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淳一
初讀此詩時,恰逢一個雨夜。屋內(nèi)老式的木質(zhì)雕花臺燈發(fā)出昏黃的光,細雨從屋檐下嘀嗒落下,像一顆顆斷了弦的玉珠。此時的茶剛剛煮好,香氣沁鼻。
世人都說白詩直白,我少不更事時,也常給他的詩貼上通俗的標簽。后來讀的多了慢慢了解,他的詩雖不如李白那般浪漫飄逸,卻也美得別致。單單一個題目,便勾起人關(guān)于雨夜的無限遐想。
寫這首詩時,他已是年過六旬的老翁。他早已看遍繁華,內(nèi)心淡然,在一場秋雨淅淅瀝瀝落下后,終于迎來期待已久的美夢。翌日破曉,遠處傳來寺廟的鐘聲,薄霧之中滿階紅葉,這秋日唯一的色彩,他卻嘆是凋零。
這之前已有過太多的不眠之夜。好友元稹謝世,經(jīng)歷多年宦海沉浮的他在暮年對政治心灰意冷。他平靜地望向遠方,看似波瀾不驚的目光里涌動著一片海,海浪漸漸退去,只剩下對閑散生活的期待。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的開篇寫“詞以境界為最上”,這句話用在詩里也合適。詩人筆下的秋夜大多凄涼,但那夜白居易筆下的冷雨卻有了溫情,將人送入一個溫暖的夢中,爐中香氣漸漸消散,夜里有落葉的簌簌聲,有雨落在行人油紙傘上的嗒嗒聲,冷的時候就加一點爐火,生活的閑適就這樣一點點融進他筆下的詩行中,讓人寧愿沉醉不醒。
白居易的一生完美詮釋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句古語。他晚年生活在清茶淡酒與詩詞間,將畢生積蓄用于各種民生建設(shè),也算實現(xiàn)了在詩歌中表達的愿望?;蛟S文字自古便有靈性,它所描摹的一幅幅圖畫在給人帶來無限遐想的同時,更能引發(fā)有關(guān)人生的思考。
曾被白居易一句“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陶醉得不知所以,之后就期待著一個落雪的有酒有詩的黃昏;而后讀到這句“臥遲燈滅后,睡美雨聲中”,又沉醉于這雨夜的幽夢之中,無法從雨聲中走出。白居易是個詩人,在浮躁塵世,也將生活過成了詩。當他拿捏著詞句將時光之美細細道來,身影早已定格,他在歷史中轉(zhuǎn)身,笑看往事煙云,朦朧間不覺身后花開花落。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詩人,但人人可將生活過成詩。就如白居易,他在看到百姓生活疾苦后感慨萬千,卻從未失去希望;寫世態(tài)炎涼,卻不忘寫知己相識的小確幸。
很久沒迎來一場雨了,前塵隔海,唯有這冷雨跨越千年,潑灑著重重疊疊的記憶,不會被歷史遺忘。就如詩人在多年前推開木窗,看那雨打窗臺滿階紅葉,我也打開窗,迎接一場期待已久的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