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天山農(nóng)牧師的棉田里

王然教授、張中宇、喬永江、棉農(nóng)、植棉技術(shù)員，曲一凡也在場。大家正在觀察長絨棉的結(jié)桃情況。大片的，綠油油的棉田，青桃累累。

張中宇很高興，道：這一大片的長絨棉試驗田，恐怕有三十多公頃吧？

王然：是三十五公頃。如果今年的產(chǎn)量能達到標(biāo)準(zhǔn)，明年，就可以大面積種植。

張中宇：很好！沒想到，這個墨西哥的長絨棉到底還是在兵團的土地上扎了根兒。扎了根兒啦！

王然：新疆夏天的自然條件，和墨西哥北部很相似，在氣候上有生長成熟的基礎(chǔ)。當(dāng)然，我們也要承認(rèn)，在蘇聯(lián)專家的幫助下，我們實現(xiàn)了新疆1號和新疆2號在新疆的廣泛種植，也為我們提供了必要的經(jīng)驗，和比較成熟的植棉技術(shù)。缺了哪樣，長絨棉的試驗、種植和推廣，都不會有這么快的速度。

喬永江：王然教授的說法，很有道理的。

張中宇點頭。他對身邊的曲一凡，道：曲一凡，你的右派帽子是不是已經(jīng)摘了？

喬永江：曲一凡是第一批摘掉右派帽子的，他為咱們科倫寨的城市建設(shè)作出了很大貢獻啊。

張中宇：不僅如此，石河子舊城改造方案，也有曲一凡同志的功勞。

他指著棉田邊的一片白楊林，道：咱們就在那兒，建兵團植棉試驗基地，你曲一凡又可以大顯身手啦！

他拍著曲一凡的肩頭，道：你必須真正的放下思想包袱，相信黨的政策。同時，我也要說，我張中宇和天山農(nóng)牧師對你是信任的，沒有任何歧視的。

曲一凡：是的，從這一點上，我看到了黨的偉大，我一定會努力的。

喬永江：那就好哇！王然教授，曲一凡同志，咱兵團第一個棉花種植試驗基地籌備建設(shè)的任務(wù)，就落在你們二位的肩上了。關(guān)系重大喲！

張中宇：還有一件事兒，我要告訴曲一凡同志。我知道，你和蕭媛媛已經(jīng)在三年前離了婚。如今，你的右派帽子摘了，是不是有復(fù)婚的可能??？

曲一凡：她目前的情況怎么樣？我完全沒有音信啊。

張中宇：據(jù)組織上了解，蕭媛媛回校后生了一個男孩，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歲了。蕭媛媛嗎，至今還是單身。這是你們可以復(fù)婚的最根本的條件啊。

曲一凡：是嗎？我有兒子了？媛媛至今單身？

他興奮地搓著兩只手。

喬永江笑道：要不這樣吧，我派你一趟公差。去西北大農(nóng)林系和建筑工程系，查一查有關(guān)歐美農(nóng)業(yè)科枝機構(gòu)的資料。順道呢，就去去看看蕭媛媛和孩子。你愿意嗎？

曲一凡險些跳起來，道：喬師長，我……我太愿意了！我謝謝二位首長！謝謝你們！

他連連鞠躬，

王然：這人呢，工作中要是能攤上個好領(lǐng)導(dǎo)，那真是再重要不過的事情了！

曲一凡：那是，那是。我曲一凡，起碼不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啦。知足啊！

八一農(nóng)學(xué)院，下課的鈴聲響了，學(xué)生們紛紛走出教室。

喬天山伸伸胳膊，活動活動腰。叫道：下午沒課嘍！

他對身邊幾個男生叫道：中午多吃點兒??！現(xiàn)在，大饅頭管夠吃了。下午，咱跟六二一班踢場球。

男同學(xué)們齊呼：好哇！把他們踢得趴在地上，滿地找牙！

八一農(nóng)學(xué)院足球場。兩個班的同學(xué)在踢足球。場外，許多男女同學(xué)吶喊助威。

喬天山在場上瘋跑，連續(xù)進球。

方慧在距離球場不遠的八一湖邊兒散步。她停下來，看著波光粼粼的湖水。一只足球滾到她的腳邊。她下意識的抬起腳來踢球。球踢出去了，鞋也飛出去了。

喬天山跑過了，他撿起球，也看見了那只飛落在地的鞋。

他拋球，放了一個大腳，足球高高飛起，落到了球場里。接著，他對場中的隊友們大聲喊：關(guān)坪山，你上場替我頂一會兒，我得歇歇啦！

傳來應(yīng)答聲：好的。隊長放心！殺雞焉用牛刀？你就好好歇著吧！

喬天山拾起那只小巧的鞋，走到方慧身邊。方慧此刻只能扶著一株大柳樹，一只腳站著。她有些尷尬。

喬天山把鞋輕放在她的腳邊。

方慧穿上鞋，道：謝謝你啊，喬天山同學(xué)。我本來是想幫你們把球踢回去，可是，連鞋也飛出去了。

兩人都笑了。

方慧：怎么，你這個主力前鋒，怎么下場啦？

喬天山：他們實力太差了，有二流隊員應(yīng)付足矣。我再上場，不是欺負(fù)他們嗎？和低年級的同學(xué)踢球，沒勁。

他提起背心兒的下擺，擦頭上的汗。

方慧掏出一方手帕，遞過來。

喬天山伸手接過來，擦汗。他又想起什么，道：真不好意思，這滿是汗水味，這手絹您還怎么用??？

方慧：這有什么？洗洗就用嗎！我都不忌諱，你個小孩子，有什么忌諱??！

喬天山：我可不是小孩子。我都大三了，明年畢業(yè)，我也會成為祖國棟梁的。

方惠點頭，笑道：就憑這身板，你一定會成為棟梁的。

齊天山笑了。他把手帕還給方慧。

方慧：你就留著用吧。

喬天山：謝謝方老師！

他真就把那塊手絹揣起來了。

兩個人走到湖邊。

喬天山：方老師，您用俄語朗讀托爾斯泰的《復(fù)活》片段，就是馬斯洛娃和聶赫留道夫在西伯利亞見面的那一段。那真是聲情并茂！不，這不足以形容。應(yīng)該說是既深情款款，又?jǐn)S地有聲?。≌媸翘腥肆?。不但感人，而且深刻。特別深刻。

方慧：那是托爾斯泰深刻，不是我深刻。

喬天山：那是通過您的語言，傳達出來的另一種深刻。聽得出來，你要是不在心里，和那段文字熬上十遍八遍的，哪會有那樣的滋味兒??？我跟您說，這文字，有時候通過語言來反映，會有一種新的魅力的。

方慧：喬天山同學(xué)，你對語言的理解，還是蠻到位的。

喬天山：一點點感悟而已。我知道，方老師，您是北京外交機關(guān)派到新疆來的翻譯，專門為蘇聯(lián)專家服務(wù)的，現(xiàn)在，蘇眹專家都撤走兩年了，您怎么還不回北京??？

方慧：這奇怪嗎？我愛上新疆這片土地了。你沒看見嗎？現(xiàn)在，從上海、北京、天津、武漢、長沙，多少人來新疆??？十幾萬人了！新疆要是不可愛，這些人，會大批地到這兒來嗎？

喬天山調(diào)皮地道：除了這個之外，恐怕另外還有故事吧？

他唱起來：靜靜小河邊，紅梅花兒開。有一個少年，真是我心愛……

方慧：喬天山同學(xué)，說什么呢？小孩子一個，懂什么呀！

喬天山：方老師，您可別小膲我。后生可畏，我什么不懂?。?/p>

他跑走了，邊跑邊喊：我建議，學(xué)校改學(xué)英語吧！光學(xué)俄語，以后用的會越來越少了。

他跑到球場上，大叫：換人了，換人了。本隊長殺回來了。

66.西北大學(xué)

建筑工程系，總支書記辦公室，秦書記把批好的文件交給秘書。門是開著的，有人敲門。他抬頭，看見曲一凡站在門口。他有些吃驚，趕快把秘書打發(fā)走，起身迎上去。他把曲一凡讓到沙發(fā)上，坐下，給他倒了水。

秦書記：曲一凡同志，你回來了。一路辛苦??！

曲一凡：現(xiàn)在蘭新鐵路通車了，交通比以前好的太多了，不辛苦。

他把天山農(nóng)牧師的介紹信送到了書記面前。

秦書記隨手把介紹信放在桌上，道：還用介紹信干什么？你是咱們學(xué)院的教學(xué)骨干。要不是當(dāng)年反右派斗爭，你說不定都坐到我這個位置了。

曲一凡連聲道：不行，不行。我曲一凡是個政治上很幼稚的人，絕不會有什么太大進步的。

秦書記：聽說你的右派帽子摘了，在天山農(nóng)牧師干得不錯。還是基建處的負(fù)責(zé)人，很好嘛。

曲一凡：主要是天山農(nóng)牧師黨委的正確領(lǐng)導(dǎo)，還有單位全體同事的支持，我沒有什么功勞。

秦書記：這話說的好哇！成熟嘍，成熟嘍。政治運動，是能夠教育人的。曲一凡，你那小資產(chǎn)階級的幼稚病改造得差不多了，有救嘍。

秦書記大笑。曲一凡苦笑。

秦書記：你這次回來，除了查資料，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兒？

曲一凡：我還想看看蕭媛媛，見見我的兒子。

秦書記：這個嘛，也不過分。你雖然和蕭媛媛已經(jīng)離了婚，還有兒子。當(dāng)然可以接觸一下了。我給教務(wù)處掛個電話，看看她在不在？

曲一凡：謝謝秦書幫忙，謝謝！

秦書記打電話：哦……什么？出去了？干什么去了？哦……有人來個電話，她匆匆忙忙地請假回家去了……好好，我知道了。

他放下電話，道：蕭媛媛有點事兒，說是回家了。

曲一凡：能告訴我，她現(xiàn)在住在哪嗎？

秦書記：好象是東湖的教師宿舍樓。具體的位置，我不太清楚。

他把秘書叫進來，對秘書道：你馬上了解一下，把蕭媛媛家的準(zhǔn)確地址，告訴曲老師。

蕭媛媛的家。她和田成龍正在屋子里爭吵。

蕭媛媛指著田成龍的鼻子，大聲道：你田成龍還有沒有點廉恥！你還要問個孩子是誰的？那孩子是誰的，我有必要告訴你嗎？?。磕憷寐殭?quán)逼奸我，還要想長久的讓我跟你過那種見不得人的日子。如今，你居然敢追到學(xué)校來質(zhì)問我，這孩子是誰的？你還有點人性，有點兒良心嗎？

田成龍：蕭媛媛，你不用跟我這兒假充什么正經(jīng)。我跟你上床，是你自愿的。我強逼過你嗎？你為了讓我放了那個曲一凡一馬，情愿用自己的身子做交易的。你高尚嗎？你不是在利用我嗎？說得嚴(yán)重些，你這是拉革命干部下水！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什么性質(zhì)的問題嗎？

蕭媛媛：你個恬不知恥的東西！我拉你下水，你就下嗎？你的黨性呢？你的立場呢？你就是那種表面上道貌岸然，滿肚子男盜女娼的壞家伙。以革命的名義干盡壞事的，沒有人性的狼！你給我滾出去！

田成龍：我滾？我為什么要滾？好。你既然說我是狼，我就再當(dāng)一回狼！我現(xiàn)在就辦了你！

他向蕭媛媛?lián)溥^去，兩人開始撕扯。

有人敲門，兩個人這才分開。

田成龍不讓開門。

蕭媛媛卻斷然打開了房門。門外站著的竟然是曲一凡，屋內(nèi)的兩個人全都驚呆了。屋外的人，看著面前兩個衣衫不整的人，也驚呆了。

還是蕭媛媛先緩過神來，道：曲一凡，是你嗎？你怎么來了？

曲一凡：看樣子，我來的很不是時候。

田成龍：曲一凡，你……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是去北京開會，順道來看看蕭媛媛同志。他總歸在兵團工作過，我來看看，也是正常的。

曲一凡：我沒有說有什么不正常。

田成龍努力鎮(zhèn)定自己，道：你們從前總是夫妻一場，舊人相會。我就不打擾了。

他匆匆出門而去。

曲一凡小心地走進房間。他看見地上和桌子上放著許多糖果、餅干，還有一個玩具汽車。

蕭媛媛冷冷的：你來干什么？

曲一凡：我……我是回學(xué)校來查資料。順道，來看看你，也想看看孩子。

蕭媛媛：你也是來看孩子的？

曲一凡點頭。

蕭媛媛苦笑，道：我會讓你看到孩子，你有這個權(quán)利?？墒?，你現(xiàn)在必須走，離開這兒。讓我平靜的生活吧。

曲一凡：我……我現(xiàn)在摘帽了，我不是右派了。我在天山農(nóng)牧師工作得挺好的，喬師長挺重視我。我……我在科倫寨，搞城市建設(shè)。還有……

蕭媛媛?lián)u頭，道：現(xiàn)實，沒有你想的那么美好。你當(dāng)過右派，既便是摘了帽子，你還是摘帽右派。孩子和我，仍然不會有好果子吃。你走吧，我們之間，再也不會有希望了。

她把曲一凡推出門去，房門關(guān)上了。

曲一凡在門外愣愣地站著。他突然絕望地大喊：右派！右派！摘了帽，也是摘帽右派！

黃河邊，黃河奔流而去。

河岸上，曲一凡踉踉蹌蹌地走著。他站在一個斷崖邊。腳下，是滾滾的黃河水。他目光已經(jīng)變得呆滯，最后，他合上雙眼，一步步向崖邊走去……

崖下下傳來一個人的聲音：年輕人，不要再往前走啦。再往前走一步，那就萬劫不復(fù)了！

曲一凡下意識地睜開眼睛，他看見：崖下，一個黃河船工打扮的老人，白發(fā)飄飄。

那老人像是在自言自語：人呢？這一輩子啊，就是一個從起點到終點的旅程。一個勇敢的跋涉者，是不會中途停步的。你一定要睜大眼睛往前邁步，光明總在前頭?？墒?，你要是閉上了眼睛，不肯睜開，那就是無盡的黑暗。周公遭謗日，王莽禮賢下士時，若然當(dāng)時身故去，后來忠奸有誰知??？年輕人，回去吧！

那老人上了羊皮筏子，用力撐著竹竿兒，羊皮筏子順流而去。

曲一凡大呼：老先生，您是什么人？

河面上傳來：我是黃河水利委員會的水文監(jiān)測員，是被監(jiān)督改造的右派分子。右派分子……

大河奔流。

天山農(nóng)牧師戰(zhàn)備汽車營的訓(xùn)練場地。汽車兵們在訓(xùn)練大卡車過單邊橋，雙邊橋。張文翰開第一輛車上橋，第二輛上橋……

看的秦明月心驚肉跳。

射擊場上，張文瀚在組織射擊對抗。

一名干部：張副營長，咱們是汽車兵，干嘛非要把這野戰(zhàn)科目搞得這么緊張??？

張文瀚：汽車兵，汽車兵不是也要上戰(zhàn)場么？到時候，打起仗來，我們的運輸隊如果遭到了襲擊，怎么辦呢？難道我們就這么伸著兩只手，把我們的汽車和汽車上的軍需物資，統(tǒng)統(tǒng)交給敵人嗎？

干部無語。

張文瀚：知道嗎？咱們戰(zhàn)備汽車營的全體官兵，必須是上車能拉快跑，下車立馬橫刀。明白嗎？

另一個干部：你這個人，多那門子事兒??？咱們營長，把全營的軍事訓(xùn)練交給了張副營長負(fù)責(zé)，你聽命令就是啦。我覺得這射擊，越野啥的，比憋在駕駛樓子里有意思多了，練兵為實戰(zhàn)嘛。

張文瀚：說的好！練兵場上多流汗，戰(zhàn)場上就會少流血。大家誰都不能偷懶。流汗，是戰(zhàn)斗勝利的保障。

汽車庫里。秦明月身著工裝，同幾名戰(zhàn)士一起，在改裝汽車的噴油嘴兒。張文翰過來，仔細地查看。

秦明月：這種蘇制的嘎斯六九，動力明顯不夠。載重能力也比較差。我們技術(shù)組的同志們覺得，如果改造一下噴油嘴，加大嘖油量，并使它霧化的更好一些，很可能會增加這個車型的動力。爬坡效果，也一定會更好一些。

張文翰：這辦法很好。反正舊汽車有得是，你們就大膽地試，一定要成功??！

他忽然想到什么，對大家道：說到這爬坡性能？我怎么覺得，咱們現(xiàn)在的訓(xùn)練，都是隔靴撓癢??！中印邊界，幾乎都是高山大嶺。一旦發(fā)生軍事行動，軍需物資的供給，將成為戰(zhàn)爭勝敗的決定性條件。這方面，如果發(fā)生問題，對戰(zhàn)爭行動的影響，那將是災(zāi)難性的。

秦明月：那怎么辦呢？

張文翰：我要向新疆軍區(qū)請求，批準(zhǔn)咱們天山農(nóng)牧師的戰(zhàn)備汽車營開上唐古拉山，建立最接近實戰(zhàn)的訓(xùn)練營地，進行具有實戰(zhàn)性的運輸拉練。建成一支拖不垮、打不爛的鋼鐵運輸隊。

秦明月：上唐古拉山！你要上唐古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