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立
年輕人翻過山梁子,一條路變成了兩條,茫然間,看到路口坐著一個人。
“見到有個人由這里經(jīng)過嗎?”年輕人警惕地走向?qū)Ψ?,問。右手同時插進口袋里,握住裝在里面的槍。
對方說話甕聲甕氣:“頭上長了雙眼睛,我要說沒看到,你會信嗎?”
憑聲音,年輕人聽出是位老者,說:“能告訴我,他往哪邊走了嗎?”
老者答:“我要說往右邊走了你相信嗎?你要不相信你就往左邊追好了?!?/p>
年輕人就往右邊走去,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說:“你要是壞了我的大事,我可是饒不了你!”
一盞茶的工夫,年輕人回到了三岔路口。老人不但沒走,反而變坐為躺,還鼾聲如雷。他走近,踢了老人一腳,從口袋里掏出槍來,對著老人一指說:“起來!”
老人慢慢坐起來,哈欠連天說:“你憑啥踢我?”
“你壞了我的大事!踢你是輕的,我還想一槍崩了你!”年輕人說著,把子彈推上膛。
“我壞你什么事,我在這里坐著,一連來了三個人,都是往那邊走了。我也有話在先,不相信,你就往另一條路追……”老人不但不承認壞了他的事,對于他的槍,也不顯懼色。
“你不承認壞了我的事,你領(lǐng)我去追,追到了,你我相安無事,我不光饒了你,還把聘金分你一半;追不到,就怪不得我了,我得拿你的人頭回去交差?!蹦贻p人說著,又踢了老人一腳吼,“起來!走!時間對你意味著什么,你應(yīng)該知道。”
老人邊往起爬,邊說:“我的頭不值錢,我的頭也不是那個人的頭……”說著,打頭往右邊的路上走去。年輕人跟了兩步,止住步說:“你真敢肯定那人是往這條路上走了?”老人說:“我已經(jīng)跟你說了,一連來了三個人,都是往這邊去了……”
于是他們一前一后地往前走,走到了一個湖邊,垂柳拂岸,白浪逐沙,水鳥翩翩起舞,在碧藍的天空倒映下,遠方的河流仿佛玉帶輕盈飄動……老人的步子慢下來,最后索性站在湖邊不走了。
年輕人吼老人說:“走快點,別磨蹭!”
“這么好的風景,臨死前,你就讓我老人家看個夠吧!”
年輕人瞟他一眼說:“你要死了,什么?。俊?/p>
“不是你要我死嗎?”
年輕人一愣,說:“我干嗎要你死?”
“你看,我這病病怏怏的身體,你還要我領(lǐng)著你追你要殺的人,怎么能追得上呢,追不上你就要我的腦袋,人沒有腦袋不就是死了……你干嗎要殺人?”老人說著,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問。
“誰說我要殺人?”
“你裝在口袋里的槍不是殺人的?”
“帶槍就是殺人?防人殺不行?”
老人拍著手笑著說:“不殺人就好,殺人可是要被槍斃的,被槍斃了錢再多也就白多了……”
年輕人打斷老人的話說:“你少廢話,我要追的人才該槍斃,該槍斃的人槍斃不了,才有人出錢顧我的……你的話太多了,還是把心思放在你的腳步上,我追了他幾天,你要是騙我放他跑了,還是那句話,我饒不了你……”
年輕人的話是被一陣簫聲打斷的,簫聲來自前面,前面的湖邊上就是草原,有牛羊在那里吃草。一頭牛的背上坐著一個吹簫的牧童,牧童的簫聲纏綿悱惻,凄風苦雨般。
“看我老人家一話多,把看風景都給耽誤了,這聽吹簫可不能再耽誤了……”老人說著,也不經(jīng)年輕人同意,一陣小跑,跑到牧童面前說:“你吹得真好聽!”
牧童把簫遞給他說:“你聽走了我的簫聲,得還我,給我吹一曲!”
哈哈!老人笑著說:“還有這樣要人還的?你要我給你吹什么曲?”牧童犯懵,老人說:“曲子有像人哭的,像人笑的,像人舞的……”“吹我剛才吹的?!蹦镣驍嗬先说脑捳f。老人笑笑說:“你吹的也有名,叫兒行千里母擔憂……”
牧童再一次打斷老人的話說:“不對,奶奶說,母離千里心連兒……”
老人的淚說掉就掉下來了。
牧童怔怔地望著老人問:“爺爺,你怎么哭了……”
老人抹抹淚說:“沒,沒,爺爺給你吹母離千里心連兒……”
老人的簫聲傷心欲絕,眼淚一滴一滴落到草葉上,草葉如掛上了露珠……
老人的簫聲把年輕人帶回到母親的身邊,他離開母親時也就牧童這么大,他仿佛感覺到母親正摸著他的頭,在對他說,兒行千里母擔憂……
老人的簫聲頓消,雙膝跪地,對著蒼天喊:
“娘呀,兒一時鬼迷心竅殺了人,落得今天有家不能歸,也不能在您身邊孝敬您老人家……”
年輕人隨著老人的哭喊一愣,于心里說:
“我要是不隨這老人來到這里,走那條路是不是也要殺人,到頭來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