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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旋橋

2016-11-25 21:36短篇小說王彤羽
廣西文學(xué) 2016年9期
關(guān)鍵詞:安然身體

短篇小說·王彤羽/著

我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呆滯地凝視著鐵架床的頂端。那里是銹掉的鐵架和粗糙的木板,木板中間有條極大的縫。我就這么盯著那條縫看了老半天。

展鵬像只小獸一樣,在宿舍窄小的空間里來回走動。他勸我上醫(yī)院,可我不聽,我寧可就這么耗著,就這么盯著這條無辜的縫發(fā)呆。

我從不聽他的,包括他說等我們大學(xué)畢業(yè)了,就讓我嫁給他。上回深夜,他想留宿在我的宿舍。我說,宿舍里人那么多,沒準(zhǔn)人家拿相機拍下來,咱倆就是明日頭條了。雖然大學(xué)里男女戀人偶爾把一張小床擠得嘎嘣響的事時有發(fā)生。

其實我也沒那么高尚,只是我的身體對展鵬總是平靜如水。再說了,宿舍里有莫伶俐,她那會兒正坐在我對面床的上鋪,居高臨下地冷眼看著我倆,把瓜子聲嗑得燒鞭炮一樣地響。讓我當(dāng)著她的面和別人親熱,我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展鵬和我在一起三年了,也只是親親嘴擁抱一下什么的。他是個好男友,每天幫我打早餐,幫我做筆記,隨叫隨到。就連我生平最怕的八百米跑步考試,也是他連拖帶拽助跑著才混過了關(guān)。

展鵬不僅是個身體超棒的好學(xué)生,思想還循規(guī)蹈矩,我總說他活得沒勁,沒一點梁山好漢勁兒。有一次他忍不住問我怎樣才有勁。我說,叫我?guī)煾?,我便教你。他就對著我來了個九十度的鞠躬,說,覃師父吉祥。我說,小林子平身。我教唆展鵬逃課,逼著他抽煙,買花內(nèi)褲給他穿,讓他在大街上當(dāng)眾吻我??粗麆e扭的樣子,我就笑彎了腰。有時他也抗議,耍嘴皮子論理我斗不過他,但他總讓著我。我甚至覺得他其實挺享受我的“蠻不講理”的。所以上回,當(dāng)我一口回絕了他的求婚時,他就像那天被我逼著穿花內(nèi)褲站到陽臺上的樣子,呵呵兩聲就當(dāng)沒事了。

可如今我生病了,沒力氣折磨他。我邊咳嗽著邊沖著展鵬說,大白天拉什么窗簾?。縿e人不知道還以為咱倆在干頭條緋聞的勾當(dāng)。

展鵬一秒鐘內(nèi)就彈到了窗口,拉開了窗簾。他說,平時你老說在陽光下你會凋謝的,進屋就要拉上窗簾,這回怎就轉(zhuǎn)性了?病糊涂了吧?說著手就往我腦門上摸去。

我說,去去去。使勁白了他一眼,一巴掌把他的手給拍了回去。

我的床鋪就在窗戶邊上。窗簾拉開了,光線一下就漫了進來,射進了我頭頂上的那條木板縫里,清楚得連灰塵的飛揚都能看得見。鼻子堵住了,我張開嘴,“呼啦呼啦”地用嘴巴呼吸著。

展鵬趴在我床邊上,頭伸了過來,說,要不要做一下人工呼吸?他推了下眼鏡,嘻嘻地笑著。

我閉著眼睛沒精神理他,鼻音濃重地說,你離我遠(yuǎn)點,我現(xiàn)在就一病毒攜帶者,方圓一公里內(nèi)都有可能草木皆亡。

展鵬捏捏我的臉說,嘿嘿,還能開玩笑吶,看來還沒病入膏肓嘛。

我地動山搖地擤了好一陣鼻涕,把鼻涕紙遞給他,說,你就想我病糊涂了好下毒手是吧,小樣。

展鵬不知從哪弄來一個熱水袋,灌滿了熱水,把它放在我的胸口上。他說,試試這個,我的獨門武器,你要不是我媳婦我可不告訴你。邊說人邊往我床上擠了上來,側(cè)躺在我身邊,俯視著我,突然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睜開眼,瞪了他一眼,說,想謀殺本宮嗎?

展鵬說,別用嘴巴呼吸了,用鼻子試試,使勁呼吸,一下一下地慢慢來,別急。

我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拼命地用鼻子吸氣、呼氣,臉漲得通紅,眼淚都出來了。他就在旁邊幫我加油。

鼻子終于能通上氣了。思想也像掙脫了束縛,一下就自由了。

胸口上的熱水袋正軟軟地壓著我的胸口,熱量在我的胸口往周圍擴散,身體酥酥軟軟的,像有只陌生的手在撩動我的肌膚。我解開睡衣扣子,把熱水袋放了進去。熱水袋緊貼了我的胸口,感覺聽到了皮膚在“吱吱”地響著,所有的毛孔都敏感著,知覺也敏感著,某種異樣的感覺從胸口漫延開來。

我突然睜開眼睛。展鵬鏡片后的眼睛賊亮著,他正死盯著我裸露著的胸口。他倒像是重感冒了一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雖然他是我男朋友,可我從沒讓他把手伸進我的衣服領(lǐng)子,他也從沒見過我裸露的身體。展鵬試探性地把手放在我的胸口。我假裝不知道。他的手像螞蟻一樣往我的乳峰攀爬。我一動不動的,像在鼓勵他。然后他一下一下地開始揉搓起我的身體來。我覺得鼻子又堵上了似的,張開嘴使勁地呼吸著。

展鵬一下就像著火了似的,翻身就趴到了我的身上,哆哆嗦嗦地解自己的皮帶。太緊張了半天沒解開,他罵了聲“他媽的”。我倆照著電影上的樣子一步一步地實習(xí)著。沒成功,他累得一下子趴在了我的身上,又罵了聲“他媽的”。

我緊張地瞪著展鵬說,小林子你再不去鎖門,等著別人扛相機來啊。他光著屁股跑去拉上了窗簾,反鎖了房門。展鵬的褲子沒全部褪下來,卡在膝蓋處,為了不讓它往下掉,展鵬叉開兩條腿走著路。我在后面看著他就像一只鴨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貋砗笏謮涸诹宋业纳砩?,死沉死沉的。我胸口上的熱水袋一顫一顫地抖動著,我流著鼻涕,嘴洞大開地哼唧著。

做夢也想不到我的第一次是這樣潦草完成的。

看到展鵬趴在我身上喘著氣的樣子,想不通怎么就讓他占大便宜了。一腳把他給踹下床,一翻身坐起來,熱水袋跌到了我的大腿處,胸口有一個燙紅的印子。我?guī)е林氐谋且粽f,林展鵬,你這王八羔子乘人之危。

他推了推眼鏡,涎著臉“嘿嘿”地笑著。躺了好一會兒他說,安然,我一定會娶你的。

房門突然被擂得震天響,莫伶俐的聲音傳了進來,開門,大白天的,干什么呢這是。

想不到展鵬居然對我這么負(fù)責(zé)任, 但我不想結(jié)婚,因為一想到展鵬的身體將名正言順地入侵我,我就受不了。

大學(xué)畢業(yè)后,展鵬和我一起去了同一個城市。上了第一次床,似乎他就擁有了出入我身體的通行證,我越來越無法忍受他一次又一次地趴在我身上。我做夢都能被這么一幅畫面驚醒:展鵬騎在我身體上,揮舞著拳頭,宣布著他的主權(quán)。然后我就醒了過來,滿屋子地去尋找著熱水袋。只有把它放在我的胸口上,這種恐懼才會減輕,然后慢慢消失。

我甚至害怕黑夜的到來,害怕看見展鵬那意味深長的臉和發(fā)光的眸子。有一天晚上,我實在忍無可忍,像推倒三座大山一樣,把他使勁地從身上推開。

我說,你就不能消停著點?還有完沒完了?

展鵬光著身體平躺在我身邊,工作了幾年,他有點微微發(fā)胖了。他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的,說,安然,你是不是不愛我?

我說,我不愛你我傻瓜呀白陪你睡了好幾年。

展鵬說,你那叫睡啊,你頂多也就是躺在我身邊。

我說,我把我的青春都躺在了你床上,你說這是什么?

展鵬說,我說你怎么就沒性欲的呢?是不是哪不正常了?改明兒去檢查檢查。

我說,就你性欲旺盛,你到底是愛我人還是愛我的身體?

展鵬說,那誰說的,愛包含了親情和情欲,缺少一樣都不完整。

我說,那誰誰還說呢,精力是用來拼搏的,不是用來稀釋的。

展鵬瞪大眼睛說,你強詞奪理。他翻過身去,用背對著我。

我也翻過身去,他不理我還樂得清靜。

過一好會兒,展鵬又翻過身來,他推了推我,說,我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

我說,急啥呀急?我才二十五歲呢。

展鵬說,畢業(yè)都四年了,班里好幾個同學(xué)的小孩都能打醬油了。

我說,我們這不同居著嗎?和結(jié)婚也沒什么兩樣。

展鵬說,我媽說,我們今年就得結(jié)婚,不結(jié)也得結(jié),她老人家還等著抱孫子呢。

我說,你媽想抱孫子那你找人跟你生去,你這是為你媽才娶的我呀。我轉(zhuǎn)過身去白了他一眼。

展鵬整個人趴在我身上,眼睛對著我的眼睛,這讓他看起來像斗雞眼。他咬牙切齒地說,今天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說,你這是強奸。

展鵬說,我就是要強奸。

我恐嚇?biāo)裢砟阋覄游以蹅z就完了。

展鵬紅了眼,說,就是完了我今晚也要把你給辦了。

我說,是男人你就別逼我。

展鵬說,讓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

這男人雖然戴了副眼鏡,平時斯斯文文的,可關(guān)鍵時刻就變成了眼鏡蛇。我哪是他對手?一通掙扎后,只好放棄。我哭喪著臉說,幫我去拿一下熱水袋,行不?求你了。

他發(fā)狠地?fù)狭藥紫伦约旱哪X袋,翻身下床往廚房走去。

他結(jié)實飽滿的身體在我眼前搖晃著。展鵬其實是個不錯的男人,可我為什么就是不行?我懊惱地扯了下頭發(fā)。

熱水袋終于放在了我的胸口,熱力從胸部漫延向腹部、四肢。我閉上眼睛,欲望就像一只神奇的蟲子,慢慢地鉆進了我的身體。

展鵬突然一把扯掉了我的熱水袋,他一邊動作著,一邊咬牙切齒地說,滾他媽的熱水袋。

看著沉沉睡去的展鵬,我決定向他攤牌,徹底告別熱水袋。我推醒了他,說,我想去G市工作,莫伶俐上班的公司想搞個雜志,為她的公司做宣傳,她讓我過去試試。

展鵬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大腦還轉(zhuǎn)不過彎來,他瞪著我,繼續(xù)聽我說。

我說,這兩年里,你可以交女朋友,有合適的就結(jié)婚,沒有的話,如果我回來,就嫁你。

展鵬像看瘋子一樣地仇視著我。

我說,我明天就辭職。

展鵬終于憋出了一句人話,安然,你是個瘋子。

我像瘋子一樣終于重獲自由。在往火車站去的路上,我給莫伶俐發(fā)了條信息,插上自由的翅膀,我尋你來了。

在車站驗票處,兩個穿制服的小伙子嘀咕著我是不是泰國人,反復(fù)看著我的身份證。走過去幾步后,我突然回頭,對著他倆大聲說,薩瓦迪卡。在他倆目瞪口呆中揚長而去。找到位置剛坐下,莫伶俐的信息就來了,寶貝,我一直等著你投入我懷抱。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大一的時候,校園里瘋傳起一個說法,某個女生宿舍半夜時分被撬開了防盜網(wǎng),一女生連人帶被子不見了。那段時間,所有的女生一到了夜里,就如臨大敵。特別是長得漂亮的女生,故意把自己弄了個披頭散發(fā),或是在臉上抹點類似小麻點似的東西,祈禱著歹徒?jīng)]選上自己。

我也暗暗地害怕著,大熱天我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只留出了兩只眼球,悶出了一身細(xì)碎的汗。我還特地下了蚊帳,把蚊帳下擺塞到席子下面,我盡量往里靠背貼著墻,感覺這樣更有安全感點。大家在熱烈地討論著該不該關(guān)燈睡覺。開燈吧,可以壯膽,但是長得漂亮的女生就不樂意了,說開燈睡的話,漂亮女生肯定要身先士卒了。一時間爭執(zhí)四起,好像今晚就有誰誰一定被擄走的樣子。

只有莫伶俐一副毫不在乎的女漢子模樣,她穿著吊帶睡裙,雪白的大腿橫陳在我對面的上鋪,一條腿吊在床沿邊外,一晃一晃的。她突然就翻身下了床,雪白的大腿兩步就躥到了我的床前。她撩起我的蚊帳,蓬松的腦袋探了進來。她眨著眼睛說,安然,我陪你睡。

莫伶俐把我的被子一把掀開,說,捂得像個粽子,也不嫌熱。我翻了個身,背對著她。我從小就不習(xí)慣只穿著睡衣對著別人,覺得身上某些凸起的部位會讓自己和別人不安。

寢室里的白熾燈大亮著,穿透蚊帳照耀在莫伶俐和我的身上。她轉(zhuǎn)向我,床鋪很窄小,兩個人得緊貼著睡。她的手從背后繞了過來,放在我胸前的床鋪上,手臂貼著我的乳房。她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了我的身上,我能感受到她凹凸有致的溫?zé)岬纳眢w。她每動一次,就磨蹭幾下我的身體。我全身的汗毛根根豎起,我假裝睡著,一動不動的。我像害了心臟病一樣,心怦怦地亂跳著。

那晚我不斷地做著夢,夢見我是皇宮大院里的妃子,被皇帝翻了牌要侍寢,太監(jiān)用毛毯把赤身裸體的我卷起,送到了皇帝的寢宮?;实塾谩褒堈啤备矣H熱著,突然那臉就變成了莫伶俐的臉,那“龍掌”也變成了莫伶俐的小手。

從此,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一個心驚膽戰(zhàn)的秘密。我喜歡那只小手的撫摸。一只屬于女性的纖纖小手。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想遺忘那個片斷,慢慢地好像也真的遺忘了。如果可以,我將永遠(yuǎn)不承認(rèn)它曾經(jīng)發(fā)生過,這在當(dāng)年年青羞澀的自己看來是迷惘的羞恥的。某種情愫如一只小獸潛伏在我身體深處,伺機躥出來,撕咬我內(nèi)心最隱秘的花蕊。

可是剛剛莫伶俐叫我的這一聲“寶貝”,把所有暗藏我心中的秘密又重新給喚醒了。

走出車站,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莫伶俐。幾年不見,她更加美艷動人了。莫伶俐站在離我半米遠(yuǎn)的地方,瞇著眼睛打量我,眸子閃閃發(fā)亮,然后使勁地把我摟進了她柔軟的懷里。莫伶俐很高大,一米七二米的個頭,我在她的懷里略顯羞澀。她就如一頭美麗的野鹿,散發(fā)著野性的光芒。我有種想觸摸她的沖動。我摟著她的腰,她的腰很有彈性,腰線柔軟,有一個很美的腰窩。莫伶俐親了一下我的脖子,在我耳邊說,安然,我想死你了。

莫伶俐穿了身灰色職業(yè)裝,開著很低的V領(lǐng),及膝的緊身包裙。她開了輛吉普車,總是這么的與眾不同。莫伶俐喜歡不搭調(diào)的裝備,可所有的不協(xié)調(diào),只要到了她那,都會變成另一種和諧美,一種矛盾的有力度的美。莫伶俐沒有穿襪子,開車的時候,裙子往上蹭,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大腿,細(xì)碎的絨毛匍匐在青筋雪肌上,野性地隨風(fēng)舞動。

莫伶俐是湖南人。我從小對湖南女人并不陌生。我生長的那個小城里,從我上初中開始,便來了許許多多的四川女人和湖南女人。她們和本地女人非常不同,她們個子高挑,肌膚雪白,喜歡化妝,穿著時髦。這讓我們這些從小飽受海邊紫外線折磨又不愛化妝的臉孔自卑不已。

我就曾經(jīng)問過展鵬我到底美不美。他歪著脖子瞅了我半天,擠出兩個字,不丑。我說,你再認(rèn)真看看。他掰起我的下巴又瞅了老半天,說,一般美。我氣鼓鼓地說,你審美疲勞,我不美你死纏著我干嗎?誰美你追誰去。為此我還郁悶了一個星期。那天后,我就沮喪地接受了自己不美的結(jié)論。

可是后來某一天,莫伶俐很認(rèn)真地對我說,安然,你知道嗎,你很有味道。為此我對著鏡子,認(rèn)真地找起了自己有味道的地方,一個毛孔也沒有放過。

我的美是莫伶俐發(fā)現(xiàn)的。我也感覺自己只有在莫伶俐面前的時候,才是最光彩照人的。我的美好像是專門為她綻放的一樣。

莫伶俐在一家大型私企上班,幾年時間就當(dāng)上了人事部主管。她的能力在大學(xué)時候就出類拔萃,每年都能拿獎學(xué)金,但這些似乎不能滿足她。莫伶俐從不交男朋友,她看不起那些奶油小男生。莫伶俐和社會上的一些官員或老板來往,當(dāng)同學(xué)們還在為畢業(yè)后的去處焦頭爛額的時候,已經(jīng)有幾家不錯的企業(yè)說想要她。她是有野心的,她渴望的世界很大很大。

畢業(yè)前夕,莫伶俐充滿信心地說,安然,我在G市等你。

G市常年桂花飄香,走在大街小巷里,仰頭俯首間,隨處可見筆墨山水的秀麗景致。這里的水土極養(yǎng)人,把女人養(yǎng)得十分白凈豐腴,性格也像是一個模子倒出來似的,一舉手一投足,一回眸一顰笑,都帶有濃郁的嬌嗔的成分。似乎天生就是被男人寵愛的。那是一個旖旎甜膩的現(xiàn)代都市。

車子駛進了江邊的一個小區(qū)里。聽莫伶俐說這是她公司蓋的樓盤。樓盤占地挺大,分好幾個區(qū)域。公司的老總住在A區(qū)別墅里,據(jù)說每幢別墅占地一畝,種植了大片的綠油油的草地和名貴樹種。車子經(jīng)過A區(qū)的時候,莫伶俐吹了一下口哨。繞過一片草地和樹林,走了好一會兒才到達她住的C區(qū)。她住在頂層十八樓,一個可以正面看江景的三居室公寓里。十八樓在我生長的那個城市里是個很忌諱的樓層,沒人愿意購買,說是十八層地獄。莫伶俐呵呵一笑說那是我們的天堂。

客廳的裝修是簡歐風(fēng)格,簡約雅致,全是白色調(diào)。沙發(fā)的旁邊擺著一張很大的皮草毛毯,皮草蓬松柔軟,狐貍頭還保留著,遠(yuǎn)看就像一只雪狐趴在地上。我不敢靠近這張皮草,覺得被剝?nèi)チ似っ纳`,它渾身充滿著幽怨的邪惡之氣。

莫伶俐把我?guī)У狡渲械囊粋€房間,說,安然,你以后就住這。房間里有一面墻全是鏡子。莫伶俐說這個房間以前她用來練瑜伽的,現(xiàn)在改裝成了臥室給我住。

每天早上,莫伶俐用她的吉普車載著我去公司上班。晚上她應(yīng)酬多,我經(jīng)常一個人打的回家,她半夜三更才回來。

一天下午,莫伶俐發(fā)來個信息,晚上和彭總一起吃飯,下了班我接你。

彭總是公司老總,我在電梯里見過一次。彭總長得斯文白凈,戴了副金絲眼鏡,不茍言笑,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你實在看不出他是個擁有幾十個億資產(chǎn)的老總,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個“土豪”。

還沒到下班時間,莫伶俐就接了我往家里趕。我問她,不說去吃飯嗎?回家干嗎呀?她沖我狡黠地眨眨眼,說,回去化妝。

一路轟著油門回到家,剛進門莫伶俐就趕著我去沖澡,我心里嘀咕著,不就吃頓飯嗎,如臨大敵啊。洗著洗著,莫伶俐就像一陣風(fēng)一樣地卷進了衛(wèi)生間,她說,安然你怎么慢吞吞像只蝸牛?

莫伶俐面對著鏡子,用橡皮筋把頭發(fā)綁起,把連衣裙褳子拉開,裙子滑落到了地上。她一邊用腳趾把裙子夾起扔進角落的洗衣框里,一邊雙手繞到后面解著文胸扣。她彎腰把黑色的蕾絲內(nèi)褲也脫掉,然后擠進了窄小的沐浴房里。

我一下就臉紅了,趕緊背過身去。

莫伶俐拍拍我翹起的屁股,笑嘻嘻地說,安然,幫我抹泡泡。

我呆在原地,轉(zhuǎn)也不是,不轉(zhuǎn)也不是,心里飛過一萬個念頭,卻也是一片空白,心怦怦地亂跳著。我假裝忙碌地沖刷著自己,低垂著眼瞼說,我洗好了,你也快點。然后飛也似的逃出了衛(wèi)生間。莫伶俐在我背后邊笑邊說,安然,你是個膽小鬼。

我在猶豫著不知穿什么衣服的時候,莫伶俐突然光著身子提了套裙子走進來。她說,試下這個吧,我擠不進去,應(yīng)該適合你。

那是一件銀灰色長裙,質(zhì)地柔軟服帖,款式簡約大方,領(lǐng)子恰好卡在我的肩膀處,前面是個大V領(lǐng),露出我一小截胸脯。莫伶俐站在我身后,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瞇著眼睛盯著鏡子里的我,她假裝夸張地咽著口水,說,安然,你真美。然后她像一頭矯健的鹿,轉(zhuǎn)身離開了我的房間。

莫伶俐的蝴蝶骨微微聳起,腰間有個很深的小窩,我突然很想去親吻它。我看著它消失在門外。

彭總開著保時捷來接我們。他換了身亞麻制成的格子襯衣,衣服下擺塞進了牛仔褲里,坐下來的時候,渾圓的肚子明顯地凸了起來。彭總頭頂?shù)念^發(fā)稀少,刻意用發(fā)蠟梳成向上的造型,這讓他看起來略顯年輕。他極少皺紋,只是保養(yǎng)得再好也敵不過地心吸引力,他臉上的肌肉有點松弛下垂。猜猜他的年齡應(yīng)該也有四十多了吧。

我們吃飯的地方是城市最高樓王的頂層旋轉(zhuǎn)餐廳。彭總點了鵝肝、牛排、西點和紅酒。他的脖子上系著雪白的餐巾,用餐的時候神情嚴(yán)肅,拿刀的右手尾指微微蹺起。莫伶俐一個勁地說著公司的事,彭總不置可否地時不時聳一下肩。

彭總終于吃好了,他用餐巾仔細(xì)地擦了嘴角,雙手手指交叉放在胸前的桌面上,擺出一副準(zhǔn)備大談特談的架勢。然后他極有興致地說起他在G市的地皮與項目,說準(zhǔn)備在城東開發(fā)風(fēng)情一條街,搞成有獨立產(chǎn)權(quán)的臨街小洋房;在進入市區(qū)的必經(jīng)路口蓋個五星級賓館,讓外來人一進入這個城市,就看到他們公司的標(biāo)志性建筑;在旁邊的S縣租斷一萬畝土地,搞個觀光旅游型農(nóng)莊,種上沉香和金花茶,讓公司的VIP會員每人認(rèn)領(lǐng)一棵花樹,給每棵花樹裝上攝像機,讓會員在自己的辦公室都能看到每棵花樹的生長與開花細(xì)節(jié)。

彭總突然轉(zhuǎn)向我,說,小覃,到時也送你一棵金花茶樹。我一下不知該說些什么。說好吧又顯得我過于物質(zhì)與貪便宜,說不好吧又有點不近人情。彭總似乎并不介意我將會怎么回答,他完全陶醉于自己的宏偉計劃中。

回去的路上,彭總一直把手放在莫伶俐的大腿上。他襯衣上的袖扣,在莫伶俐穿著黑絲的大腿上一閃一閃的。我裝作睜眼瞎。后來我側(cè)目看著窗外,一輛輛車飛馳而過,車尾殘留的車燈閃爍在這寧靜的夜里,孤獨感突襲而來。

彭總跟著我們回到了公寓。莫伶俐在我耳邊小聲地說,安然,今晚聽到什么別出來。

我早早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間,上網(wǎng)刷屏,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我聽見莫伶俐的聲音從客廳里傳來,她大聲嚷起來,一浪高過一浪,聽不出是痛苦還是快樂,一聲一聲地撞擊著我的耳膜。我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只是我從來不知道,他們竟然可以發(fā)出這般痛苦的號叫。我用手堵住耳朵,滿腦子都是莫伶俐在淋浴房里赤裸的身體,大學(xué)時代那一晚的情形又涌了上來。我像只困獸一樣四處游走著,我揪亂了自己的頭發(fā),瞪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出奇地緋紅。我閉上眼睛,身體開始微微地戰(zhàn)栗起來。

莫伶俐突然停止了一聲高一聲低的號叫?!芭九尽背榇虻穆曇魝髁诉^來。我聽了一陣,覺得有點不對勁,打開房門沖了出去。

我呆住了??蛷d的燈光大亮著,窗簾也沒拉上。狐貍皮草上躺著赤身裸體的莫伶俐,彭總像頭猙獰的白熊一樣騎在她的身上。他伸出歹毒的“熊掌”,一邊掐住莫伶俐的脖子,一邊用力地抽打著她的身體。在強烈的燈光下,許多道紅印子在莫伶俐身上,像一朵朵粉紅梅花在陸續(xù)綻放著。莫伶俐被掐住了的脖子直挺著,她像條被捉上了河岸的魚,掙扎著,張大著嘴巴拼命地喘著氣,她的嘴角在抽搐著。彭總的手箍得越來越緊,莫伶俐的臉開始變得漲紅,但她分明在笑著,她在努力地對著彭總笑。皮草的狐貍頭就枕在莫伶俐的腦袋旁邊,莫伶俐的笑容帶著痛苦,帶著嬌媚,是那么的詭異。

我全身的血液一下沖了上來,瘋了似的沖過去,拿起沙發(fā)上的抱枕拼命地往彭總頭上砸去。彭總像被驚醒了,他怔了怔,放開莫伶俐,獰笑著冷不丁兒把我的腿一拉,我狠狠地摔在了地毯上。他敏捷地左腿一偏,坐上我腰背,騰出一只手掐住我脖子,另一只手把我的睡裙往上撩起。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無力掙扎,只好絕望地閉上眼睛,腦子里熱烘烘亂糟糟的,閃出一個念頭,我會死嗎?

突然,我聽到一個聲音在吼,放開她!

我睜開眼睛,看見莫伶俐攥著一把水果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她使勁按了一下,血從她雪白的肌膚浸出,像相思豆一樣滾落在白色毛毯上。莫伶俐紅著眼嘶吼著,你他媽的放開她!

脖子上的手松開了。我大聲地咳嗽著。莫伶俐撲過來撫摸著我的脖子,眼淚簌簌地滑落。她說,安然,乖,回房間去,別出來……

我趔趄著回到房間,驚恐地上床躺著。我睜大眼睛,死魚眼般瞪著天花板。天花板像海水一樣涌動著,床也開始涌動著,一下一下地把我推到了浪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天色將明,莫伶俐推開我的房門,挨著我側(cè)身躺下,撫摸著我的脖子。

莫伶俐問,還疼嗎?

我搖搖頭問,為什么會這樣?

莫伶俐說,我和他在一起兩年了。

我說,他有老婆孩子的,他不會娶你。

莫伶俐說,他給了我房子、車子。

我說,值得嗎?

莫伶俐說,不值。

我說,離開他!

莫伶俐說,我不甘心。

我說,你還想要什么?

莫伶俐說,公司副總。

我說,可能嗎?

莫伶俐說,我想試試,我已經(jīng)不能回頭了。

我說,他是個魔鬼。

莫伶俐說,我忍了他兩年,我需要補償,我不能半途而廢。

我說,失敗了怎么辦?

莫伶俐說,人生就是場博弈,這是我的命。安然,你不懂。

我轉(zhuǎn)身過去,看著她的眼睛說,就怕有一天你想回頭時已來不及。

莫伶俐說,我想過放棄,又挺了過來,你一定要挺我。

我說,嗯。

莫伶俐抱緊了我,說,安然,多年前我就想這么抱著你。

莫伶俐說其實你很美你知道嗎?她讓我坐起來對著鏡子,她坐在我的身后。莫伶俐嘴巴呼出的氣息熾熱著我的耳朵,她把手從后面繞了過來撫上我的身體。她的手把我潛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光明正大地誘發(fā)了出來,和欲望勾結(jié)在一起,化為千千萬萬只蟲子,撕咬著我的身體和意志。

這些感覺是我和展鵬在一起時沒有的。我第一次準(zhǔn)確地知道自己的身體需要些什么,這和中學(xué)時候上的生理衛(wèi)生課又是多么的不同啊。莫伶俐為我打開了一扇魔鬼的小窗。

莫伶俐把頭埋在我的胸口沉沉睡去。她呢喃著,安然,我喜歡你,大學(xué)就喜歡了。我伸手過去撫摸著她腰間的那個窩,我說,我也是。

半夜我給展鵬發(fā)了條信息,我說,我愛上了莫伶俐。

昨夜的一切只像是一個夢。在公司的電梯里遇上了彭總,他紳士地沖我們笑笑。我緊握著拳頭,故意不看他,心里真想沖上去把這張偽裝的嘴臉給撕碎。莫伶俐倒像沒事似的甜笑著,她使勁地卡住了我的手。

公司將要在中層領(lǐng)導(dǎo)中間提拔一位副總的消息迅速傳開了。大家都認(rèn)為市場部經(jīng)理段洪勝出的機會最大。段洪在公司干了十幾年,他帶領(lǐng)的團隊即使在前幾年經(jīng)濟蕭條的大環(huán)境下,仍然為公司創(chuàng)造了銷售奇跡。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段洪喜歡莫伶俐,可莫伶俐從不正眼看他,莫伶俐說他就一癩蛤蟆還想著吃天鵝肉。據(jù)說在一次公司的年會上,那時的段洪還只是銷售部副經(jīng)理,喝醉的段洪借酒壯膽,拖著莫伶俐的手向她表白,被莫伶俐狠狠地甩開了,莫伶俐還當(dāng)著同事們的面沖他尖聲喊,有病啊你!從此段洪不再搭理莫伶俐。

直到一天中午,我看見莫伶俐和段洪從茶水間走出來,段洪的手放在莫伶俐的臀部上。在那段時間里,段洪和莫伶俐在公司里眉來眼去的,莫伶俐一改過去的冷淡,嫵媚地對著段洪嬌笑。我問莫伶俐,你倆冰釋前嫌了?莫伶俐眨眨眼,神秘地說,這是戰(zhàn)術(shù)。

彭總每個月都準(zhǔn)時來莫伶俐的公寓一次,每次他走后莫伶俐都會爬上我的床,發(fā)抖地蜷在我的懷里,嗚咽如一只小貓。可是等第二天太陽升起,她又精明冷酷如獵人。莫伶俐精準(zhǔn)地捕捉著獵物的動態(tài),周轉(zhuǎn)在兩個男人中間。她戴著不同的面具戰(zhàn)斗著,只有趴在我身上的時候,她才是她自己。

一個彭總離去的夜晚,莫伶俐在衛(wèi)生間里待了很久。我不放心,偷偷地走進去。莫伶俐站在噴頭下面,頭發(fā)全打濕了,一束一束地粘在她哭泣聳動的肩膀上,背部的傷痕觸目驚心,像一片片牡丹的花瓣,凌厲地綻放在她的肌膚上。

我走過去,幫她關(guān)掉噴頭,慢慢地擦干她頭上和身體上的水。莫伶俐就像一只小寵物一樣,蜷縮著、驚恐著,任由我?guī)退鲋@一切。我把她哄進了房間,把她顫抖著的身體攬進了懷里。我反轉(zhuǎn)似的拍著她的背,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說,寶貝,別怕,我在呢。

莫伶俐像是喝了不少酒,她把頭埋到我的胸口,拼命地哭泣。她模糊不清地說,他說他想要你,只要你答應(yīng)跟他好,他就讓我當(dāng)副總。

莫伶俐的指甲陷進了我的肉里,我一點也不覺得痛,一點也不。我在玩味著莫伶俐那句話,她的發(fā)抖似乎傳染給了我,我也跟著一下一下地顫抖起來。

莫伶俐突然抬起頭,她拼命地?fù)u頭,說,安然,我沒答應(yīng)他。安然,我愛你。

也許我該相信她是愛我的。但我知道,她更想要那個副總的位置。

我直挺挺地躺著,覺得肌肉是僵硬著的,莫伶俐貼著我的身體也是冷硬的。我倆都不說話,也許都在等待著對方說出點什么。

我突然意外地開口,我同意。聲音像被掐住了喉嚨那樣說得很費勁,像塊冰冷的石頭落在黑暗的地上那般突兀。

莫伶俐疑惑地抬起頭來,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也不敢相信自己,低聲說,答應(yīng)他吧,我?guī)湍恪?/p>

莫伶俐又看了我好一下,然后把頭埋下去,緊緊地抱著我,她不說話。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難過?猶豫?還是慶幸我的應(yīng)允?我期待莫伶俐堅決地說不,像她一如既往地強悍著說,滾他媽的,我們不玩了。然后我微笑著對她說,我決定了,我愿意為你做一切事情。

可是時間過去了許久,莫伶俐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幽幽地說,安然,我欠你的。

我知道了答案,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莫伶俐的膝蓋骨頂著我,冰涼生疼,我忍著,一動不動。

此后許多天,莫伶俐和往常一樣接送著我上下班,她照舊和段洪調(diào)笑著,一切似乎沒有什么不同,只是莫伶俐對我多了點小心翼翼。這份小心翼翼讓我倆之間有點生疏,像隔了一道薄薄的冰墻,只要輕輕地一推,就會倒塌粉碎。我們在極力地維護著這道冰墻。在家里時,我更多的時間,就是站在陽臺,眺望著前方的江景。有時我想,如果我從這往下一躍,會是什么感覺?

莫伶俐在背后死死地盯著我。

我倆在共同地等待著彭總過來的日子。9月的G市,遍街桂花飄香,這香味卻隨著那天的到來,讓我越來越窒息,每次一聞到,只想盡情地嘔吐。

我像一只主動走上祭祀臺的羔羊,冷漠而又無畏地等待著劊子手那把高高揚起的尖刀。我四處張望著,熱鬧的人群里有莫伶俐,她戴著黑色面紗,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希望刮起一陣大風(fēng),掀起她的面紗,讓我看見她哭泣的面孔和悲愴的神情,那么,我將死而無憾??晌抑豢匆娏?,那層面紗的表面,波瀾不驚。

莫伶俐拿出件深藍色的絲綢旗袍,上面繡著大片的牡丹,紅得詭異,像在死寂的黑夜里潑了一瓢鮮血。莫伶俐幫我褪去睡衣,換上了這件旗袍。還幫我打了白白的粉底,描了細(xì)長的眉毛,卷了彎彎的睫毛,抹了鮮紅的唇膏。

莫伶俐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安然,你美得讓人窒息。她的贊美已經(jīng)不能再讓我動容。

莫伶俐從后面環(huán)抱著我,手撫在那大朵大朵的牡丹上,撫在我的身體上。我闔上雙眼,我突然害怕起那只手來,那只雪白無骨的、涂了蔻丹的美麗的手。它像掐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一下一下地呼吸困難了起來。我突然大吼了一聲,不。莫伶俐吃驚地看著我,她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說,安然,怎么了?我看了她一眼,她眼里裝滿了怯懦與焦急。她在擔(dān)心什么?擔(dān)心我臨時變卦,壞了她的好事嗎?我心里冷笑了一下,盯著鏡子說,幫我梳頭吧。

彭總在沙發(fā)上端坐著,看著體育頻道,喝著香檳。莫伶俐牽過我的手把我?guī)У搅丝蛷d。她丫鬟一般怯怯地看著我,低聲說,安然,我出去一下就回來。她打開大門,猶豫了一下,又走了回來。

莫伶俐在抽屜里翻出把剪刀,在我的旗袍邊上剪了好幾道口子。捏了一下我的手心,又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門“嘭”的一聲關(guān)上了。我整個人抖了一下,沖過去,抓起桌上的香檳一口氣喝了小半瓶。

彭總的臉離我越來越近,金絲眼鏡在我跟前晃啊晃的。我倒在了狐貍皮草上,轉(zhuǎn)過頭去,那只狐貍頭正咧開著嘴,沖著我詭秘地笑著。我聽見旗袍被“嘩”地撕破的聲音。夜是這么的安靜,屋子沉睡了去,一切生靈沉睡了去,萬物都沉睡了去,只剩了不絕于耳的撕裂與毀滅的聲音。

我又想起了祭祀臺上那只彌留的羔羊,正被一下一下地刮著皮毛,被熱水燙過的身體正騰起熱氣,它一動不動地,等待著頭上那把尖刀的呼喚。

夜深了。

我光著身子走到陽臺,風(fēng)揚起了我的長發(fā)。斜對面的大樓窗戶還亮著燈,有人在往這邊看與討論著什么吧。這群丑陋的偷窺者,看吧,看我裸露的身體,看這室內(nèi)演繹著的一幕幕丑態(tài)吧。誰又在乎這些呢?

我低頭往地面看去,黑夜中看不清地面在哪里。我猜想著,如果往下這么一躍,我會以什么樣的姿勢下降?我落地的時候,會是裸著的嗎?四肢打開著?任過往行人隨意張望我的隱私?鮮血會像一堆小蛇從我擠扁的身體下鉆出,人們掩著嘴逃離,站在不遠(yuǎn)處害怕而又好奇地朝這邊張望,熱烈地議論著這是一宗奸殺案還是哪個傻女人又殉情了吧。沒有人會為這具年輕美麗的身體惋惜的。我使勁地甩甩頭,想甩掉這些千奇百怪的想法,不然它們真會綁了我,把我扔下這幾十米的高空。

莫伶俐不知何時回來了,她從后面死死地抱著我,說,安然,對不起。她在我背后哭得像一個孩子。對著黑夜的天空,我分明是在笑。多么荒誕的一夜啊。我只想狠狠地嘲笑自己。

我笑得越來越大聲,笑得彎了腰。莫伶俐手足無措地看著我。我笑著走回客廳,端起香檳酒,歪著頭瞇著眼看著里面升騰起的泡泡。我轉(zhuǎn)了一圈,然后一飲而盡。莫伶俐呆呆地跟在我后面,我走過去把頭埋在她的胸前,我親著她胸前那根藍色涌動的血管,抬起頭嫵媚地對她笑著。我幽幽地說,覃安然死了。

公司召開了人事變動會議,莫伶俐和段洪都沒選上,副總的位置落在了財務(wù)主管身上。那是個溫和的女人,起碼表面上看是這樣,眼睛總是彎彎地笑著,聲音是綿綿的,像我在冰室里吃的綿綿冰,一嘴下去,滿嘴蓬松、柔軟,里面卻是藏著尖硬的冰塊,讓你一不小心,牙齒就硌得寒涼刺痛。

莫伶俐從沒把她放在眼里,說她是個平胸,是個資質(zhì)平庸、毫無主見的中年婦女??伤鰤粢蚕氩坏剑^去和現(xiàn)在她都沒有敗給這個中年平胸婦女,而是敗在一位新晉副市長夫人手上。

宣布的時候,中年婦女像頭綿羊一樣謙虛地笑著,她看莫伶俐的眼神里滿是意味深長的同情,這一切刺痛了莫伶俐。莫伶俐甩門而出,她把我拉出了編輯部,上了她那輛吉普車。她的臉緊繃著,精致的妝容掩蓋不了憤怒與妒忌的面容下掩藏著的衰老。我竟然發(fā)現(xiàn),莫伶俐的眼角有了幾道深深淺淺的魚尾紋。我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覺得命運和我們開了個輕薄的玩笑。

車子一路飛馳,我們沿著公路超速前行著。卷進來的疾風(fēng)把我的頭發(fā)吹亂,在頭上胡亂地盤旋著。莫伶俐冷酷地緊抿著嘴唇,玩命似的超著車。她把車超到了一輛大卡車的前面,只要她車速稍微遲緩一下,大車就會從后面輾壓上來。我們會不會在這路上死于非命呢?我想象著大車輾壓上我們的吉普車,壓斷鋼筋鐵板發(fā)出“嘎吱”的聲音,然后我們的骨肉和一堆金屬糾纏在了一起,鮮血夾雜著汽油在公路上四處流淌著,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汽車來到了城西江邊的酒吧街,那里有間叫“火焰”的酒吧。莫伶俐拖著我走到了吧臺前。莫伶俐打了個響指,說,老板,來兩杯加冰Baileys。那是一種咖啡味的白蘭地,甜甜膩膩的烈酒,容易不知不覺地喝醉。

一桌染著紅紅綠綠頭發(fā)的人在玩猜拳喝酒的游戲,輸一次喝一杯酒,連續(xù)輸兩次要被抽一個耳光。一紫發(fā)女孩連續(xù)輸了兩次,她眨著畫了濃重眼影的眼睛,做可憐狀地撒嬌著、哀求著。一桌人在不依不饒地起哄,紫發(fā)女孩只好緊閉著眼睛,抻長了脖子,等待著那一巴掌的擊落。旁邊的紅毛一個耳光抽過去,紫發(fā)女孩左邊耳朵上大大小小的一串銀環(huán)就晃啊晃的。她捂住發(fā)紅的臉,恨恨地瞪著紅毛,蹦出一句,你等著。

酒吧老板遞給莫伶俐一只麥克風(fēng),對她眨著眼睛說,美女,走到臺上去,大聲地喊出你的欲望和憤怒。莫伶俐跌跌撞撞地走上酒吧中央的小方臺,她揮舞著手,跺著腳,大聲地說,他媽的彭偉森,我要殺了你!你看上她哪了?她就是個平胸!莫伶俐彎著腰,喊得聲嘶力竭的,然后仰頭哈哈大笑。

下面的人瘋狂地舉著拳頭,高喊著,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音樂一浪高過一浪地喧囂著。莫伶俐把小西裝脫掉,只穿了緊身抹胸,在臺上瘋狂扭動著身體。

紅毛朝我走來,他對老板說,給她一杯威士忌,算我的。莫伶俐在往我這邊張望著。我把外套脫掉,端起酒杯,把身體貼在紅毛的身上,慢慢地喝著酒。莫伶俐突然就沖到了我們跟前,她對紅毛大聲說,你——滾開!紅毛聳了一下肩,伸手?jǐn)堉业难?,輕蔑地吹了一下口哨。莫伶俐又對著我嚷,安然,跟我走。她拖起我的手拉我走。我甩開她的手,伸頭過去,舔了下紅毛的耳朵。紅毛把手放在我的臀部上,挑釁地看著莫伶俐。

莫伶俐“啪”地抽了紅毛一個耳光。紅毛把煙屁股彈掉,揪住莫伶俐的胳膊,把她扔到旁邊的沙發(fā)上,上去就給了莫伶俐狠狠兩大嘴巴。莫伶俐手腳并用地反抗著,長長的指甲在他臉上劃出了幾道血印子。紅毛嘴里蹦出了幾個字,老子今天廢了你。他一拳頭打在莫伶俐小腹上,莫伶俐痛得蜷了起來,半天動彈不得。紅毛還想下手,我情急之下抓起旁邊一酒瓶子,走到紅毛面前,“砰”地敲破了對著他脖子,大聲喊,放開她!紅毛愣住了,他看看莫伶俐,又看看我,他擠出三個字,倆瘋子。酒吧老板趕緊上來把紅毛給拉開,他賠著笑說,給我個面子,今天我請客。紅毛朝我們揮了下拳頭,悻悻然溜掉。

莫伶俐定定地盯著我,她的嘴角還帶著血絲,我低頭看鞋尖,不看她。莫伶俐把腦袋伸到我的鼻子底下,她的臉頰紅腫著,沖我調(diào)皮地眨眨眼睛,突然咧開瘀青的嘴角哈哈大笑了起來。她說,安然,你真像只兇狠的豹子,你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我不做聲。莫伶俐又說,我知道你還恨我。

我說我沒有,只是心死的感覺。莫伶俐問我怎樣才能讓心再活過來。我說我不知道,只是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莫伶俐像變了一個人。她在公司開始變得低調(diào),也不張牙舞爪了,變得謙遜有禮。在電梯里遇上彭總,她依然嫵媚地對他笑笑。彭總依然每個月過來一次,像我們的例假一樣準(zhǔn)。一切似乎和從前一樣,只是莫伶俐一回到家,她就在客廳里發(fā)呆出神,她在手機上和誰在熱烈地聊著什么。我想,也許她在尋找著另一份感情,來慢慢取代現(xiàn)有的這份情吧。不知誰將會成為她下一個獵物。莫伶俐總是會變著法子對自己好,她一直是個懂得疼惜自己的女人。

我突然接到了展鵬的信息,他說,我到了G市。我一時想不起我們到底有多久沒聯(lián)系了,他怎么說來就來了呢?我把展鵬要來的消息告訴了莫伶俐,她似乎并不覺得意外,她淡淡地笑了笑說,舊情來了,不亦樂乎。

展鵬住進了我們的小公寓。一年多沒見了,展鵬的臉頰和眼神處處透著堅毅與成熟,我不知道是什么讓單純的他發(fā)生了改變。展鵬把我緊緊地?fù)г趹牙?,說,安然,我來了。他的嗓子里有東西在哽著,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他躲閃了下,親了下我的額頭。

展鵬沒有住進我的房間,我深感釋然的同時,又有些失落。我和他之間好像失去了點什么,又多了點什么,我說不上來。只是越來越感覺到,他已不再是以前的展鵬了。我經(jīng)??匆娝湍胬驹陉柵_上抽煙,煙霧騰騰中他們好像在商量什么??墒?,只要一看見我走過來,他們就只剩下嗆煙的咳嗽。看著這兩個變得越來越陌生的我最親近的人,我有點被刺痛的痛楚。

今年G市的冬天異常的寒冷,下起了小雪。莫伶俐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說,G市六年沒下雪了。她對著玻璃呵著氣,在玻璃上畫著雪花的形狀,又畫了一個雪人,雪人的心臟處插著一把刀。

平安夜的那天晚上,莫伶俐似乎很高興,她買回了一大堆吃的、喝的、裝扮的東西。她打扮著客廳里那棵巨大的圣誕樹,她在一張紙上寫著什么,然后放進了其中的一個禮品盒,掛在了圣誕樹上。莫伶俐說,安然,這是我送你的禮物,過了圣誕節(jié)才能打開。然后又高興地說,晚上我們仨去普天同慶,不醉不歸。

晚上我們?nèi)擞謥淼搅恕盎鹧妗本瓢?。莫伶俐開了三瓶紅酒。莫伶俐說,為了我們曾經(jīng)純潔的友情,干杯!我們一仰頭喝了兩大口。莫伶俐接著說,為了畢業(yè)后我們還能在一起,干杯!我們又灌了自己兩大口。莫伶俐看著展鵬,說,為了明天的重生,干杯!展鵬一仰頭喝了大半瓶。最后,莫伶俐口齒不清地對著展鵬說,林展鵬,我大學(xué)時就特瞧不起你,瞧你那娘樣,安然怎么就選了你,我現(xiàn)在懂了。莫伶俐靠著展鵬的胳膊,醉醺醺地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展鵬什么也沒說,他拿起紅酒瓶,“咕嚕咕?!钡匕咽S嗟募t酒給喝完了。莫伶俐又哭又笑的,她用手環(huán)著展鵬的腰,頭埋在他胸前。展鵬一只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另一只手奪過莫伶俐的酒瓶,喝得一滴不剩。展鵬若有所思的樣子,他出神地盯著前方,眼神是空洞的。

酒吧里擠滿了人,頹廢的夜生活像一塊抹布,越抹越黑,越抹越看不清自己。人們在子夜時分搶著走上中間的小方臺,吼出自己的新年愿望。莫伶俐奪了麥克風(fēng),搖搖晃晃地走了上去,她大聲地說,我愛覃安然!我愛林展鵬!平安夜快樂!明天,我們將迎來重生的日子!莫伶俐雙手高舉過頭,站在舞臺中央,一束耀眼的白射燈打在她的身上,莫伶俐像尊石膏一樣一動不動。臺下數(shù)十人在吶喊著什么,哨子聲撞擊著我們的耳膜。她“噗”地就倒在了地上,擺了個“大”字。

展鵬上去把胡言亂語的莫伶俐架了下來。和我一左一右地夾著她走出了酒吧。我們在冷風(fēng)里默默地走著,展鵬額前的一縷頭發(fā)低垂了下來,被雪水打濕了粘在眼鏡片上。他專注地盯著前方,腳步邁得很大。天上飄著小雪,旁邊一間緊挨著一間的酒吧里,燈光溫暖,喧鬧依舊??蛇@溫暖不屬于我們,我們?nèi)匀辉谕胺阶呷?,前方是無盡的黑暗。我們就這么走著,不懂該走向何處,不懂要走到何時。一家酒吧里正在播放《Silent Night》,穿過人群的尖叫與喧嘩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劃破夜空,穿過飄揚的小雪,落在被壓得支離破碎的雪泥地里。我們身后的腳印,一串連著一串,排成了三列不規(guī)則的平行線,凌亂著一直往前。

晚上我執(zhí)意要和展鵬睡在一起。我一件一件地剝光了展鵬的衣服,又一件一件地脫去自己的衣服。我主動地親著展鵬,他卻突然一翻身把我拉了下來。

我說,你怎么不要?

展鵬說,安然,別這樣。

我說,我怎樣了?我們以前不都這樣嗎?

展鵬說,對不起安然,我心里有事。

我說,你能有什么事?你是不是愛上了莫伶俐?

一絲慌亂爬上了他的眼睛,展鵬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沉默比直白更能刺傷我。

我拼命地爬到展鵬身上去,坐在他身上,瘋了般地堅持要繼續(xù)。展鵬把我按倒在床上,他拽著我的兩只胳膊,使勁地晃著我的腦袋,他嘶啞著嗓子俯視著我,說,安然,別這樣。我拼命地流著淚,身體不自覺地抽搐著。

展鵬緊緊地抱著我,他的臉貼著我的臉,說,安然,以后你會明白一切的。兩行濕熱的液體從他的臉上滑落到了我的臉上,苦苦咸咸的。他下定了決心一樣,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門。

我被遺留在了無盡的黑暗里,有一張鐵做的網(wǎng)正從屋子的四個角向我收攏,箍得我無法呼吸。我疲憊地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手機信息突然嘟聲響起,是展鵬忘記拿走的手機,我拿起打開胡亂翻看著。

是莫伶俐發(fā)來的一句話,明天八點,龍旋橋的火車,勿誤。

我心里一陣大笑,他倆果然是勾搭上了。他們竟然約好了在圣誕節(jié)這天一起去龍旋橋。而我對此一無所知。我躺在黑暗的屋子里,雙眼呆滯地盯著天花板。那里什么都沒有,可我分明看見了莫伶俐和林展鵬的笑臉,他們在對著我大笑,笑我的幼稚與愚蠢。我捏緊了拳頭,指甲陷進了手掌。我這刻才明白,展鵬不是給我驚喜來到我面前,而是莫伶俐勾引他來G市——這是多么殘忍又荒唐的戲劇,我卻沉迷其中不知所以,也無法看穿劇終。

窗外響起了禮花爆破的聲音,一陣陣亮光穿透玻璃,灑在我裸露的身體上。我的身體正失血般蒼白著,像一具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空殼。

我等待著黎明的第一線曙光的到來。

我關(guān)注著門外的一切動靜。我睜開眼睛,從細(xì)窄的門縫下,看見他們悄悄地亮起了燈。我聽見了他倆輕手輕腳走動的聲音。他們走進衛(wèi)生間,洗漱著,發(fā)出輕微的水聲。他們走了出來,展鵬小聲地咳嗽著,我能感覺到他在用手死死地捂著嘴。他們害怕吵醒我是嗎?他們害怕被我洞悉一切是嗎?

他倆躡手躡腳地往大門走去,但一會兒又走了回來,停在我的門口。我捕捉著他們細(xì)碎的、意欲掩藏的腳步聲。陰影從門縫下透進來,我知道展鵬站在我的房門口。我突然打開了房門,拿著手機朝著展鵬揮了揮,嘴角上揚,掛著一絲嘲弄的笑意,找這個是嗎?

他倆同時驚呆了。

我打開手機,翻出昨晚的信息,我嬉笑著把內(nèi)容一字一字地讀出聲來。完了我像小孩一樣地拍著手笑著,我把手環(huán)繞在展鵬的脖子上,整個人掛在他的身上,仰頭看著他,夸張地親了一下他的臉說,圣誕快樂。我像只花蝴蝶一樣飛快地轉(zhuǎn)身,向莫伶俐撲去。我抱著她的腰,撫摸著她腰后面那個美好的彈性的小腰窩,我親了下她冰冷的唇,說,親愛的,圣誕快樂!

展鵬鐵青著臉,他粗重地呼吸著,一拳頭砸在房門上,欲言又止。莫伶俐用眼色制止了他,她緊繃著小臉,挽起展鵬的手說,沒時間了。拖著他就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她回過身來,深深地凝視了我一眼,嘴角的肌肉突兀地跳了兩下。

我掂起一個紅酒杯,沖出陽臺。我把杯子伸出欄桿,看到他倆走出大樓,松手。杯子在空中劃出了漂亮的弧線,在鋪了薄冰的地上摔了個粉碎,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莫伶俐和展鵬同時抬頭往上看,展鵬掙脫莫伶俐想跑回大樓,莫伶俐死死地拽著他,他們在樓下吵著什么,最后莫伶俐還是把他給推走了。

祝他們幸福!我狠狠詛咒著,打開龍旋橋的電視頻道,把聲音開得很大。我細(xì)致地沖了澡,站在鏡子前端詳著自己的胴體,我撫摸著這具疑似別人的冰冷肉體。這仿佛不是我的手,是莫伶俐和展鵬的手,我閉上眼睛,戰(zhàn)栗著。他們的手摸上了我的脖子,死死地掐住我。我抱著馬桶開始用力嘔吐。

臉色青紫的我換上潔白的裙子,挪出陽臺,眺望著龍旋橋的方向。我詛咒那個地方,祝福那兩個背叛我的魔鬼。

起風(fēng)了,風(fēng)吹在我的身上,像刀子,一刀一刀地剜著我的骨肉,鮮血正汩汩地順著我的五臟六腑往下淌,流往一個黑洞。我的身體變得蒼白、透明。風(fēng)揚起了我的長發(fā)、我的裙擺,揚起了我枯槁的身體。我像一個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女巫,腳下堆滿了柴火,下面站滿了人,他們歡呼著,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我閉上眼睛,等待著柴火點燃,我將瞬間化為快樂的灰燼。

不知站了多久,兩個時辰,三個時辰,還是更多?手腳漸漸地不聽使喚了,像不再是我身體的一部分。麻木的雙腳再也支撐不了那具冰封的軀體。我終于癱倒在地上。抬頭仰望白茫茫的天空,下起了小雪,一片一片飄到了我的臉上,是暖的,我想伸出舌頭舔一下,嘴巴卻凍僵了,好半天張不開。

我安靜地躺著,心想就這樣僵死,但朦朧中看到展鵬騎在我身上,熱水袋在我身上一顫一顫的,然后他突然翻身下來,他說對不起安然。我看到了莫伶俐在洗澡房里,赤身裸體地讓我?guī)退昱菖荩男叵裥⊥米右粯釉谖已矍盎畋膩y跳,我逮住它們,使勁地一口咬了下去。

天色越來越暗,周圍一片死寂,萬物都沉睡了去。忽然,電視機發(fā)出驚慌的聲音,它忙亂地插播著什么。我睥睨著這臺電視機發(fā)出的畫面,只見龍旋臺的美女主播鮮紅的嘴唇一開一合的。我努力集中精神,迷糊中聽見她說,龍旋橋繼去年墜崖事故后,今天下午三點又有一對男女落墜崖……

我一下清醒了坐起來。會是他們嗎?我的詛咒靈驗了嗎?我想知道答案。

我拼盡全身力氣往室內(nèi)爬去。我哆哆嗦嗦地打開手機,上面有展鵬下午四點發(fā)來的信息,他說,安然,我愛你。我瘋了一樣撥打著莫伶俐和展鵬的手機,語音提示不在服務(wù)區(qū)。我突然想起莫伶俐送我的圣誕禮物。我爬過去推倒圣誕樹,把盒子扯了下來。打開漂亮的蝴蝶結(jié),里面有一塊紅碧玉和一張字條。紅碧玉渾身透明溫潤,通體艷紅。玉是上次莫伶俐和我到龍旋橋旅游時買的,一對,莫伶俐送了一塊給我,自己留下一塊。

我打開字條,上面只寫一句話,寶貝,我把欠你的還你。

龍旋橋,是離G市不遠(yuǎn)的一個縣城。去年莫伶俐和我曾慕名而去。

那里的山脈常年翠綠,流水碧澈如鏡。其中兩座山呈飛龍盤旋的形狀,直沖云霄,中間搭起一座鐵索牽引的木橋,木橋一年四季云霧繚繞,底下是萬丈深淵。

那天莫伶俐拉著我的手穿行在懸崖峭壁間,走過木橋的時候,她在橋中間使勁地跳著、蹬著、蹦著。我蒼白著臉兒扶著鐵索蹲在了橋上,一動不敢動。莫伶俐哈哈大笑說,安然,你是個膽小鬼。我站在橋的中間閉著眼不敢往下看,莫伶俐環(huán)抱起我,把我抱過木橋,我嚇得哇哇大叫。她說,上大學(xué)的時候,系主任說會讓我留校,他騙了我,我當(dāng)時多想把他從這里推下去啊。

莫伶俐說,你相信我會殺人嗎?

龍旋橋的電視新聞還在繼續(xù)今天這個頭條新聞的現(xiàn)場報道,那位如花女主播的嘴唇卻像毒蜘蛛一樣吐出了罩住我的蛛網(wǎng)。她冷酷無情地盯著我說,據(jù)多位現(xiàn)場目擊者證實,兩名墜橋者一名是年輕的女子,一名是本市地產(chǎn)商彭某某?,F(xiàn)警方現(xiàn)場取證,初步還原當(dāng)時場景,疑似那名年輕女子與地產(chǎn)商約會龍旋橋,兩人不幸失足墜橋。另一未經(jīng)證實的說法是,年輕女子蓄意抱住地產(chǎn)商彭某某沖出欄桿墜橋,而地產(chǎn)商彭某某的貼身保鏢因被一名不明身份的青年男子阻擋無法營救?,F(xiàn)在警方正在全城搜捕這名不明身份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外地口音的青年男子……

晚風(fēng)中,我聽見天邊的莫伶俐說,這對紅碧玉寓意永相隨,我們一人一塊,永不分開。

莫伶俐還說,玉在人在,玉去人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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