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彬

我只是想找個長得好的

涂老兄是我的大學(xué)師兄，他給我介紹的第一個對象是焦作某棉紡廠的。

那時，涂老兄在礦務(wù)局運銷處工作，認(rèn)識最多的是兩類人，煤販子和媒婆。

我們被安排在運銷處煤質(zhì)化驗室見的面。我和那女孩對桌而坐，聊了一會兒，感覺還可以。女孩個兒不高，白白凈凈，很清秀。初次見面，雙方都很謹(jǐn)慎，沒說幾句就散場了，回去等消息。

第二天消息過來，人家說先處處看。

約好了下星期天見面，我在礦上上班，女孩子的家也在我們礦上，但她平時住市里，住她姐姐家。

我星期六下午就去了市里，在朋友辦公室住了一晚。我工作的馮營礦距市里40多里路，早晨起來去，我怕來不及。

我們約在焦作人民公園，在公園一角找根舊木頭坐下。我正在想打破沉默。她先開口了，而且淚流兩行。她說，“我也覺得我不好，我父母也批評我，說我不小了，太挑。其實，我真不挑，我只是想找個長得好的。

我一聽這話，來氣了，騰地站起來。我的自尊心受傷了，嫌我長得丑，你明說嘛。雖然我內(nèi)心很憤怒，但表面還很平靜。我說我覺得自己不算丑，在老家，沒上大學(xué)之前，很多人給我介紹過漂亮媳婦。

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再無瓜葛。

說我太窩囊

接到小許的電話，我正在單位修拖拉機。小許說要給我介紹個對象，人就在他家，要我馬上去。

小許叫許成富，我們一起畢業(yè)分到礦上的，在采一區(qū)當(dāng)技術(shù)員，就在我苦苦找對象的時候，人家都有孩子了，他是大學(xué)談的對象。小許的家就是他的區(qū)隊辦公室，一間房子，一家人。

就是馬上去，我也要打聽一下女方是誰??！有點簡歷，才好找話題。小許說，你認(rèn)識她，她也認(rèn)識你，是我老婆的同學(xué)。

我忽然如釋重負(fù)，認(rèn)識我，說明她對我的長相算是認(rèn)可，至于窮學(xué)生，既然答應(yīng)見面，估計也不在乎這個。

去的時候我穿著工作服。我倆聊得還算投機，臨走時她約我下星期天去她單位玩。那天，女孩叫了幾個閨蜜跟我打牌，大家玩得很高興，中午在食堂吃完飯就告別了。走前，我邀請她下周去市里看電影。她答應(yīng)了。在我的戀愛觀里，看電影是確定關(guān)系的一種儀式。

第二天，我卻收到小許的通告，說女孩叫我不要再找她了，游戲結(jié)束。昨天不是好好的嗎？怎么一夜之間就反轉(zhuǎn)了？

不久，答案出來了，人家說我太窩囊，頭發(fā)亂糟糟的，沾滿了灰塵，手指甲縫太黑，白褲子都穿成黑褲子了。

以前我也這樣啊，她又不是沒見過，那時她怎么沒嫌棄??！看來，那群閨蜜沒說好話。

我出門的時候，頭發(fā)是順溜的，但從我們單位到她單位，一路上都是煤礦，刮了我一頭一臉的灰塵。關(guān)于手指甲里的黑灰，這是真的，也不能怨我。那時候，我們單位的拖拉機老是壞，一壞，我就幫忙修車，機油加煤灰，填進指甲縫，三兩天根本洗不凈。那女孩應(yīng)該明白，她的父母兄妹也在礦上工作，都差不多。至于晚秋穿條白褲子，那是因為我沒什么可換的衣裳，吃飯時落點兒油，再沾上點煤灰，效果圖就放大了。俗話說，細(xì)節(jié)決定成敗，婚姻這么大的事，自己都不在意，老天爺也幫不了你。

沒有面包怎么養(yǎng)活愛情啊

地測科的姚克河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是他老家的。我們都是河南信陽人，他是潢川縣的，我是光山縣的，兩個縣挨著，我們叫他們那的人為侉子，他們稱我們那的人為蠻子。中國人有個優(yōu)點，都以自己為正宗。

這女孩在潢川一個鎮(zhèn)醫(yī)院當(dāng)醫(yī)生。很遠，我們就先寫信。通了幾個月的信，雙方?jīng)]什么壞感。這跟面對面談話不一樣，而且雙方連照片也沒寄過。我的戀情容易見面死，女孩都覺得我長的不是她們想要的模樣。

中秋節(jié)前，她說要來焦作看我。

一天上午，我提水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我的小辦公樓門前等著。我把她請進屋，說一會兒話，就到了中午。我們在外面吃了一盤涼拌牛肉，一人一碗面條。這頓午餐吃得我倆肚子疼了一下午。這是焦作給她的見面禮，不祥。

晚飯不敢去外面吃了，在我們礦食堂吃，一人一份菜、兩個饃、一碗稀飯。我們的飯量都很大，誰也不笑話誰。她說喜歡吃我們礦上的饃，越嚼越香。這也許意味著她能在礦上待下去，或者愿意待下去。我的戀愛有盼頭了。

她走的時候，下著小雨，沒有留戀也沒有傷感。

幾天之后，她來信了，說我們不可能，沒說理由。估計她內(nèi)心也有斗爭，我看見信紙上有眼淚的痕跡。

大概是對我的工作環(huán)境不滿意吧。煤礦偏遠閉塞，工資很低。其實我挺喜歡那個女孩，但沒辦法，沒有面包怎么養(yǎng)活愛情?。?/p>

緣分不到，不能強求

我去找張總，說我想調(diào)走。張總是我們礦的總工程師，工程技術(shù)人員都?xì)w他管。

張總問調(diào)到哪里。我說市貿(mào)易局。張總說專業(yè)也不對口?。∥艺f對不對口是次要的，關(guān)鍵是我在礦上找不著對象。張總說，我以為你們都找好了。別急，我立馬發(fā)動大伙兒給你找對象。

礦副總工程師王天喜給我介紹了一個。

那女孩是福利科的團支部書記，她爸爸原來是礦工會的一個畫家，后來離家出走了，再也沒回來。

我拒絕了，聽說他爸爸是精神病，我覺得這個會遺傳，害怕。

那女孩好像喜歡我，被拒絕兩次，還在堅持。有一天，我正在修車，王總又到選煤廠找我，要我去見見面。我說，不見了吧，我們不合適。王總說，人家在等你，還是見見吧。估計王總也是受人之托，我不能再推辭了。見跟不見一樣，但算給王總卸下?lián)恿?，媒人也不容易?/p>

后來這女孩找了個大學(xué)生，她愛人還當(dāng)了礦總工程師，比我有出息。

葉姨也給我介紹了一個，是陶瓷一廠的工人。這女孩家庭條件不錯，焦作本地的，爸爸是教師，哥哥是警察。

那天，葉姨領(lǐng)著我參觀她們車間。流水線上一刻不停地送出各種盆盆罐罐，兩邊的人一刻不停地往下搬，這活兒也不輕啊。忽然想起我們廠工人說的一句話，重工業(yè)不重，輕工業(yè)不輕。葉姨看出我的顧慮，說這女孩是描金邊的，廠里最好的活兒。

我不關(guān)心活兒，只關(guān)心人。

見面了，我很失望，跟我想象的差太遠，有點胖，更重要的是她也是黃頭發(fā)。我是黃頭發(fā)。因為這黃頭發(fā)，我飽受嘲笑，我的自卑感大概也源于此。我不希望把這種缺陷帶給我的孩子。

1993年除夕之前，許成富又給我介紹了一個女朋友，也就是我現(xiàn)在的老婆。她什么樣呢？留點懸念。對于我辜負(fù)過的女孩子們，在此說聲抱歉，相信她們也能理解，緣分不到，不能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