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 旗

趙旗詩選

◆◇ 趙 旗

塵封的記憶

月明風清，正好思念母親?；虬哑扑榈?/p>

心事向您傾訴。偶爾把淚水

吻成炙熱的回憶，如一根野草在寒風中搖擺

它行走在荒蕪蕭索的北方

將塵封了四年的積雪踩得聲聲作響

我不得不承認，我失去了母親

即使您的容顏模糊不清

但我始終相信白云是你的銀發(fā)

而星光是你的微笑

塵世的歲月依舊漫長，悲傷如影隨行

那串破損的念珠是一串舊傷口

喊疼了整個冬季

最好保留著母親的汗香，在神圣的晚禱中

在遠處的燈火中

我恍惚聽見母親說 主佑平安

瓷 器 口

云輕如棉。瓷器口是不賣瓷器的，商賈云集

張飛牛肉店里常常爆棚。

還未回過味來，那些叫賣聲就不絕于耳。

洪七公叫花雞，川北的涼粉，雞湯豆腐腦

手工酸辣粉，讓味道洶涌

巴山夜雨。嘉陵江里匆匆趕路的船，像芭蕉葉

在風中搖曳。

在古鎮(zhèn)里穿行，我的眼睛和嘴巴是不夠用的

陳麻花門口排起了長龍。

深巷的石板路上。是否走過薛濤的腳步

李白咂酒后是否也曾醉倒于此

手藝人將鮮花椒和辣椒制成美味，令我潰敗

成為我這個外鄉(xiāng)人不能抵擋的誘惑

千張一絕。夢做久了，也病久了。

灰瓦白墻間喊疼了你的乳名

立冬剛過，小雪就近了

穿行于古老的骨骼之間，鈣和磷沒有缺失

水份反而多起來，味蕾開始活躍起來

喚醒我體內所有的情緒

衡 水 湖

你挑著細雨，也牽著顏色

從懷中飛出一串鳥鳴

六月的漣漪開啟了塵封多年的往事

從一片蘆葦到另外一片蘆葦

董仲舒也曾在此呼朋喚友，飲酒作詩

搖著櫓滑向最深處，尋覓姍姍來遲的雨水

幾聲清澈的花腔，就會剔除體內多余的浮躁

變化成湖水一樣的清柔，湖水一樣的深沉

故事就隱藏在蘆葦叢的背后

拍打翅膀的水鳥箭一般地飛遠，浪花翻飛

誰料想，泛著魚腥的湖水竟如此美好

把心事沉入水中，或者閉目幽思

扶風微醉的黎明，招惹一些霧靄

也招惹一些曖昧的幸福

你匯聚雨水，遺留在魚的脊背上

如此遲緩都欣然容許

荷花疏密，蛙鳴訴說

而只有一株最老的，我不會忘記

像母親慈愛的目光，長久地注視

犁開，衡水湖濕地里一條泥濘的小徑

或許向晚的炊煙，在村莊寫下暗語

會告訴你這次的離別，我看見

心存善意的人們，醞釀連續(xù)幾年

都無法釋放的能量

衡水老白干

你讓我的血液開始沸騰

你，謀面和未曾謀面的人們

賦予我的是憤怒咆哮的海水

還有被風暴摧毀的整支艦隊

你的目光如炬，俘虜了霹靂

將怒放的心事一遍遍熨燙

酒杯，奔走著，舉過頭頂

顫抖著，把轟隆的雷鳴一飲而盡

冒著濃煙在黑暗中醒來

我就要踏碎這沉睡的夜

連同用水晶似的友誼喂養(yǎng)的饑餓

連同內心深處那道沉重的城門

我，就要推倒沉重的城門

憑借腳趾，把饑餓的碎片踏進泥土里

用真摯而透明的熱烈抵御寒冷

成為聚集在我周身純金的執(zhí)著

詩人的名字趕走了漆黑的夜晚

蟲鳴踉蹌著從我的體內逃走

一霎那，哭出六十七度的淚水

重新踏上遙遠的征途

母親的嘮叨

陽光出來后，我的思念就瘦了

瘦瘦的葉子里藏著母親溫暖的嘮叨

這些嘮叨裹著霜白和晶瑩的露水

在細密的絨毛里滾動著

我把多余的心事騰空

讓母親住進來，還有咳嗽和白色的頭發(fā)

以及蹣跚的腳步聲，先是沉重而后輕盈

像魚鰓里呼出的氣泡，新鮮而遲鈍

天空如往常一樣霧霾重重

秋風也一天比一天涼了

那些瑣碎的記憶變成黑色的鐵屑

一股腦地涌入我磁鐵般的胸膛

要么排成鐘表的樣子

或者排成一圈圈的年輪游動著

最后排成母親的頭像

它們踮起腳尖，肅然佇立著

大地之燈

大地之燈，在深藍的天空簽字畫押

以滑翔的姿勢，在塵埃和冰晶里穿行

仰望，星光淘空石頭的身體

剩下璀璨的光芒孑孓獨行

大地之燈，像游離的芒刺扎入巨人的眼睛

黃昏是它流出的血液，清濁自現

隨風，洞悉生命中每一次輪回

直至忍受孤獨中的孤獨

大地之燈，在草原的蟲鳴響起之前

以敏捷的飛行，穿越肥美的河流以及瑪尼石

秘密，就隱藏在昆蟲有力的后足中

露水在草葉上四散奔逃

大地之燈，在長生天開始眷顧風雨

黎明是祈禱的最好時光，琴聲悠揚

起身，用向善的生活去慰藉心靈

桑煙吹向氈房傾斜的地方

讓我在陽光下哭一會兒

—— 謹以此詩紀念陳超老師

我無法接受這是殘忍的事實

你借助天使的翅膀完成一次悲壯的飛翔

我的喉嚨失語，覆蓋上金秋的樹葉

冰冷和溫暖相繼攜手離開

秋風隨手打開了詩的漂流瓶

里面填滿了全國各地詩人們的悼詞

千萬朵黃菊從天徐徐而落

蔚藍的天空純凈得像陳超先生的靈魂

閃亮的詩魂在哀樂中緩步前行

而黑暗在一點點退卻

號角齊聲嗚咽，為一位高貴的詩人送別

來到雄鷹匯聚的天堂

讓我在陽光下哭一會兒

讓胸口承載的花崗巖碎開

為天空打上一塊白色補丁

讓不朽的詩心在大地腹部再次跳動

滄州鐵獅子

歲月給你歷練，斑駁了陳舊時光

一聲吼，吼出華夏五千年的文明

東方白采集成團的意志堅強

四蹄飛奔，流霞與彩練身后繞行

郊野外，聽慣了金戈鐵馬的百家爭鳴

臨海處，閱盡了波濤怒吼的喧囂之行

巨獸馳騁，翱翔于云海松濤之間空靈

飲啜滿腹，嬉戲在電閃雷鳴之底盡情

掀起彩鱗的雙翼，吐出無窮盡的星光

睜開火炬的雙目，照亮滄州的俠義豪爽

那是冰雪覆蓋的過后，春天美景享有安眠

那是天空異樣的神明，祈福未來不再迷茫

震懾邪惡的鎮(zhèn)海吼，擊退恐怖里的面容

寰宇響徹的鎮(zhèn)海吼，打敗黑暗里的冥兇

正義善良的利爪，撕碎虎叫狼嚎的吞噬

昂首怒目的威武，橫掃殘暴的毒蟒蟲豸

日月普照的光明，洪水肆虐退去后耕種的田間

彩虹圍繞的天空，雄渾有力的頌歌唱出幸福悠閑

一望無際的平原，鼓角聲喧的樂曲奏出美好和諧

色彩斑斕的園圃，鮮果飄香的季節(jié)描繪吉祥平安

飛舟濺起的浪花

飛舟濺起的浪花，你能數清幾朵

那些浪花就是母親的白發(fā)，在岸邊洗凈蓮藕

也洗凈腿上的污泥

團泊洼的天空碧空如洗，毒花花的太陽余威不減

那些向日葵低頭思考著，有青蛙在池塘里鳴叫

你看見云朵低下來，巨大的陰影從蘆葦身上劃過

驚飛的水鳥繁華一片，而后又是巨大的沉默

楊樹的葉子翻起有絨毛銀色的一面，讓我瞇縫起雙眼

母親在房間的角落里，縫補我被荊棘刮破的衣服

告訴我前夜逮著的那個刺猬，如何挖洞成功逃亡

我和妹妹仔細地聽著，想象著一個勇士正在挖土

略帶腥味的水，一浪一浪地涌來

把那些野鴨子帶到水草的深處

把我的夢境也帶到白色的浪花里

（選自《詩歌月刊》2016年下半月5、6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