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國

皇上最近有心病，日難食，夜難寢。

滿朝文武百思不得其解，有的說：“陛下，北方已降透雨，旱災(zāi)已解。”

皇上不作聲。

有的說：“陛下，南方瘟疫已控，您不必?fù)?dān)心?！?/p>

皇上不作聲。

有的說：“陛下，西南暴民業(yè)已平定，大小頭目悉數(shù)被殺，您放心。”

皇上還是不作聲。

老丞相偷眼看看眾人，上前說：“陛下，您是為邊疆戰(zhàn)事而焦慮吧？”

皇上一聲輕嘆。

老丞相高聲說：“陛下，賊人雖然囂張，但我朝朱大將軍更是神武！現(xiàn)在，他們一聽到朱大將軍的名號(hào)，就心驚肉跳，魂飛魄散，陛下還有何焦慮？”

皇上長嘆：“老愛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朕是想念朱愛卿了！”

原來如此！眾人松了一口氣。老丞相笑了：“陛下，此乃小事，陛下下一道旨，宣朱大將軍即刻回京，不就得了？”

“不可不可！朱愛卿責(zé)任重大，朕六成軍隊(duì)由他節(jié)制。大軍不可一日無帥，邊疆不可一日沒有朱卿，朕焉能為一己私念而置天下和百姓不顧？”皇上苦笑了笑，“眾卿莫憂，過段時(shí)日，朕自會(huì)好的。”

可是，兩三個(gè)月過去了，皇上對(duì)朱大將軍的思念卻越來越深，人都瘦得沒了形兒。這天早朝，老丞相撲通落跪，聲淚俱下：“陛下思念朱大將軍之苦，老臣實(shí)在不忍。老臣請(qǐng)陛下快快下旨，宣朱大將軍即刻回京。不然，老臣就跪死在這兒！”

皇上眉頭緊鎖，不作聲。眾臣相互看了看，也紛紛落跪，一致請(qǐng)皇上宣朱大將軍回京?；噬铣了荚S久，一聲長嘆：“也罷！朕依了眾卿。然，朕有話在前，要朱卿回朝的，不是朕，是眾卿！另，軍中不可一日無帥，朕派四皇子前去宣旨，并暫代朱卿治軍。還有，朱卿回朝后，眾卿不得久留，務(wù)必使他速來速去?！?/p>

邊疆的大將軍朱忠接旨后，面向京城，伏到地上，痛哭流涕?？尥?，朱大將軍起身，將帥印捧于四皇子，又向手下一番交代，就孤身匹馬，馬不停蹄，趕往京城。

沒幾天，朱大將軍到達(dá)京城，征塵不洗，一頭鉆進(jìn)宮里，跪在皇上腳下，磕頭，痛哭?；噬线^來扶他，他一把抱住皇上的腿，大哭。一旁的宮女太監(jiān)，感動(dòng)得直掉眼淚。

好一會(huì)兒，朱大將軍平靜了心情：“陛下，臣雖身在邊疆，心卻在您身上。醒著，臣眼前是陛下；睡著，臣?jí)糁惺腔噬?；行軍中，臣腦里是萬歲；戰(zhàn)場(chǎng)上，臣心間是主子啊……”皇上聽著，也不禁流下眼淚。

不幾天，皇上問朱大將軍何時(shí)回邊疆。朱大將軍又哭了：“陛下，臣才回來，您怎么就忍心趕臣走啊？陛下，臣舍不得離開您，臣只想一輩子伺候陛下左右。陛下發(fā)發(fā)慈悲，讓臣永遠(yuǎn)伴您左右吧……”皇上不由一笑，又立即轉(zhuǎn)怒，罵朱大將軍是婦人之心，兒女情長，卻不再提讓他回邊疆的話題。

此后，朱大將軍每天伴隨皇上左右，飲酒，下棋，看戲。打獵，寸步不離。

一天，朱大將軍陪皇上在宮里散步，歸朝的太子前來請(qǐng)皇上安，見了朱大將軍，太子拱手問好。哪知朱大將軍只乜一眼太子，不吭聲，更不行君臣之禮。

“朱愛卿，這是太子。”皇上不高興。

朱大將軍傻乎乎站立著，不知所措。

“好個(gè)朱忠！見了太子，膽敢不跪？”皇上生氣了。

“陛下，臣為什么要跪太子？”朱大將軍委屈地說。

“為什么要跪太子？”皇上大怒，“大膽朱忠！看來老丞相所言不假，你真的有……”

“陛下！臣罪該萬死！”朱大將軍伏在皇上腳下，咚咚咚磕頭，“臣這些年身在邊疆，只知道沖鋒陷陣，其余一切都糊涂了。如今，臣心里裝的，只有皇上，臣只知道要跪拜皇上。陛下，太子何人？臣為何要跪拜太子？請(qǐng)陛下明示，讓臣做個(gè)明白鬼……”

“傻！傻！真乃天下第一傻將軍??！”皇上哈哈大笑，敲著朱大將軍的腦袋，“太子何人？太子就是朕百年之后，你的新主子！”

“太子饒命??！”朱大將軍手腳并用，爬到太子腳下，“傻臣只因一心裝著皇上，犯了欺君之罪！太子，臣現(xiàn)在記住了，我朱忠的主子除了皇上，還有太子！從今往后，我朱忠這顆傻腦袋里，裝著的，一是皇上，二是太子……”

皇上大悅，積壓心頭多日的疑云徹底消散。次日早朝，皇上以“陷害忠良”的罪名，殺了密奏朱忠謀反的老丞相，封朱忠為侯，命他速回邊疆，換回四皇子。

一年后，“傻將軍”朱忠突然率大軍殺進(jìn)京城，他首先砍下的就是皇上和太子的腦袋。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