民和企業(yè)部門積極尋求海外資產配置會在中長期持續(xù)影響匯率走勢。金融高杠桿和資產泡沫能否平穩(wěn)化解也會是影響匯率走勢的一個關鍵變量。同時,從更為基本的影響因素看,中國經濟轉型的進展如何,直接決定了中國的勞動生產率的提速,進而直接影響到人民幣匯率的中長期走勢。另外,人民幣與美元利率的相對走勢也有很大影響。
監(jiān)管層對人民幣匯率走勢的態(tài)度:支持基本穩(wěn)定
從目前市場的政策操作以及央行的表態(tài)來看,可能傾向于重點關注經常性項目順差等基本面指標,支持匯率的基本穩(wěn)定。近期資本外流趨于緩和也從特定的角度印證了人民幣匯率水平可能已處于相對均衡水平。在動蕩的國際環(huán)境下,央行可能會期望新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既能實現(xiàn)有效匯率隨市場變化波動,又能穩(wěn)定匯率預期。
在應對匯率的波動中,央行應對匯市波動的經驗不斷積累??梢杂^察到的應對策略包括:其一,應對短期市場匯率波動和匯率水平的靈活調整相結合。人民幣兌美元從2014年年初的6.0到8·11匯改前的6.2,再到2016年7月初的逼近6.7,幾度遭受了較大的貶值壓力。在穩(wěn)定匯率預期的過程中,資本外流收窄、匯率水平靈活調整、波動性增加起到了重要作用。其二,注意調節(jié)在岸和離岸之間的匯差。保持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匯差,減少離岸和在岸市場之間的套利機會,也有助于穩(wěn)定市場預期。同時,這也客觀上提出了如何培育離岸人民幣市場、豐富央行在離岸市場的調控工具等課題,央行要避免在離岸市場進行調控時引起巨大波動。其三,應對匯市波動與堅持資本項目開放并行不悖,在保持相對平穩(wěn)的資本項目開放預期條件下,堅持資本賬戶開放非對稱推進政策,即繼續(xù)推出鼓勵資本流入的措施,但在對待可能引發(fā)資本外流的開放措施方面保持謹慎??傮w上保持資本管制政策的連續(xù)性,避免貿然采取的資本管制措施引發(fā)市場的恐慌。
對于監(jiān)管層的操作,常常有人用“貨幣戰(zhàn)爭”的模式去理解。個人認為,“貨幣戰(zhàn)爭”如果用于討論匯率政策,實際上是一個籠統(tǒng)的、也有些戲劇化娛樂化的詞匯,很難具體界定其包含的內容。不過,從全球經濟看,目前僅僅依靠貨幣刺激難以解決經濟的深層次結構矛盾,正在成為全球主要貨幣當局的共識。從這個意義上看,競相貶值顯然不會成為主要經濟體的長期一致的選擇。當前全球貿易保護主義確實在抬頭,去全球化升溫,但主要國家在匯率方面保持了相當程度的克制,更多是積極的匯率協(xié)調,年初至今的多次G20會議都一再重申避免競爭性貶值的立場。各國的實際行動也驗證了這一共識性立場:日本在步入負利率時代之后,日元持續(xù)強勢,與安倍期望日元貶值以提振出口和通脹的意愿背道而馳。日本政府多次口頭警告,但至今為止,所謂干預只是停留在口頭上。英國退歐過后,市場普遍預期會迎來新一輪全球貨幣寬松,但即便英國也沒有在7月議息會議上第一時間降息,而是確認退歐沖擊經濟基本面后于8月降息。
加入SDR對人民幣匯率及相關產品的影響
根據(jù)計劃安排,人民幣加入SDR貨幣籃子已于2016年10月1日生效,人民幣加入SDR貨幣籃子之后,人民幣匯率有望逐步走出市場化匯率走勢,央行會逐步退出日常交易形式的干預。隨著人民幣國際化不斷深入,越來越多國家和地區(qū)開始使用和持有人民幣,參與人民幣匯率市場博弈的供求方日漸增多,人民幣匯率的波動必然更加靈活。
短期來看,人民幣匯率走勢受人民幣加入SDR事件影響有限,主要仍是受國內外經濟環(huán)境影響。中長期來看,人民幣在加入SDR后,更多將體現(xiàn)出在新興市場和周邊國家補充并逐步取代現(xiàn)有國際儲備貨幣的角色。因此,人民幣匯率政策目標更應體現(xiàn)為與新興市場貨幣匯率保持相對穩(wěn)定,而在適當范圍內保持對美元匯率的靈活彈性,從而為逐步擺脫原來在匯率波動幅度較小環(huán)境下形成的作為“準美元”的匯率同步節(jié)奏,以增強人民幣在國際貨幣中的獨立影響力。
此外,我國央行貨幣政策操作框架也面臨著內外部政策優(yōu)先次序的權衡和選擇。隨著人民幣成為國際儲備貨幣,貨幣政策的國際協(xié)調變得更為重要,我國央行獨立的貨幣政策效果將受到削弱,內地經濟增長問題則在一定程度上上升為全球經濟發(fā)展問題。目前內地經濟形勢面臨結構轉型的壓力,隨著金融改革的深化,未來會面臨內部經濟增長目標(或者說內部平衡目標)與外部人民幣匯率穩(wěn)定目標之間的政策優(yōu)先次序的權衡,正如20世紀80年代、90年代拉美國家和亞洲國家的貨幣當局所面臨的選擇。作為內需市場較大的經濟體,貨幣政策應優(yōu)先保證獨立決策的空間,人民幣匯率則相對靈活,對多數(shù)新興市場貨幣保持穩(wěn)中趨強,對美元的匯率可在更大區(qū)間內保持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