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君:科爾姆·托賓,愛爾蘭當代著名作家。創(chuàng)作涵蓋小說、非虛構(gòu)類作品、文學(xué)評論以及劇作,主要描寫愛爾蘭社會、移居他鄉(xiāng)者的生活、個人身份與性取向的探索與堅持等。文筆優(yōu)雅恬淡,內(nèi)斂含蓄,被譽為“英語文學(xué)中的語言大師”。代表作《大師》曾獲得2006年IMPAC都柏林國際文學(xué)獎、法國最佳外國小說獎、《洛杉磯時報》年度小說獎等獎項。
當我們在七八歲的時候,其實就開始干作家的活了——一天晚上父母出去,你獨自在家,開始想象他們?nèi)チ四膬?,在干嗎,說了些什么話。這就是書寫的開端。
一個作家的開始并不是回憶經(jīng)歷過的事情,而是想象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把自己的想象放置在一個真實的空間:你就是個幽靈,沒人能看見你,你卻能觀察到一切。在某種程度上,作家就是幽靈。
在開始一個故事前,想象你展開故事的這個場所。這個場所不能是虛構(gòu)的,而是你曾經(jīng)到訪或曾經(jīng)居住過的地方。對于剛開始寫小說的人來說,我建議將故事放置在一個真實的空間里,就好像建筑師那樣,你需要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搭建的屋子的框架,并且是一個切實、可靠的構(gòu)架。
關(guān)于場所,我想說,如果你正身處一個地方,你是很難寫好它的。看上去似乎住在哪里、寫哪里,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但我覺得你要寫一個已經(jīng)離開了的地方?,F(xiàn)在你所在的地方和經(jīng)驗是一種二維的扁平的經(jīng)驗,它缺乏第三個維度:失落。只有在你離開了這個地方,在空間上與它拉開距離,遠遠地以對它的回憶和想象來勾勒,你的寫作才會自然而然帶上一種感情——你希望通過寫作來回憶這個空間,這個地方才會更為清晰地呈現(xiàn)在你的筆下。
年輕時,我在巴塞羅那居住了幾年后,回到了都柏林,但我卻借用小說讓人去到巴塞羅那:我改變了人物的性格甚至性別,能把故事移到上一代,讓人物“她”去到我當時在巴塞羅那所住的那個小旅館,管理員就是我當初碰到的那個大個子西班牙女士。對許多作家來說,聲音、氣味乃至色彩的細節(jié)性是很重要的,那是一種你閉上眼就能回憶和感受到的細節(jié),平時注意觀察,寫作時把它們拿出來。我在小說里把巴塞羅那清晨以后城市的各種聲音寫了下來,包括樓下商店開門時卷閘門拉起時的吱吱聲、西班牙人烹飪用的大蒜的味道、空氣里暖融融的感覺,包括我當時在夏季居住時感受到的一切,我都在小說中賦予了“她”。
之后,我在故事中讓“她”離開了巴塞羅那去往山區(qū)。山區(qū)給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寒冷,雨也是寒冷的,那里的氣味和聲音,我都需要回憶起來——即使你在寫作中不會把這個放進小說,也要全部想一遍,并形成一個系統(tǒng):天氣如何?下雨了嗎?雨后地上升騰出的味道是什么樣的?街角是什么樣的?交通情況如何?晚上街道安靜下來時是什么樣的?清晨幾點開始陸續(xù)有車在街上經(jīng)過?有咖啡的香味傳來嗎?在寫作前,這些都是你需要回憶起來的東西,不是想象,而是你記得的事。
也許有人會問,這似乎只是作家的記憶,對讀者來說有什么意義?在寫作中,你與讀者分享的是一種情緒,你傳遞給讀者的是你的細膩感受,讓讀者感同身受,這就是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