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東 宋維山
解析電影《我不是王毛》中的“小人物利益觀”危機
王志東宋維山
由趙小溪導演、八一電影制片廠出品的小成本電影《我不是王毛》自2016年上映以來,先后登上了羅馬尼亞電影節(jié)、英國萬象電影節(jié)、中國電影金雞獎、華語青年影像論壇、導演協(xié)會年度表彰、浙江青年電影節(jié)等頒獎臺,并陸續(xù)斬獲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最佳男演員、最佳男配角、最佳攝影等獎項。[1]
作為中國主旋律電影的重要“產地”之一,八一電影制片廠此次推出的《我不是王毛》卻給了觀眾一個驚喜——“看海報像二次元,看簡介像喜劇,看劇照像主旋律,看演員像網絡劇?!盵2]從內容上看,影片的小人物視角更是帶領著觀眾坦率地展現(xiàn)了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內心世界,清晰明了地揭示了利益對于普通百姓行為的重要影響力。
影片中,以主人公狗剩為首的普通小人物們逐利而生,除了彼此之間的利益博弈似乎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干。盡管這只是影視語言的一種表達方式,但毋庸置疑的是這的確是林河的這些普通人真實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重要組成部分,逐利這一習慣支配著他們的一切行為,同時“利”字旁邊一把刀,狗剩他們的逐利行為也跌宕著影片的故事情節(jié)。
影片共設置角色12名,除了日本小隊長、驢臉、大眼、毛小二這三個戲份較少的角色外,其余八名角色讓人印象深刻。從主題上看,指導員算是最特殊的一位,作為新四軍中負責思想政治工作的長官,他崇高的思想覺悟成為一面旗幟,奠定了全片的主旋律基調,而他較高的業(yè)務水平力排眾議,扭轉著士兵們一貫的逐利思維,保障了主人公狗剩的思想行為及影片前后風格的轉變。
指導員的出現(xiàn)是為了挽救狗剩、楊三等覺悟一般的普通人為逐各自利益而在《我不是王毛》這部主旋律電影前半部分所上演的鬧劇。因此,除了指導員同志外,其余角色皆為同類——逐利的小人物形象。
(一)自私自利的小人物利益觀
作為狗剩的干大、干娘,王大舉夫婦首先就是精打細算之人。尤其是干大王大舉,為了保全親兒子王毛的性命便讓干兒子狗剩冒名頂替出征,而其“誘餌”竟然是自己女兒——十塊大洋蓋三間瓦房便將杏兒許配給他。但是狗剩的應征所得卻被他以“代為保管”的名義騙走,如此便令狗剩以性命換來的婚娶資本成了“鐵公雞”身上的羽毛,所有的努力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雖然狗剩的干娘沒有干大那么老奸巨猾、唯利是圖,但她作為婦道人家她只是不方便參與王大舉的陰謀詭計而已,面對利益她其實也是無法拒絕的,只不過她比王大舉多了點人性而已。
至于他們的兒子王毛只是別人眼中的“憨瓜”,作為一個“沒腦子”的人,王毛并沒有更多、更復雜的價值判斷來支配他作出任何趨利行為,他在片中的作用就是被當“槍”使,同樣的槍在不同人手上就會產生不同的逐利行為。而王大舉夫婦的女兒杏兒則是片中的另一把“槍”,只不過這不是一把像王毛那樣誰都可以使喚的槍,這把槍只被王大舉夫婦牢牢握在手中,是王大舉追逐利益的寶貝。與王毛一樣,作為別人逐利的工具,杏兒也有身不由己的苦衷,但同時她也是別人所逐之利,因此她也會被迫作出一些有利于自己和家人的選擇。當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父母不再是自己最好的庇護,狗??此茒^不顧身的行為只是為了掙錢娶她時,她終于作出了一個艱難的選擇——嫁給楊三,但卻發(fā)現(xiàn)楊三只是為了得到她的人,于是她對世界充滿了恐懼。直到狗剩為了救他而拉響手榴彈的那一刻,她終于看到了那個心儀的“槍手”,一顆心終于因為肉體的安全才有了依靠。
而楊三是狗剩不折不扣的“損友”,這個天天以所長自居、把人品掛在嘴邊的小人物玩轉了權力與利益,國家的政策可以成為他敲詐勒索的理由,敲詐所得又可以成為他繼續(xù)敲詐的資本。而他敲詐勒索的對象自然少不了主人公狗剩及其干大一家。作為“地頭蛇”,連排隊都要以所長身份插隊的他習慣了呼風喚雨、為所欲為的生活,但從少林寺學得一手武藝的狗剩屢屢挑戰(zhàn)他的權威,破壞他的“好事”,毀壞他的形象,并且在娶杏兒這件事上他與狗剩、王大舉一家各持己見,存在利益糾紛,因此針對狗剩及王大舉一家楊三實施了越來越瘋狂的“人財陰謀”,其愈加瘋狂的逐利行為成為一條條導火索,引來了更多的逐利者,其中就包括主人公狗剩。
(二)無限的利益與無限的傷害
對于狗剩這樣的小人物而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此生存環(huán)境之下,越純潔便越難以潔身自好,因為人終究都會有欲望,狗剩的欲望就是娶杏兒。娶杏兒的條件是干大王大舉的一張空頭支票——十塊大洋蓋三間瓦房,于是,十塊大洋便領著狗剩染上了逐利的毛病。“利”字旁邊一把刀,狗剩在“王毛”這張面具下、在逐利的道路上逐漸失去了自我,戰(zhàn)友的生命比不上兜里的大洋,自己的身體則成為了隨意買賣的東西,僅存的一點民族意識還可以證明他不是行尸走肉。而當從軍掙錢的路被堵時,杏兒便成了一種形式的利益,引誘著狗剩走上了又一條迷失自我的道路,僅存的那點民族意識也已隨著募兵錢的消失而蕩然無存,沒有了信仰,只有滿眼的金錢和心中遙不可及的媳婦杏兒。病態(tài)的利益觀侵蝕著他的思想,讓他變得麻木,任憑指導員正義滿滿的教導也喚不醒這個沉醉于欲望和自利的人。
其實,利益不光給了狗剩一刀,每一個逐利的人都公平地受到了傷害,而且沉迷得越深,受到的傷害就越大,其中當屬楊三和王大舉為甚。當楊三幻想著借日本人的手來掃清障礙時,沒想到自己請來的幫手是比自己更有野心、更有實力的逐利集團,以至在“魔爪”失控后招來了殺生之禍,自己更是從此背上了千古罵名。楊三的結局早有征兆,狗剩便是他逐利道路上的第一個障礙,也是他能力范圍之內追逐利益最大化的一個極點,從一開始拍斷他面前的桌子腿到動手打他,再到最后拉響手榴彈與他同歸于盡,狗剩越來越極端的做法一方面表達了他捍衛(wèi)自我權益的急切心情,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了楊三愈加瘋狂的逐利行為。劣質的手榴彈讓楊三走運躲過一劫,但卻暗示了事態(tài)進一步發(fā)展的后果,下次再不會有如此好運了。事實上果真如此。
相比狗剩和楊三,王大舉沒有狗剩的運氣和本領,也沒有楊三的地位,屬于夾在二者之間吃點蠅頭微利的小逐利分子,而他卻企圖虎口奪食,玩弄二虎于掌間,既給狗剩畫了個“杏兒餅”,又讓楊三屢屢撲空,這些不自量力的行為最終讓他在“二虎”的利益糾紛中難以自保,而杏兒、王毛娘等依附于王大舉的更小的逐利者都一同受到株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當小人物利益觀被無限的利益所吸引,無限的傷害也就隨之而來,個人之間的利益糾葛最終變?yōu)榱思页穑踔羾?。但即便是再偉大的事業(yè)也會因小人物利益觀而變得慘不忍睹,因為更大的利便有更大的刀,無法保持冷靜的狗剩最終就倒在了這把刀下。
電影意識形態(tài)論后期研究代表齊澤克認為:“電影意識形態(tài)并非‘幻象’,而是主體存在的真是境況,也即‘實在界’”[3],這一觀點較好地吻合了電影作為一種藝術源自與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特性。因此電影看似虛構的故事情節(jié)中往往蘊含著對現(xiàn)實世界某些方面的真實寫照。而電影《我不是王毛》中利益即普通人行為動因的現(xiàn)狀與當下消費社會的真是面貌有著一定程度相似,無疑便不是一種想象與現(xiàn)實的巧遇。
文明給了人類虛偽的外衣,因此便有了博弈,而博弈的目的則是利益。在全社會的這場博弈中,不同的人充當著不同的角色,狗剩、王毛,亦或是楊三。充當狗剩的這類人本性善良而又不屈不饒,在這場博弈中常常會不斷調整自我,從而不斷適應這個社會,或許也有迷茫甚至迷失自我的時候,但日子總是充滿機遇和挑戰(zhàn)。楊三這類人屬于操控全盤者,萬事皆因他而起,所有逐利的人都得在他的布局中攫取自己的一杯羹。他常常假借為對方著想之名大行其道,但歸根結底都是在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當然眾人總因他而衰的同時往往也會因他而興。而楊三與狗剩這兩類人之間由于品性的天壤之別,在所難免的也就是利益的博弈了。至于王大舉這類借風行舟之人命運皆懸于狗剩和楊三二者的博弈之間,二者之間的博弈如果處在一個動態(tài)的平衡當中,他便可以飽食終日而又可自居高于王毛、杏兒一干人等之上,甚至可以挾杏兒以令二者。但后果卻是如果二者的博弈因自己不合時宜的手腳而失衡,便會立刻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甚至會成為受害最重的一方。當然,王毛和杏兒這類的人在這場博弈中往往為數最多,這類人往往沐浴在各利益爭奪者愛的假象中,實際上無論他們站在哪一方,都不可避免地會成為他們利益爭奪的無辜受害者。有時他們的選擇也是無奈的,因為生在社會總得立足,立足之地也歸充滿博弈的社會所有。
人類天生就是群居動物,當狗剩、王毛之類的人聚集在不同的地方或領域便形成了一個個不同的團體,為了不同的利益而爭奪,電影市場就是如此形成的。那些致力于電影藝術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們便是由狗剩這類人組成,楊三這類人聚集形成了電影投資人,王大舉則是因電影而走紅的藝人的原型,而王毛、杏兒就是萬千電影觀眾的縮影。
以《我不是王毛》這部電影為例,導演趙小溪表示:“中國電影市場發(fā)展太快,突然有一天,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的投資方已經不是地方政府和地方宣傳部門了,而是來自市場。我們的電影因此也要走入市場,要在市場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我們要厘清創(chuàng)作者和市場的關系。于是,我們開始拍商業(yè)電影。”[4]與此同時,就連昔日的功成名就的導演陳凱歌也在《道士下山》中積極尋求“不改初衷的堅守之道”[5],以更好地迎合觀眾口味??梢?,當前電影市場上投資人高舉迎合觀眾的旗幟,逼迫電影創(chuàng)作者被迫適應著,一些脫穎而出的藝人成為了其間的受惠者而名利雙收。而“崛起的票房,墮落的電影”[6]則進一步揭示觀眾不過是投資方的棋子而已?!半娪坝^眾的觀影需求被提升至電影生態(tài)中的至高地位,創(chuàng)作者的表達空間被壓縮。”[7]
正如《我不是王毛》中所出現(xiàn)情況那樣,資本與電影創(chuàng)作之間的博弈正逐漸呈現(xiàn)失衡狀態(tài),電影創(chuàng)作逐漸失去尊嚴和藝術的自由,而且所謂的“明星”藝人也逐漸飛揚跋扈,甚至肆意地涉足資本的操控與電影的創(chuàng)作,會演電影就覺得自己能夠擔任導演,演電影出名了就妄想以資本操控電影以追逐更大的利潤,而觀眾在受騙于爛片后除了失望便再無其他途徑改變,面對誘惑還是不得不繼續(xù)貢獻票房。
雖然由于從屬關系,影片的劇情首先警醒了當前的中國電影市場,但劇情映照的“實在界”其實指的是受小人物利益觀影響的更為廣闊的“消費社會”。盡管是當今消費社會方興未艾的一種主流價值觀,但這種小人物利益觀畢竟只是一種低端的社會價值觀,不但侵蝕會既有的情操和境界,降低各構成要素的品味和主體的高度,而且正如影片所演義那樣,這種自私自利的利益觀所指導下的分散性逐利行為還暗含著層層危機,逐步構成更加嚴重的危害。
作為一劑良藥,電影產業(yè)各構成要素首先應當重視影片的針砭時弊,以此撥開中國電影市場的票房迷霧和名人效應,喚醒理性的市場思維,永葆電影這一年輕藝術形式的生命力。同時以大眾文化為首的社會各主流文化也要以此為鑒,借助電影觀眾的復雜性,引導全社會對小人物利益觀的正確認知,為確保消費社會的和諧可持續(xù)發(fā)展貢獻力量。
電影《我不是王毛》以點及面,以小人物的利益觀貫穿著影片的情節(jié)發(fā)展,支配著小人物的命運,揭示了以自身所處的電影市場為代表的消費社會中小人物利益觀喧囂致上的現(xiàn)狀,辯證分析了小人物以分散性逐利行為為典型特征的利益觀。但“真理總是在遠方,姑娘總是在身旁”[8],是選擇身邊的還是遠方的需要更多的“指導員”和更多的“狗?!鼻案昂罄^地努力,還需要“王毛”最后的覺醒——快跑。
[1]杜思夢.《我不是王毛》導演趙小溪:我想給喜劇電影注入新元素[N].中國電影報,2016-04-06(006).
[2][8]王馨瑩.《我不是王毛》:真理總是在遠方,姑娘總是在身旁[N].中國藝術報,2016-03-28(004).
[3]曾勝.視覺隱喻——拉康主題理論與電影凝視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132.
[4]趙小溪,張成.青年導演,請用好題材的杠桿[N].中國藝術報,2015-05-25(004).
[5]沈浩,李江杰.電影《道士下山》:不改初衷,探索堅守之道[J].大眾文藝,2016(1):192.
[6]侯李游美.崛起的票房 墮落的電影——論當下中國電影的”后現(xiàn)代”影像奇觀[J].四川戲劇,2015(2):36.
[7]劉揚.《我不是王毛》:商業(yè)語境下“抗戰(zhàn)主旋律”的另類書寫[J].電影藝術,2016(3):50.
王志東,男,河北保定人,河北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廣告系講師;宋維山,男,河北承德人,河北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廣告系副教授,碩士。
本文系河北師范大學教改研究項目《廣告學專業(yè)實訓課程教學改革模式研究》成果之一(課題編號:2015XJJG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