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
2016年元旦期間,浙江。
烏鎮(zhèn)是個好地方,但門票也不便宜,西柵景區(qū)是120元。不過它有一個柜臺,專門給持有規(guī)定的幾種證件的人辦理免費參觀,記者證是其中一種。
工作人員正在檢看我的記者證,另一位“記者”又過來了,也把證件遞了過去。很不幸,他的假證和我的真證被放到了一起比對,格式有別,連顏色都不同。我心里暗笑:這個造假者太不敬業(yè),至少應(yīng)該清楚真證具體長什么樣吧?
持假證的男子,自然被拒絕了。他臉上沒有一絲尷尬,很自然地接過證件離開了,工作人員也沒有感到詫異,當然更沒有譴責(zé)的意思,這種情況他肯定早已習(xí)以為常。雙方在心底其實是有潛在的共識的:能省則省,生活本來如此。
持假證者的嘗試沒有成功,他并沒有失去什么,所以值得嘗試。我當然不會就此認為他是“壞人”,這只是活得平庸。我認為他甚至可能是那種經(jīng)常灌心靈雞湯的人,也許昨天還在念叨:“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xiàn)了呢?”
2013年9月,云南。
從云南麗江一側(cè)往瀘沽湖,門票100元。我們坐著一輛面包車前往,快到售票處,司機停下車,回頭問乘客們:“誰有可以免票的證件,早點拿出來。”我說有記者證,但司機說沒用,這里對記者不感冒。
鄰座一男子聽說我是記者,拿了我的證件去翻了翻,神秘地問:“假的吧?”我一笑了之。
此時司機自己掏出來一張軍官證,回頭把乘客一個個對比了一遍,最后眼光停在這位懷疑我的證件真假的男子身上?!皫浉?,你跟這照片長得像,你拿著吧,我們一個人省50元,幫師傅賺杯晚上的酒錢。”
我心頭大駭,暗自慶幸我長得不像那張照片。這“帥哥”卻痛快地答應(yīng)了,司機便指導(dǎo)他記住證件上的姓名、年齡、居住地和部隊番號?!坝涀×藛幔俊薄坝涀×?!”“背一遍看看?!薄啊薄昂绵?,咱們走!”
門口的保安很仔細地對著照片和“帥哥”看了又看,果然把他預(yù)先演習(xí)的內(nèi)容都問了一遍。沒有問題,對答如流,他那鎮(zhèn)定的神態(tài)實在讓人佩服。
我必須承認我沒有膽量向保安告密,因為那樣做我一定會被趕下車去。他們成功了,各自得到了50元錢。
我告訴自己,沒有什么不對勁,有人設(shè)立一道閘門,攔路收費,就有聰明人發(fā)揮稟賦優(yōu)勢“翻墻”而過,再正常不過了,這只是平庸地活著而已。
2016年11月,廣東。
車在高速路上突然拋錨,我馬上靠邊自檢。很快來了一輛拖車,把我的車拉到下一個出口。出口處不遠就有一家汽修廠,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拖車摁了幾聲喇叭,才從一間小房子里走出來一個敞著衣襟、打著哈欠的男人。
他檢查了一下車子,說是汽油管破了。掏出電話打給配件供應(yīng)商,對方說要明天才能送貨(其實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撥通電話)。我臉如死灰,過了一會他才說:“要不我給你修修看,修好了就不用換,不過要600元,少一分不修?!?/p>
我馬上同意了,我想問清楚金屬管破了能怎么修,畢竟不能用電焊,也不能用膠布粘回去,但他不想回答我。他找來了扳手、螺絲刀,鉆到車底下5分鐘,就修好了。我很驚訝,反復(fù)向他確認車開出去會不會有危險,他不耐煩地說:“修好了就是正常了,怎么會有危險?”
后來有汽修專業(yè)的朋友告訴我,其實只是輸油管接口松了,擰幾下螺絲即可。我不由干笑了幾聲,但心里對那位修理工并無抱怨,我甚至還挺感激他,否則我能怎么辦呢?
我提醒自己,這很正常,這就是平庸地活著而已。
很多人去境外旅游,有時會收獲當?shù)仄胀ㄈ苏\信而善良的幫助,不由感慨“某地最美的風(fēng)景是人”,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大家一起繼續(xù)平庸地活著。
我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