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琪
第一次看到紀承澤的時候,應該算是一見鐘情吧。他正是我想象中的樣子,瘦而高,破的牛仔褲,騎一輛半新半舊的自行車,穿行在校園中。他的腰間圍著紅色的襯衫,而他比其他男生都要長的頭發(fā),在風中飄蕩著,吸引著我。
紀承澤大三,我大一。他喜歡在下午五點去操場打排球,喜歡清晨去小樹林跑步,還喜歡一邊走一邊吃薄荷糖——對了,他的右邊第六顆牙齒是一顆虎牙。
這就是暗戀的結果。我喜歡看他打排球跑步吃薄荷糖,喜歡他笑時露出那顆虎牙。我想,這么細細眼睛的男子是我想要的男朋友,我要給他寫情書。
那時,他已經有了女朋友??粗雅笥逊旁谧孕熊嚽傲荷蠒r,我有些心酸。所以,那些情書我一直寫卻一直沒有寄。
在信里我寫:紀承澤,今天你穿了一條灰色的長褲,不如那條淡米色好看;紀承澤,今天你理發(fā)了,不如從前長發(fā)好看……
那些情書,被我編輯好放在箱子里。而我的口袋里,常常有清涼的薄荷糖,只因紀承澤愛吃。如果有一天他坐在我身邊,我會說:“嗨,來一粒吧!”我覺得那會是我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愛你,你不知道吧?
我讀大二的時候,紀承澤已經在為工作四處奔波了。他黑了瘦了,但對他的她還是那么好,他為她去買小籠包,在樓下等著她去吃水煮魚。
我常常望著他們的背影發(fā)呆,我的情書那么傷感那么纏綿,卻是我一個人的情書。
愚人節(jié)。我想起了紀承澤,想起了我多次與他擦肩而過,然后注視著他離去;他在圖書館坐過的椅子,我會再坐;他摸過的雙杠,我會再摸;甚至,因為他喜歡打排球,我竟然學會了打排球。雖然我個子不高、長得不好看,雖然我戴500度近視眼鏡、體重超過50公斤,但是,丑小鴨也可以去喜歡白馬王子吧?
那天,正好有排球聯(lián)賽,作為我們系的啦啦隊員,我只給他一個人加油。我喊著他的名字,然后大聲喊加油!當一個隊員扭傷了腳下場后,我們系只剩下五個人,我揚了揚手說:“教練,我可以上嗎?”
大家都看著我,以為這是愚人節(jié)的又一個玩笑。
作為非常替補,我上了場,男生中多了我一個女生球員。幾個妙傳和發(fā)球之后,紀承澤回過頭對我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我差點兒流了眼淚,是為了他,我才學會打排球。
比賽后,身為排球隊長的他請我吃冰淇淋,而我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嗨,吃粒薄荷糖嗎?”
他愣愣地看著我,我得意地一笑說:“我愛你,你不知道吧?”
接著,他哈哈笑了起來,說:“看,差點兒上你的當,今天是愚人節(jié)。”
紀承澤畢業(yè)走了,整個校園顯得索然無味。我打聽了很多人,終于知道紀承澤去了西安,因為他的她是西安女子。
兩年之后,我變得面目全非,個子從158cm長到163cm,人卻瘦了整整10公斤,我的眼鏡在我到了西安一家外企之后就扔掉了,老爸老媽差點兒沒有認出我來。他們說,原來,烏鴉是真會變鳳凰的。
說話真是難聽。我為誰來西安的,我當然知道。
我出現(xiàn)在紀承澤的公司里時,他沒有認出我是那個打過替補的女孩子。當然,他更不會想起給了他一粒薄荷糖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現(xiàn)在口袋里仍然有薄荷糖。
他生命里的她,在他來西安一年后,跟他分開了。
我出現(xiàn)時,紀承澤是廣告公司老總,與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三個月試用期,不合格走人。”
我想,再次遇到他,找到他,并且看到單身的他,我已經足夠幸運。所以,我要把幸運復制,擴大,然后繁殖,到最后,我要它們一片一片全是我的幸福。
情書寫到第500封時,我將它們裝到一個箱子里,然后用快遞寄到了紀承澤的手中。
很顯然,那些情書讓紀承澤有些蒙了。因為在我到他辦公室里送文件時,我看到他看著那些情書發(fā)呆,見我進來,他說:“你暗戀過嗎?”
“當然!”我說。我的聲音有點顫抖,但我不動聲色。
那天晚上,他約我去茶館喝茶。他問我暗戀一個人的滋味,我扭過頭,看了看西安的夜色,說:“就像那些春天的常春藤,總在纏繞,一直把自己纏得沒法呼吸了為止。”
面前的紀承澤,靜靜地看著我,問:“你能告訴我,你暗戀過誰嗎?”
我笑著,將那杯蘭花茶一飲而盡,然后說了兩個字:“不能?!?/p>
紀承澤,隔了三年,他沒有認出眼前的女子來,那個曾經在他面前舍了自尊說愛的女子,他居然沒有認出來。
但那天晚上是一個轉折。之后,我和紀承澤常常會一起散步、喝茶,他說:“我給你個任務,你給我找到這個暗戀我的女孩子?!?/p>
那時,我的手里正握著一顆薄荷糖。
三個月后,我留了下來,紀承澤還在認真看那些情書,他常常和我說:“我把一顆怎樣的玲瓏心丟掉了啊?!?/p>
我笑笑,說:“你要用心去找,也許真的還能找回來。”
“我能嗎?”他問我。
“能吧?!蔽艺f,“只要你真的覺得自己愛上了這個給你寫500封情書的女子?!?/p>
又是一年愚人節(jié)。公司借了一個學校的運動場開運動會。排球場外,我依然在給紀承澤加油。
他今天明顯不在狀態(tài),球怎么發(fā)偏了?球往我身邊直飛而來,旁邊的女孩子嚇得四處逃散,只有我,不慌不忙,雙掌并攏,朝飛來的球迎了上去。球穩(wěn)穩(wěn)地投到了紀承澤的手中。
“謝謝你,還有你的500封情書!”他沖我喊。
我開始慌亂,手腳冰涼。他走過來,看著我:“我看了那些情書三個月,每一個字都看得清楚,而你的筆跡早就讓我懷疑,只是你寫字太少,當時我就疑心是你,因為你的眼睛還是那么純潔得如一潭湖水,盡管你變得那么漂亮了。所以,我今天的球是專為你而發(fā)的。一般會打排球的人在球過來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雙掌并攏回擊,而不會打球的只會手忙腳亂地用單手試圖將球擋一下。這更加證明了你就是當年那個會打排球的女孩!”
我的臉一片緋紅。
他說:“你的口袋里一定有薄荷糖,你在情書里說,那是你給你愛的男子準備的?!?/p>
說著,他把手插到我的口袋里……這時我看到了紀承澤的表情,古怪中帶著尷尬。
天呀!我突然想起來,剛才換運動衣的時候,忘了把薄荷糖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