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偉

遺忘蛋糕

□吳大偉

這是一家出售遺忘蛋糕的甜品店。22世紀，人們對大腦記憶體的改造取得了歷史性的進步，人類可以選擇性地對自己的記憶進行刪減、增加，甚至修改。

在吃遺忘蛋糕的時候，只要心里一直想著一個人的模樣和名字，你就能夠在吃完蛋糕以后，將這個人和關(guān)于這個人的所有記憶徹底忘掉。

在遺忘蛋糕的發(fā)布會上，創(chuàng)始人張喬慷慨激昂地說：“我身邊有太多太多被愛所傷的人，你是否想過，會讓你如此痛苦的人，根本就是錯的人？既然是錯的人，為什么還要讓他留在你的記憶里繼續(xù)折磨你？”

臺下掌聲雷動。

遺忘蛋糕推出之后，采用了預(yù)約的方式，只對成年人開放，并且設(shè)立了專門的遺忘會館，預(yù)約來吃蛋糕的人可以把與想要忘掉的人有關(guān)的所有物件一并帶到遺忘會館，這樣離開的時候就能夠真正開始新的生活。

當(dāng)然，也有遺忘不成功的人。有的人在吃蛋糕的時候不自覺地想到了兩個人，蛋糕就會失效。這也是張喬的設(shè)計，遺忘一個人是一件嚴肅的事情，因為只有真正在愛里受了傷，才會想要把這個人徹底忘記。

張曉曉上高二，她交往了半年的男朋友Lick昨天和她提了分手，說厭倦了她一直那么驕縱、絲毫不為別人考慮的壞毛病。

她在他家樓下站了一個晚上，他都沒有下來，她坐在路燈下，把頭埋進手臂哭了起來。

她想起Lick給她認真講解數(shù)學(xué)題時的樣子，其實題她都會做，她只是想聽他再說一次。

她想起Lick跑4×100米接力的最后一棒，當(dāng)他沖刺拿到第一的時候，他穿過那些在終點等他的女生，徑直走向曉曉，接過她手中的水。

她想起Lick甜蜜地摟著她經(jīng)過遺忘會館時,不屑一顧地說“這只是自欺欺人”……

遺忘會館，遺忘蛋糕。

張曉曉似乎想到了什么。

來到遺忘會館，她又有點膽怯了。但想到Lick提分手時絕情的樣子，她又重新狠下心，如果他能忘了她，那她也能忘了他。

她走進遺忘會館，在預(yù)約處按了指紋之后，機器顯示她未成年，不具備資格。她又垂頭喪氣起來，其實她之前就跟她爸說過想試試這種神奇的遺忘蛋糕，但被她爸嚴令禁止。

這個時候，附近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女生走了過來，她朝曉曉咧嘴一笑：“不夠年齡是吧？”

曉曉點點頭。

“我用我的指紋幫你預(yù)約，但你要付我50%的費用?！?/p>

“沒問題?！睍詴酝纯斓卮饝?yīng)了。

曉曉被工作人員帶到一個純白的房間，房間里面放著純白的桌子和椅子，墻壁上投影著一句話：“你真的決定永遠忘記這個人了嗎？”

她坐下之后，工作人員端來一份奶油蛋糕放在桌上。她又想起了她爸，要是他知道她混進來吃蛋糕，不知道會有什么反應(yīng)。

她拿起叉子，猶豫一會兒之后，往嘴巴里送了一口蛋糕。

然后她的腦海里開始浮現(xiàn)出Lick的臉，他的笑，他微微蹙著眉向她靠近的樣子。

第二口，奶油一下子充滿了口腔，曉曉不自覺地落淚了。她回想起自己有一次中暑暈倒在操場，醒來的時候Lick在校醫(yī)室里抓著她的手，臉都嚇白了。

第三口，她想起自己有次捉弄Lick，在他的衣服上粘上寫著“我是張曉曉的男朋友”的字條，結(jié)果被Lick發(fā)現(xiàn)，他一點兒也不生氣。

第四口……

這個時候門突然開了，一堆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曉曉看到張喬，又害怕又委屈地叫了一聲“爸”，然后失聲痛哭起來。

“張總，如果知道是您女兒，我們肯定……”身邊的工作人員急忙解釋。

“女兒，我們回家吧?！睆垎唐届o地對曉曉說。

“可是我忘不了他啊……”曉曉一邊抽泣一邊說，“爸，你發(fā)明這個東西不就是為了讓人快樂一點嗎？”

“你忘不了的?！睆垎谈┫律韺λf。

“為什么？”曉曉問。

“就算你現(xiàn)在吃完這塊蛋糕，徹底忘了他，等重新遇到他，你還是會喜歡上他的，”張喬認真地看著曉曉，“那么容易遺忘，就不是愛情了?！彼执瓜卵?，“你媽離開這么久，我無論做了多少研究和嘗試，始終還是忘不了，因為每次看到你，我都會想起她……”

（原載《這世界，缺你不可》湖南文藝出版社 上海李志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