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衡

霸王嶺上聽猿啼

◎梁 衡

今年1月的一天，我正在開會，突然手機響起，是從海南打來的，一個很興奮的聲音，是海南省林業(yè)廳王副廳長。他也不顧我是否方便接聽，就大聲說：“你不是要看樹嗎？有一個科考機會，我?guī)氵M原始森林，順便可以看海南長臂猿。要知道，全世界也就只有我們這里還有這個物種了，總共也不過幾十只，比大熊貓還珍貴。全世界在野外見過它的不過數(shù)十人，聽過它鳴叫的也不過一百人，你要能來就是第一百零一人?！蔽覔醪蛔≌T惑，第二天直飛海南，當(dāng)晚就摸黑上了霸王嶺自然保護區(qū)。翌日晨，我們在一棵大芒果樹下吃過早點，便向大山深處進發(fā)了。

車子上到半山腰，再往前就沒有路了，大家下車步行。沒進過熱帶原始森林真不知道它的味道，我的第一感覺是品種繁多，眼花繚亂，在大自然面前立即感到自己是多么無知。剛進山時，還有松、樟、榕等能叫得上名字的樹，再往前走，我就一個也不認(rèn)得了，只有好奇于它的形，吃驚于它的葉和果。有一棵樹遠(yuǎn)看亭亭玉立，近看卻渾身長滿了扁平的剌，像一個冷美人，真是“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請教老王，說名叫“公式花椒”。還有蜈蚣藤，貼著樹往上爬，簡直就是一條幾米長的大蜈蚣。扁擔(dān)藤比扁擔(dān)還要寬，掛于兩樹間，你躺上去就是一個吊床。林中多大樹，動輒高一百多米。

正當(dāng)我癡迷于這原始森林的豐富時，老王忽然壓低嗓子喊了一聲：“有猿叫！”五六個人頓時停下腳步，停下手里的一切動作，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定格在叢林中。大家伸長脖子，豎起耳朵，捕捉那早已被歷史和自然遺忘了的聲音，只聽“噓——”，一聲長鳴越過樹梢，接著遠(yuǎn)處也回應(yīng)一聲。我們極其興奮，放輕腳步，加快速度，同時又將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耳朵上，打撈著那飄忽不定的來自于遠(yuǎn)古的回聲。猿的啼聲類似鳥類，尖、細(xì)、悠長，劃破長空，穿透力極強，而且總是雌雄相答，一呼一應(yīng)。這時林中陽光閃爍，溪水明滅，猿聲迢遞，已不辨是我們穿越時空回到了遠(yuǎn)古，還是那猿的啼鳴穿越萬年來到了如今。

老王說：“你還是來對了，親耳聽到了猿的叫聲，這是原始森林給你的最高禮遇。許多人多次上山也沒有聽過一次，今天你可以被授予第一百零一位聽猿人了。”

（摘自《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