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拂
自小便沒來由地喜歡“霓裳”二字,聽起來多美。我曾覺著那是人世間最好看的衣裳,潔白如高山凝雪,淡然似冷月秋光。長大后真的得到一件連衣裙,雪白雪白的,裙擺如波浪,銀線勾著卷邊兒,美極。唯有參加盛會,或見重要客人,才舍得穿上。
而穿越君唱的《霓裳》,光聽名字便怦然心動。聽著聽著,心不由越揪越緊。曲里是段常見的愛情,一個“你既無心我便休”的故事。
她喚作霓裳,是風(fēng)月場上的頭牌舞姬,他則是花間買醉的風(fēng)流浪子。那年,霓裳羽衣飄飄,一舞動京華,多少人千金買笑,她卻偏鐘情于他。
歡場女子,要么無情,要么多情。霓裳偏屬于后一種,風(fēng)月里笑過千萬場,見過無數(shù)悲歡,眼冷心也冷,卻篤定這世上若有一個男子待她不同,她便還他一段絕世深情。
他帶她回府,納她做妾,于他,簡單,于她,足矣。他們也有過兩情歡洽的日子,袖舞風(fēng)流,簪花對酒,月上柳梢,人約黃昏。只是后來,她要的細(xì)水長流,在他眼底只余平淡乏味。而男子總喜獵奇,逐新厭舊。
他回到他們最初相遇的風(fēng)月場,擁著旁的美人,將那些對她說過的誓言換了對象重復(fù)。而她好像他收藏的美玉,移入盒中,卻不再光顧。
那日,霓裳白紗遮面,盛妝站在風(fēng)月場中央,她看見他輕佻的目光,聽見小廝在他耳邊低語:“爺,樓里來了位新姑娘,舞跳得極好……”
他笑著問她:“何舞?”
她只是蓮步輕移,柳腰軟擺,身姿曼妙地跳了一曲《霓裳》。
他忽然認(rèn)出,眼前的舞女是他的霓裳。他愧疚,愧疚自己的三心二意被她撞破。他憤怒,他不想在這種地方見到她。她當(dāng)然也不想,這只是為辭別他跳的最后一場舞,別后,滿室空留香。
故事戛然而止,不過一場無聲的別離。
后來,世上再沒了霓裳,也沒了那一舞傾城的《霓裳》。她說過,此生只為一人舞,那人轉(zhuǎn)身后,此舞只能冰藏。
元稹曾說,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其實(shí)倒不見得那滄海和巫山有多好,只是傾盡心力后,心枯眼也枯,回首莽莽紅塵,千重浮世,腳一踏,就無人再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