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素虹
玉桐
□彭素虹
一天清晨,金桐叔叔見到我,若有所思地說:“小花,你看看你的牙齒,被蟲蛀了吧,一天到晚,誰給你這么多的糖吃?”
我扭頭一轉(zhuǎn),撒野似的跑將開來。給我糖吃,這是我跟玉桐叔叔之間的秘密呢!
玉桐叔叔是花鎮(zhèn)機(jī)關(guān)里的小科員,三十七八歲的年紀(jì),每天被領(lǐng)導(dǎo)使喚做事,弄得灰頭土臉的,像個肺癆病人。這話不是我說的,是我的嬸嬸經(jīng)常這樣嘮叨他?!岸家话涯昙o(jì)了,還是這么點(diǎn)出息,三十七八,等待提拔,瞧瞧他的樣子,怕是沒指望了。小花,幫我把鑰匙拿給肺癆病人。”只要一提起玉桐叔叔,嬸嬸都懶得叫他的名字。
在我看來,玉桐叔叔并不是肺癆病人。那天,我給他送鑰匙之際,正值他們單位同事出去植樹,辦公室只留下了玉桐叔叔一人值班。我發(fā)現(xiàn),他的精氣神可好著呢!
“我們接下來的工作,有三個方面的安排:其一,要狠抓落實,確保工作到位;其二,要真抓實干,確保責(zé)任到人;其三,……”辦公室里,玉桐叔叔聲音洪亮,面對著墻壁在自言自語。我看到,他隨著講話揮舞的手勢,是那樣鏗鏘有力。
等到玉桐叔叔停頓的工夫,我輕輕地走到他身后?!坝裢┦迨?,你的聲音原來這么響亮呢!平時都沒機(jī)會聽到?!彼吹轿?,驚喜地說:“小花,你來得正好,看看我這講話水平怎么樣,有沒有做領(lǐng)導(dǎo)的潛力?”他一邊說,一邊從抽屜里掏出了一把糖果,“小花,吃糖。”
拿到玉桐叔叔的糖果,我想起了自己此行的正事:“嬸嬸讓我把鑰匙送過來。”玉桐叔叔接過鑰匙,嘆了口氣:“你嬸嬸這人吶,孝敬老人,勤儉持家,稱得上是一賢妻良母??墒?,她一天到晚地說我就一小科員,沒出息,我還真拿她沒轍?!?/p>
不知是受嬸嬸的刺激,還是其他原因,近段時間,玉桐叔叔開始有了變化。他經(jīng)常趁著同事午休的時候,讓我去他的辦公室,給我糖吃,然后,讓我扮演各種角色。
有時候,我是他手下的一個科員,他讓我滿臉堆笑,畢恭畢敬地送上材料匯報?!靶』ǎ氵@材料怎么做的?都像你這么做事,還有完沒完!”玉桐叔叔兩手叉腰,在房間里踱著方步。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皩α?,就是這個態(tài)度,以后記得保持。”等從角色中緩過神來,玉桐叔叔趕緊抓了一把糖,犒勞我。
有時候,他讓我站在墻角,聽他的使喚?!盎?,你過來,給我把茶水泡好。記住了,我逢雙日喝綠茶,逢單日喝紅茶。你單雙日能分清楚吧!”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等我從茶水房打來開水,給他泡好茶時,他突然起身把茶水倒掉,表情不悅地說:“泡茶只能用八分水,這你不知道嗎?連個茶都泡不好,你這科長怎么當(dāng)?shù)模 ?/p>
看到我臉上無辜的表情,玉桐叔叔重新恢復(fù)了平常模樣,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小花,沒被嚇著吧,你說說看,叔叔要怎么樣,才算有出息?”對于他的問題,我自然答不上來,玉桐叔叔揮了揮手,“我忘記了,你還是個孩子。算了,你去把打掃樓層的阿姨叫到會議室來吧?!?/p>
等到兩位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走到會議室時,玉桐叔叔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劈頭蓋臉地給了她們一個下馬威:“你們這清潔衛(wèi)生,怎么搞的!你們上崗前,沒有培訓(xùn)過嗎?環(huán)境衛(wèi)生,是當(dāng)前首要的任務(wù),沒有一個清潔的環(huán)境,這讓我們?nèi)绾伟残拈_展工作?會嚴(yán)重影響我們的工作效率,這責(zé)任你們負(fù)得起嗎?”
掃地阿姨被嚇傻了,趕緊道歉道:“領(lǐng)導(dǎo),您說說,哪里衛(wèi)生沒有搞好,我們重新去打掃一遍。”玉桐叔叔表情緩和了些:“做人哪,態(tài)度最重要。你們以后要是一直保持這個態(tài)度,我看哪,這衛(wèi)生狀況想必會是不錯的。”末了,他扭頭對我說,“小花同志,你看到了吧,以后見了我,該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知道了吧!”
我脆生生地回答了一聲:“領(lǐng)導(dǎo),我知道了。”然后,緩緩地抬起了頭。我看到,玉桐叔叔臉上露出了開心的微笑,那笑容,慢慢地舒展成一顆糖果,在我的眼前晃啊晃……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牙齒,媽呀,這樣下去,真怕是要被蟲蛀掉了呢!
(原載《文學(xué)港》2016年第4期邊際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