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勝
吃虧了。土豆憤怒地甩出這句話時,正兩腿發(fā)顫蹲在茅坑上。
那天,他去后溝鋤玉米,沒想到走到溝背就被牛寶家的菜園子吸住了眼。這菜園其實并不大,但水靈靈、鮮嫩嫩的蔬菜啥都有。他想起了兒子愛吃炒青椒,想起了婆姨愛吃腌豇豆。當然,西紅柿燒個雞蛋湯也不錯。想著想著,他就推開了竹柵門。誰料,手還沒搭上瓜棚架?!巴魡琛币宦暎捅煌狄u過來的大柴黃咬住了小腿肚。牛寶聞聲打開門,踹了狗幾腳,哥,你看你,要菜你說么。你說了,我還能不給你。土豆說,別拿甜話哄傻子。你得給我看病哩。
牛寶撓撓頭說,我又沒請你來。我又沒咬你。
倆人的吵鬧聲引來了一群人。村長踱步過來說,先見醫(yī)生吧。
醫(yī)生大奎驗過傷說,打針少不了300元。牛寶說,他那傷就是兩個紅印印。大奎的眉毛朝天上揚了揚。
村長說,得上狂犬病不得了。你兩個各掏一半錢吧。牛寶、土豆都不服,村長瞪眼罵道,羞先人,就不怕丟名聲?
睡了一晚,土豆又去找村長。叔,這事不能這么弄?
村長專心致志地在摳腳趾。土豆說,我昨夜疼得睡不著覺。
村長說,你弄得事也不光彩。土豆低頭不吭聲。
村長勾上鞋子說,好了,我讓牛寶再請你吃頓飯。就這樣,他們進了村長大姨子開的小飯館。這不,雖然吃了個肚肚圓,回家拉稀就沒離開這破茅廁。
土豆心里犯麻纏,三天兩頭地就外出閑逛當。這天一進門,就見婆姨拉扯著臉。牛娃又要生活費了。
土豆摸摸口袋,徑直就往臥室走。婆姨又說,蒜價漲了,門外還掛著幾十辮呢。土豆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在了土炕上。
翌晨,土豆騎上家里那輛老二八自行車,急急匆匆就去趕大集。車后架上,他用棗木杠左右挑了兩個筐,筐里滿當當?shù)匮b著蒜辮子。
婆姨的勞作沒白費,蒜頭個個大的像孩兒拳頭。土豆蹲在街頭想,今天咋著都要賣個好價錢。還別說,一斤蒜6元錢,到了半下午,兩筐蒜賣得就見了底。可事情也有奇怪處。剛才還是好酒不愁賣,最后剩下的三辮蒜齊茬地沒人問了。他抽了半盒煙、又喝過一瓶水,眼看著日頭要落山,終于才等來了最后一個買主。
這老哥推著輛自行車,胡子麻茬的滿臉醉意,蒜咋賣?
土豆陪著笑臉說,6元。老哥停穩(wěn)車子,順著土墻蹲下了。
土豆說,買了一天,都是這價。老哥吧嗒一聲,抽起了煙。
土豆說,5元了。我是急著回家哩。老哥的頭低下了。
日頭藏起了半張臉。土豆實在憋不住了,4元,要不要?老哥站起身,把蒜放在了秤盤里。算過賬,土豆整整虧了20元。他欸乃一聲,推起車子要回家。老哥指著自己的車子說,麻煩兄弟掛個眼,我去解個手。土豆愣怔一下又想走。
老哥說,買賣不成人情在。買賣成了還不幫個忙。這人剛才裝啞巴,這會兒倒打開了話匣子。怕他再嘮叨,土豆揮揮手,那人轉身就走了。
等一鍋煙時不見人,土豆猜這家伙莫非屙井繩呢。等滿二鍋煙時,他就跑進廁所尋,空空蕩蕩地竟不見人??龋@醉漢去哪兒了。想走不敢走,不走又不行,無奈間他就瞅著那車子看。老鳳凰牌的,七八成新,硬實著哩。再一看自己的車子,除了鈴不響,怕是沒有不響的了。看著看著,他就想騎上試一試。他卸下蒜辮子,騙腿就騎上了老哥的車。起初,他腳底蹬得慢,到了一處下坡路,慢著慢著就快了,快著快著就收不住閘了。等到小集在身后變成了一團小墨點,土豆的心情坦然了,反正他也沒吃虧。
回到家,婆姨在后院忙雜活。他兀自盛了一碗熱干面。吃一口面,咬一口蒜,舒坦得就想唱亂彈。
突然,婆姨問,這,誰家的車子?
土豆說,在咱家院子放著,你說呢?
婆姨說,咱的車子呢?
土豆說,這車子還比不上咱的爛車子?
婆姨扔掉柴扒子失了聲,娘呀!我前天賣蒜的100元還在車座底下藏著哩。
土豆一驚,“吧嗒”瓷碗就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