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一寧
我們?nèi)叶贾劳夤啬休p女,看到我弟弟就笑得滿臉皺褶,所以我很識趣地,從不往他懷里鉆。
但去年外公因車禍去世,家里人翻出遺囑,里面竟清楚地交代,說生前存款三個孩子平均分。媽媽看到遺囑的一剎那崩潰了。因?yàn)榘凑辙r(nóng)村的習(xí)俗,出嫁的女兒確實(shí)是不涉及財產(chǎn)分配的。她堅持不要那筆錢,卻在遺照前哭得肝腸寸斷,她說:“我真的一直以為你是不喜歡我的,可是現(xiàn)在想起來,小時候大家擠一張大床睡,弟弟們亂動,你就拿腳指頭夾他們,可是我怎么翻來覆去,你都沒有講過我一句啊?!?/p>
我剛出生的時候,爺爺也是很失望的,因?yàn)閷O輩里沒有一個男孩子。我沒有辦滿月酒,爺爺?shù)慕忉屖莿傎I了房子,手頭不寬裕,但他又補(bǔ)充了句:“這要是男孩子,哪怕小布衫里的錢都抖出來,也要辦一桌。”可是爺爺又最疼我。去世前一禮拜,他還惦記著老家又有新鮮的筍了,要給我寄些過來。
這才是真正讓人難過的地方。生命中最親近的那些人啊,他們很愛我們,卻“看不起”我們。
我大四時,我媽很焦慮,因?yàn)榘l(fā)覺出路怎么選都不對。要是本科畢業(yè)就工作呢,她生怕我一個姑娘,孤身在異地,被人欺侮了怎么辦??梢x研的話,畢業(yè)出來就免不了被面試官質(zhì)疑:“你有男朋友嗎?打算結(jié)婚嗎?近幾年有生孩子的計劃嗎?”那索性就讀博?可大眾對女博士的刻板印象那么差勁,她怕別人用詭異的眼神打量我,更怕我困在紙堆里,找不到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
哪怕她曾多次,在工作和家務(wù)兩頭奔波忙得腳不著地,也用疲倦的語氣跟我感嘆過:你要是夠豁達(dá),不結(jié)婚也挺好的。
可是男孩子的局面就開闊好多。本科出來就上班,那是早點(diǎn)投入社會,接受磨礪;選擇讀研,就是增加砝碼;博士畢業(yè)三十歲也不著急,厚積薄發(fā),有的是機(jī)會。就因?yàn)樯順?gòu)造的不同,他們少了好多拖泥帶水的牽絆,步伐輕快。好像那個嘀嘀嗒嗒作響的鬧鐘,只存留在女孩子的腦海里。
上次回家,媽媽看著我一個人掃蕩完三菜一湯,卻還是瘦了,她摸著我頭發(fā)講:“你要是男孩子就好了,我就可以放心不管你了?!?/p>
那我能說什么呢?我只是覺得抱歉,抱歉我還沒有強(qiáng)大到,讓媽媽相信我能承擔(dān)起每一種選擇。
我聽過很多就業(yè)歧視的例子,都能一笑而過,但無法忽略來自父母的擔(dān)憂,他們不是虛榮,也不是攀比,他們只是怕天地遼闊,我路途難走。
(星星光摘自微信公眾號“明愛暗戀補(bǔ)習(xí)社” 圖/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