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寶
第一章
位于火星西半球的塔爾西斯高原上分布著眾多火山,其中包括太陽系最高的山脈,奧林帕斯山。裝甲飛梭穩(wěn)穩(wěn)停在山腳下,聞諦檢查完自己的裝備,確定無誤后,朝夜恪勾了勾手指,夜恪顛顛兒地跑過來,得意地轉(zhuǎn)了一圈,邀功似地炫耀:“怎么樣?我都檢查過了,絕對沒問題!”
“絕對?”聞諦挑起眉毛,拉了拉夜恪的武裝帶,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他的防護面具和太空服,似乎對他的表現(xiàn)比較滿意,難得給了夜恪一個好臉色,將一枚宇航軍軍徽貼在了他的胸前,笑道:“你倒是自信,一會兒別給我拖后腿就行!”
“是!”靠腳立正敬禮,夜恪的動作比剛來到這里時熟練流暢了不少,看上去總算有個軍人的樣子了。
“聞老大,我也準備好了,咱們走吧!”說話的是一個干凈爽朗的少年萬斯。
德普失蹤之后,7人的精英組又恢復了6人,為了保證學員們的安全,落雁將6人3組重新劃分成了兩組,每組3人,行動起來會更加安全。
“行動!”
聞諦一聲令下,打開飛梭艙門,3人排成一列走了下去。
當夜恪抬頭仰望這巍峨聳立的奧林帕斯山時,心底沒來由地一陣巨顫,忍不住后退一步,被正走在他后方的萬斯伸手扶住。
“怎么了?”萬斯有點意外地看著夜恪,聽到聲音,聞諦也轉(zhuǎn)過身來,疑惑地看向夜恪,試探性地問道:“怎么?你對這里有感覺?”
“不不不!”夜恪下意識地否認,他也不確定剛剛的反應是從何而來,或許更多的是對這座比珠穆朗瑪峰高出3倍的太陽系第一高山的贊嘆。
“我只是覺得真不愧是太陽系第一高山,果然厲害!”夜恪想著便將心里話說了出來。
萬斯和聞諦詭異地沉默了兩秒鐘之后,萬斯忽然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笑聲來,恨不得捂著肚子捶地,聞諦捂著臉似乎是覺得沒什么見識的夜恪實在太丟人了!
笑就笑吧,夜恪自暴自棄地想著,反正在聞諦面前丟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嘿,別生氣,新生?!比f斯笑夠了過來攬住夜恪的肩膀道,“我并不是嘲笑你,只是覺得年輕真好。你知道嗎?在火星上,像奧林帕斯這樣的地貌代表了什么嗎?”
“代表什么?”夜恪傻傻地問。
“危險,巨大的危險?!比f斯終于不笑了,夜恪更笑不出來,心說這么危險的地方派我一個新生來,落雁簡直缺大德??!
“對于我們這些開拓者來講,奧林帕斯是一個危險的象征,所以我很少聽到有人為他贊嘆,大部分都是敬畏的聲音。”萬斯說著,眼中也換上了認真的神色。
“行了,你別嚇他了,一會兒他要是害怕不出任務了,我看你回去怎么跟落雁交代?!甭勚B插話進來打斷兩人,警告地瞪了眼萬斯,拉著夜恪就朝前走去。
“好了好了,我不說啦!”萬斯也快步跟上,邊走邊開導夜恪,“不過你真的不用害怕,落雁給我和聞諦下的命令是不顧一切保護你的安全。這也就是說我倆死了你才能死,我就不說了,能入選精英組的戰(zhàn)斗力你放心,至于聞諦,那還用說嗎?宇航軍單兵作戰(zhàn)第一人給你當保鏢哎,說出去多有面兒!”
第二章
火星地表的氣壓低,風速大,沙塵滿天飛,嚴重影響了工作,利用地震波傳感器采集數(shù)據(jù)并不順利。
雖然他們每個人都清楚,任務里提到的地質(zhì)考察只是幌子,可是以聞諦凡事都認真到嚴苛的對待方法,顯然并沒有敷衍了事,而是認認真真兢兢業(yè)業(yè)地一遍又一遍進行數(shù)據(jù)采集。
難為的是夜恪,一邊給聞諦打著下手整理數(shù)據(jù),一邊糾結(jié)著毫無頭緒的任務。
這項任務說起來抽象無比,做起來更是不知如何下手,落雁除了給過他一張夜祺霖的現(xiàn)有記憶拷貝做資料,就再也提供不了什么技術支持了,夜恪簡直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聞諦,夜恪,聽到了嗎?”耳麥的公頻里傳來萬斯的聲音,萬斯正在距離兩人不遠的地方工作著。
“什么事?”聞諦問道。
“我這臺原子光譜儀好像壞了,幾個深度測出來的數(shù)據(jù)都一樣,你倆過來看看?!比f斯說道。
聞諦看了夜恪一眼道:“我馬上就來?!?/p>
繞過這一片赤紅色巖石組成的山腳,山的背后是一望無垠的紅色沙漠,萬斯腳踩砂石,正研究著手中一個巴掌大的小玩意。
“怎么回事?”聞諦走過去拍了拍萬斯的肩膀。
“吶,你看看?!比f斯把光譜儀遞給聞諦,上面顯示的數(shù)字果然都是一模一樣的。
“不管深度怎么改變,檢測數(shù)據(jù)都是不變的,這是怎么回事?我出門的時候還檢查過,儀器應該是好的?!比f斯解釋道。
聞諦重新測量了一次,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才確定地說:“光譜儀沒壞,是信號受到了屏蔽?!?/p>
“屏蔽?”萬斯不贊同地嗤笑,“別開玩笑了,在火星上,還有什么能屏蔽掉學院的信號。”
一直遠遠站在旁邊的夜恪在看到紅色沙漠的瞬間,就想起了德普。
德普被沙粒吞噬的那一幕在他眼前不停閃現(xiàn),夜恪有點緊張又有點擔憂,不知道德普現(xiàn)在怎么樣了?是否還活著。
忽然,夜恪的腦海里響起了一個聲音:德普沒有死,你要不要下來看看啊。
“好??!”夜恪下意識地答道。
“啊”字的尾音還沒落下,夜恪腳下站立的沙堆忽然變得如海水般上下起伏起來。
正跟萬斯研究光譜儀的聞諦臉色大變,一把推開萬斯,打開個人終端,邊接駁機甲戰(zhàn)鷹-30邊沖向夜恪。戰(zhàn)鷹-30收到指令從懸停在山腳下的裝甲飛梭里橫空而出,展翼飛來,瞬間就將已經(jīng)被沙粒埋至膝蓋的聞諦撈進了駕駛艙內(nèi)。
“救,救命!救命!聞諦,救救我!”夜恪反應過來的時候,沙粒已經(jīng)埋至了他的大腿,驚恐的眼淚瞬間涌出眼眶。他完全來不及思考發(fā)生了什么,眼里心底就只剩駕著戰(zhàn)鷹前來救援的聞諦,那是他活著的唯一希望。
萬斯的機甲也遲一步到位,聞諦看了眼緊隨其后的萬斯,在公頻里下令道:“戰(zhàn)鷹-32,戰(zhàn)鷹-32,不要過來,馬上回航,這是命令!”
萬斯駕駛的戰(zhàn)鷹-32在空中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決定聽取聞諦的命令,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裝甲飛梭的方向飛速駛離。
駕駛室里的萬斯緩緩抬起右手,向與他漸行漸遠的聞諦敬了個軍禮,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也想救夜恪,可是他沒有聞諦的勇氣,活沙會產(chǎn)生巨大的磁場干擾,當干擾強大到一定程度,連機甲也會被沙粒吞噬,而這干擾剛剛開啟的幾秒鐘內(nèi),是機甲逃生的黃金時段。
第三章
戰(zhàn)鷹-30在夜恪頭頂顫顫巍巍地盤旋著,強烈的磁場干擾讓他無法順利接收來自聞諦的命令。聞諦本想用戰(zhàn)鷹的利爪勾起夜恪,可夜恪已經(jīng)被埋到了腰部,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面,戰(zhàn)鷹試了幾次,都無法如愿。眼看夜恪已經(jīng)越陷越深,聞諦干脆讓戰(zhàn)鷹懸停在夜恪頭頂,自己爬出駕駛室,靈巧地一個翻身,讓戰(zhàn)鷹勾住他的腳,倒吊著從機甲上蕩了下來,一把抱住了夜恪的上半身,穩(wěn)穩(wěn)當當。
夜恪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被聞諦抱住的瞬間,終于大哭出聲:“聞諦,救救我,我不想死,嗚嗚……嗚嗚……”
他可沒有德普那般英勇,他只是個普通的孩子,剛進軍校兩周半,還沒來得及被培養(yǎng)成為優(yōu)秀的戰(zhàn)士就不得已上了戰(zhàn)場,而這一切都還沒有摸清楚搞明白,他不想就這么糊里糊涂地死掉。
“你別亂掙扎,越掙扎陷得越快,你抱緊我,我讓戰(zhàn)鷹拉咱們上去!”聞諦安慰地拍了拍夜恪的后背,夜恪聽話地緊緊抱住聞諦,聞諦看了眼身下快速流動起伏的沙海,眉頭緊鎖,速度又快了!
“戰(zhàn)鷹-30,開啟核動力推進裝置?!甭勚B下令道。戰(zhàn)鷹是他們最后的希望,否則兩個人這次都得折到這兒。
接收到命令的戰(zhàn)鷹還算爭氣,核反應產(chǎn)生的巨大推動力,終于讓一直下陷的夜恪有了喘息之機。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向上的拉力將夜恪一點一點地從沙粒中緩慢而堅定地拔出,夜恪看到自己被沙粒掩埋的身體正一寸一寸地從沙海中露出來,先是腰,然后是腿、膝蓋、腳踝、腳尖,夜恪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逃出升天脫離危險時,戰(zhàn)鷹忽然在空中任性地顛簸起來,猛地一個下沉,夜恪的雙腳又扎回了沙堆里,活動的流沙如潮水般快速地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夜恪剛剛升起一絲希望的內(nèi)心再次沉入谷底。
戰(zhàn)鷹的顛簸幅度越來越大,聞諦抱住夜恪的雙手卻如鋼鐵般不可撼動。夜恪聽到聞諦在他耳邊說:“戰(zhàn)鷹受到了強力磁場干擾,快堅持不住了,不過你放心,天上地下,我跟你一起去,不會讓你一個人的?!?/p>
夜恪拍打著聞諦的肩膀,想使勁推開他,但奈何兩個人的力量不是一個等級的。夜恪急得眼淚又飚了出來,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雖然你是我偶像,但我還不想跟你同生共死??!我不過就是一個小透明,連唯一在乎我的爸爸也去世了,我就算消失了,也對這個世界沒有什么損失,可是你不同啊,你是聞諦,是宇航軍的英雄,是全民偶像,怎么能受我拖累呢?松手吧,趁現(xiàn)在還來得急。”
活沙掩埋的速度很快,夜恪說完這段話時就已經(jīng)被埋到了腰部,戰(zhàn)鷹已經(jīng)在天空中瘋狂地跳起八字舞,而作為向上的拉力與向下吸引力之間承接載體的聞諦,感覺身體就快要被撕扯成兩半,已經(jīng)到了力竭的邊緣。隔著防護面具,夜恪看著聞諦額間的冷汗順著臉頰嘩嘩直流,心中驚訝有之,感動有之,不忍有之。
他沒想到聞諦能為他做到這一步,他一直以為聞諦都是嫌棄他、輕視他的,畢竟聞諦于他是國民英雄,而他之于聞諦,不過就是一只最好沒有的拖油瓶罷了!
因為戰(zhàn)鷹的八字舞幅度越來越大,聞諦在半空中被甩得堅持不住,而此時沙堆已經(jīng)埋到了夜恪的胸口。為了不連累聞諦,夜恪將積蓄不多的力量一次釋放,大力掙開了聞諦環(huán)抱住他的雙手。被意外掙脫的聞諦反應極快地迅速一把抓住了夜恪揮舞在半空中的一只手臂,厲聲朝夜恪怒吼:“你干什么?別亂動,拉緊我!”
“你松開我啊!我怎么可能看著你跟我一起被活埋,聞諦,你是我一直想要成為的樣子,雖然我沒有機會變成你了,但我至少可以做到不連累你!”夜恪也毫不客氣地吼回去,這是他唯一一次對聞諦動怒,他是真的不想看到聞諦因為他而陷入危險,而如今,他們倆人顯然都已經(jīng)很危險了。沙堆埋到了夜恪的脖子,夜恪抓緊最后的時間,想要掰開聞諦抓住他小臂的那只手。
“你敢掰開試試看!”聞諦的狀態(tài)實在不是太好,防護面具里精致的臉頰像被水洗過,掛在戰(zhàn)鷹上的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般打著擺子,只有他抓住夜恪的手依然堅定,他似乎將自己所有的力氣都加注在了手上。
被戰(zhàn)鷹撕扯的下半身已經(jīng)快沒有知覺,聞諦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是他知道,一旦夜恪被掩埋,他就算抓得再牢也沒有用,他終究是抵不過活沙下層那巨大的吸力的。
“聞諦,在火星上能見到你真高興,再見!”夜恪微笑著閉起眼睛,他感覺到了身體在快速下沉,仿佛地底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抓著他的雙腳往下拖,他根本無法擺脫。
“說什么傻話!夜教授說過,無論處于多糟糕的境地都不要放棄希望。我倒要看看這活沙到底是什么!”
聞諦說著解開腰間的武裝帶將夜恪的手與自己的纏在了一起,然后松開倒掛在戰(zhàn)鷹上的雙腳,朝著已經(jīng)被掩埋至頭頂?shù)囊广】v身躍下,迅速被潮水般的赤紅色沙粒掩埋。
第四章
夜恪迷迷糊糊地從黑暗中醒來后感覺渾身酸痛,似乎從很高的地方跌落,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掉似的,更要命的是身上還壓著一個不明物體,軟軟的,熱熱的,沉沉的,摸著手感很像他穿著的宇航服。
“再摸信不信我揍你!”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夜恪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于落定。
“聞諦,你怎么沒松開我?”夜恪驚呼。
“當然是因為綁得太緊了!”聞諦邊說著邊打開防護面具上的探照燈,夜恪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倆人的手正被一根武裝帶結(jié)結(jié)實實地纏在一起。聞諦從夜恪身上爬起來,正在苦惱怎么把這個解開。
“你沒必要為我做到這一步的,你是英雄,萬一因為我出了什么事……”
夜恪話還沒說完就被聞諦打斷了:“你能不能別像我媽似的嘮叨,你以為我是來救你的?我告訴你,我早就懷疑活沙下面有問題,是專門借這個機會下來一探的。放心吧,有我在,什么事兒都不會有!”
“嗯嗯,我相信你。”這是當然的,經(jīng)過剛才同生共死的一幕,作為聞諦的徒弟,夜恪早已感動得不行不行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付于聞諦手中。
聞諦嘗試了幾次也無法解開武裝帶的纏扣,都有點佩服在沙堆上生死一瞬間的自己,瞧這死扣系的,這心得有多真誠?。?/p>
“得了,解不開了,要不先這樣吧,除了戰(zhàn)斗起來不靈便,會被你拖后腿外,似乎也沒什么好擔心的。”聞諦放棄了研究武裝帶,夜恪頭一次能跟偶像在不用擔心生命安危的情況下距離如此之近,簡直求之不得。
聞諦借著探照燈微弱的光亮打量了一下漆黑的環(huán)境,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如濃墨般阻擋了他的視線。忽然聞諦仿佛意識到了什么般,問道:“夜恪,你的氧氣瓶還在嗎?”
夜恪雙手在背上亂摸一陣,心頭一沉道:“不在了,你的呢?”
“我們可以把防護面具摘掉了,如果我沒有猜錯,這里有人居住,有氧氣供應,還有水和食物?!甭勚B說的淡定,其實心中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他們都以為他們是征服火星的第一批人類,沒想到卻有人比他們更早。
夜恪聽話地摘掉面具,周圍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夜恪的臉上脖子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好冷啊,這里果然有氧氣,這是怎么回事?”
聞諦伸手摸了摸四周堅硬的墻壁道:“這里是位于地下的凍土層,科學家們早就發(fā)現(xiàn),從凍土中可以提取水和氧氣。只要有了這兩樣,人就可以生活下去?!?/p>
“他們既然有氧氣,還拿走我們的氧氣罐干嗎?”夜恪不解,氧氣罐那點氧氣之于這片空曠的空間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
“說你白癡你就不能動動腦子,當然是為了防止我們跑路了。如果沒有氧氣,我們就算回到火星地表也是沒有用的!”聞諦斜著眼睛鄙視夜恪,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幾步,碰到了一堵石壁,伸手四下一摸,腳步沿著石壁大概丈量一番,聞諦戲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恭喜我們,被圈養(yǎng)了?!?/p>
“這個笑話真冷?!币广⊙又勚B摸過的方向也摸了過去,石壁的正北方向是一堵金屬制成的厚重鐵門,手感非常牢固。
忽然封閉而黑暗的環(huán)境內(nèi)響起了兩聲“滴滴”的電子音,夜恪剛剛摸過的那扇鐵門緩緩開啟,暖黃色的明亮燈光從漸漸打開的門縫中透了進來,一個如小山般高聳的人影站在門外,背光的輪廓讓兩人無法看清他的臉部線條,卻能感受到他猶如實質(zhì)般的冰冷犀利的視線,掃過聞諦最終落在了夜恪的身上。夜恪渾身一顫,內(nèi)心深處升起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危機感。
“夜恪,我們終于見面了?!边@人并未動口,熟悉的聲音卻霸道地在夜恪的腦海中響起。這一刻,夜恪終于明白,這兩次的活沙現(xiàn)象看來是真的與他有關了。
第五章
“你是誰?”夜恪還是不習慣意識流的交談,張口問道。
“地球人稱我們?yōu)榛鹦峭林愕哪缸?。”最后這4個字猶如一顆重磅炸彈,炸響在夜恪的腦中,震得他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他本想反駁是玩笑話而已,可是看著來人那雙認真的眼睛,他卻久久張不開嘴。
察覺到他的異常,聞諦警惕地看了眼來人,伸手扶住了夜恪搖搖欲墜的身體,關切地問道:“你怎么了?”
“沒事?!币广⊥崎_聞諦,緩緩搖頭,他該慶幸他與來人是通過意識交流,所以聞諦根本無法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可同時這一點也證明了,他與來人之間確實是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的。
“看來你也意識到了,我們彼此之間可以通過意識交流,我們可以窺探到彼此的心靈,我們是一族的?!?/p>
“你想干什么?”夜恪打斷了他的話,是不是一族他不關心,他只關心用這種詭異的方式把他和聞諦弄到這里來,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是說了嗎?我們可以窺探到彼此的心靈,我能看到你心中所想,所以只要你愿意,你也能了解到我心中的想法,這是我們火星土著的溝通方式?!?/p>
“不!”夜恪搖了搖頭,他拒絕這樣毫無保留侵略性的溝通,更不敢去嘗試,他無法想象,一旦驗證了這些對話,對他而言代表著什么。
3人長久的沉默對峙后,夜恪的腦海中又響起了一道驚雷:“難道你就不想見見你的母親嗎?”
母親,或者說是媽媽,這個稱謂對于夜恪來講是陌生的。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他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自己的媽媽是什么樣的,在幼兒園的畫板上,在小學的作文里,在中學的日記本中,都記錄著他對母親的幻想,可他怎么都沒想到,他的母親,竟然是個外星人。
“她還活著?”夜恪猛地抬頭,下意識地問道。
“當然,你隨時可以見到她。”來人在他的腦海深處回應。
夜恪和聞諦終于走出了那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牢籠,帶他們出來的就是那位神秘的火星人,他始終走在兩人前面一米遠的地方帶路。離得近了,夜恪才發(fā)現(xiàn),他的個子很高,足有3米高的樣子,走起路來就像一座移動的小山,或許是因為生存環(huán)境寒冷的原因,他從上到下都籠罩在一件厚實的前身屬于某種動物的長毛大氅中。
牢房的外面是一道漆黑的走廊,布滿了熱能監(jiān)控儀,卻沒有一個人,安靜得只能聽到3人走路的腳步聲?;蛟S是適應了這樣的黑暗,夜恪的眼睛可以清晰地看到走廊兩邊遍布的牢門高大堅固。
好在這條走廊并不長,只走了五六分鐘,夜恪就聽到火星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捂上眼睛?!?/p>
夜恪轉(zhuǎn)述給了聞諦,兩人照做,卻都默契地偷偷張開一絲指縫。
又是兩聲熟悉的“滴滴”聲,緊接著是一道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刺眼的白光就這么毫無征兆地突然而至,照在3人的身上,透過手指尖的縫隙刺進了夜恪與聞諦的眼中,如此明亮,恍如白晝。
“歡迎來到火星土著的冰雪城?!?/p>
與此同時,熟悉的聲音再一次響徹夜恪的腦海。夜恪緩緩放下捂著眼睛的雙手,雙腳忍不住又向前一步,而聞諦,早已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呆。
第六章
這是一座由冰雪打造的、屬于巨人的城市。所有的冰雕建筑都保持在5米的高度范圍內(nèi),規(guī)劃得龐大而整齊,視野極其開闊?;蛟S是習慣了深層次的意識交流,整座城都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之中,只能聽到行人來來往往的腳步聲。路過兩人身邊的高大火星人時不時的會停下匆忙的腳步,好奇地打量他們,熱情的視線在對上他們的領路人時,悻悻轉(zhuǎn)開。
很快,一輛巨大的雪地履帶車在3人面前停下,自動門開啟,領路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夜恪正要邁步,被聞諦一把拉住,聞諦鎮(zhèn)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來?!?/p>
其實兩人的手在一起綁著,聞諦這個先也不過半步的差距,可他還是強勢地擋在了夜恪面前,夜恪注意到,聞諦的另一只手一直放在腰間的粒子槍上。
聞諦上了雪地車,確定安全后,才對夜恪比了個手勢,夜恪緊隨其后也坐了上去,最后上來的是領路人??吹贸鰜磉@雪地車是專門為了火星人而造的,本來寬敞無比的空間一下就被填得滿滿當當。
雪地車的性能很好,使用自動導航,平穩(wěn)地滑過冰雪城市的街道,在既定的軌道上按計算精準的路線行駛著。夜恪透過窗戶向外望去,他終于能仔細地觀察一下這座巨人城。
商場外觀閃爍的動感霓虹,冰雪廣場不停播放的全息廣告,懸浮在一個個空中十字路口的冰雕紅綠顯示燈,寬闊到不可思議的人行橫道,以及大街上來來往往跑動著的各種各樣的機器人,有送貨的,有叫賣的,有正在建造冰雕的,還有飛在他們頭頂監(jiān)控路況的等等。
這座冰雪巨人城完全可以說就是比人類城市大了一號而已,科技、規(guī)劃、發(fā)展各方面水平基本都與人類社會持平,與其說他們發(fā)展得很不錯,不如夸他們模仿得很完美。
夜恪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匆炎约旱氖澜缤耆凑盏厍蛉说男枨髞泶蛟?,至少在他看來,這種惡劣的環(huán)境下,雞肋的地方很多,值得改進的空間很大。
“我們這是要去哪里?”沉默了一路的聞諦終于開口。他嚴肅認真的表情讓夜恪終于意識到,聞諦的耐心就要用盡,可他卻還沒想好如何開口。
“去見一個人。”夜恪悶聲道,他并不想叫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媽媽,更何況,他動了動嘴唇,發(fā)現(xiàn)根本叫不出聲來。
雪地車穿過冰雪城,在一座龐大而華麗的冰雪城堡前穩(wěn)穩(wěn)停住。3人走出雪地車,夜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焦急地望向這邊的一隊巨人,如眾星拱月般站在最中央的是一個雍容而嬌小的女人。
領路人走過去向這個女人尊敬地鞠躬行禮,夜恪的雙眼掃過眾人最后落在了這個女人的身上。兩人視線對撞的一瞬間,夜恪心頭劇震,與聞諦握在一起的手不由得緊了一緊。他知道,這位看上去在巨人中格外嬌小的女人,應該就是他的母親了。感應到了他的不安,聞諦也緊緊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視線追尋著夜恪,也落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雖然并不年輕,卻有著一雙干凈漂亮的紅色眼瞳,而此刻,這雙眼睛里溢滿了太多復雜的情緒,夜恪看不懂,聞諦的眉頭卻下意識地皺了起來。
忽然,女人一把推開身邊嚴密保護著她的巨人們,向著夜恪走來。她的這一行動,似乎引起了巨人們的不滿,他們想要追上來,卻被女人的一個手勢制止了。
女人有點局促地停在了夜恪的面前,直到此刻,夜恪才忽然意識到,就算這個女人在巨人們的襯托下顯得瘦弱嬌小,可站在他面前時,也依然有兩米多高。她似乎很難抑制體內(nèi)激動的情緒,連伸向夜恪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她眼含熱淚看著夜恪,一道如春風化雨般的聲音輕拂過夜恪的心頭。
“好久不見,我的孩子?!?/p>
在來時的路上,夜恪就想過,相見時他們會如何開場?這個女人的第一句話會是什么?他要如何抵制火星人的這一套說辭?沒錯,抵制。對于夜恪來講,在見到這個女人之前,他的內(nèi)心深處對于自己有一位火星人母親的事,并不認同。
可是當這個女人眼含熱淚,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站在他面前,溫柔而脆弱地對他說出好久不見的時候,夜恪仿佛聽到了心墻崩塌的聲音。
不用驗證DNA,夜恪知道能讓一位居于上位身份不凡的女人如此失態(tài)的,除了血脈之親,怕是很難再有其他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前所未有過的感情,是專屬于母子間的羈絆。
第七章
自從有記憶起,夜恪對于母親的概念就是模糊的,渴望的。
他雖然有著令人稱羨的家世,有著令世人敬仰的父親,可是他卻沒有媽媽。
小時候,他也曾不止一次問過父親,媽媽是什么?他的媽媽在哪兒?那時候,夜祺霖總是牽著他的小手,來到窗前,指著繁星閃爍的燦爛星空告訴他,媽媽在天上,就在那些星星里。
長大后,他漸漸明白,所謂的在天上就是離開人世的意思。所以他漸漸地也就不再提起“媽媽”這兩個溫暖而神圣的字眼了。
可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夜祺霖的意思。夜祺霖所謂的在天上,原來是真的在天上,在星星里。
夜恪和聞諦被以最高規(guī)格的禮儀邀請進了火星巨人的冰雪城堡。看得出來這座用厚重的冰塊壘砌雕刻而成的城堡是這座冰雪城內(nèi)最龐大的建筑。兩人在巨人們的帶領下,穿過大廳,沿著旋轉(zhuǎn)樓梯上到二樓,禮儀官走在最前面,替他們滑開了兩扇冰塊雕刻的大門,一間穩(wěn)重大氣卻并不奢華的餐廳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禮儀官彎腰行禮,夜恪在腦海中聽到他尊敬的聲音:“尊貴的客人,請進?!?/p>
夜恪停下了腳步,女人已經(jīng)率先走進了餐廳,而她身后的巨人們都恭敬地排成兩行,站于餐廳門外兩邊,滿眼恭敬地等待著夜恪的動作。
“別傻站著了,進來吧,我的孩子,我們遲早要見面的?!迸说奈⑿Ω糁薮蟮拈L方形餐桌,溫暖而令人放松。夜恪知道她說的沒錯,他們是血緣至親,遲早是要見的,即使有什么問題,也無法逃避。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聞諦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似乎是在給他信心。是了,他差點忘了,還有聞諦在保護他,他并沒有什么可擔心的。
夜恪深吸一口氣,走進了餐廳,聞諦緊跟其后。待兩人進入后,冰塊門緩緩閉合,同時,餐廳右側(cè)一道小門打開,穿著廚師服的火星大廚端著餐盤走了進來,開始一道道地上菜。
“你們已經(jīng)超過6個小時沒有進食了,先吃點東西吧?!迸藴睾偷卣f著。
沒錯,是真正的說,用聲帶的顫動發(fā)出聲音的說,而不是隨便闖入他腦海的強制性對話。夜恪感激地看了眼女人,他知道這個女人是在盡量遷就迎合自己,同時也照顧了一直努力壓抑好奇心的聞諦。
夜恪不知道聞諦是怎么看待這個無聲而安靜的世界,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坐在他們面前的這個女人,但有好幾次他都捕捉到了聞諦眉頭緊鎖想要發(fā)問的表情,但最后都被他自己強制地打壓下去了。聞諦不想給他壓力,更知道此處不是發(fā)問的場合,但他如今亦不知道該如何對聞諦解釋。
“謝謝?!甭勚B沖女人點了點頭,拿起面前的餐具,準備進食。
女人沖他感激地一笑,夜恪這才反應過來,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還要靠聞諦。
聞諦仔細觀察著眼前的女人,猜測著她的身份,以及邀請他和夜恪的用意。就目前來講,他敢確定這個女人并沒有惡意,但就怕她也不會好心地將他們送回學院,否則她也不用大費周章地把他倆弄來了。
聞諦猜測著,忽然女人又開口了:“聽說你們地球人都有邊吃邊談事的習慣,雖然一見面就談這些有點不合時宜,但我想這是你們關心的事情,所以還是盡早說出來比較好?!?/p>
“什么事?”這次夜恪接的很快,敏感而脆弱的神經(jīng)生怕女人說出什么難以承受的大事來。
“我知道你在幫助地球人尋找夜祺霖抹去的記憶,我可以幫你?!迸诉@話是對著夜恪說的,眼神溫柔而堅定。夜恪心頭涌上一股甜蜜的溫暖,他猜想這是來自于母親的愛,如果這個女人誠心給予,他并不排斥接受。這件詭異而艱難的任務,終于有眉目了嗎?
只有聞諦注意到女人用了“抹去”這個詞語,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你打算怎么幫?”聞諦開口問道,他的聲音沒有起伏,很難聽出情緒。夜恪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心頭莫名一顫,直覺事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簡單。
“我有他缺失的記憶拷貝,我可以交給你,但我有條件?!迸酥泵媛勚B,看到他如母雞護小雞一般恨不得擋在夜恪身前,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什么條件?”聞諦說道,心里想,改來的終于來了。
“我要夜祺霖另一半的記憶拷貝。”
夜恪剛剛溫暖起來的心瞬間被冰雪凍裂,他以為女人是因為母愛想要給予他補償,卻不料,在他久未謀面的母親眼里,這一切,都是利益的交換。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