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
2016年3月底,《民主與法制》雜志在第12期《退休檢察官張飚為什么更忙了?》的報道中,在國內媒體率先披露了新疆李建功案。5月27日,北京典謨律師事務所主任王誓華律師接受李建功妹妹李翠紅的委托,來到新疆了解案隋,免費為李建功提供申訴代理服務。6月1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人民檢察院控申處收下了王誓華提交的申訴材料,告知會在認真研究后決定是否啟動復查。7月底,本社記者了解到,新疆自治區(qū)檢察院已決定對李建功案正式啟動復查。
判決后不斷申訴,稱被刑訊逼供
“開始我以為是橡膠人,直到看到頭,才知道是真的。”崔老漢回憶道。
那天上午,他去糞池里掏糞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只手,人的手。
那天是2007年12月3日,糞池是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第二師二十九團水泥廠東側的公共廁所糞池,尸體是一名老人,曹菊英,75歲,是水泥廠的退休女職工。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間,崔老漢想了想,對記者說:“上午十一點多吧。”
新疆與北京有兩個小時的時差,上午十一點多在新疆是剛上班一小時。
崔老漢名叫崔香海,當時50多歲,同他一起去掏糞的還有一位老人——王江海。
發(fā)現(xiàn)尸體后,兩位老人驚恐不已,崔老漢對王老漢說:
“趕快去報警!”
第二師位于庫爾勒墾區(qū),墾區(qū)公安局刑警大隊接到二十九團的報警后,急忙趕到現(xiàn)場處理。趕到現(xiàn)場時,曹菊英老人的尸體已經(jīng)被打撈上來,經(jīng)過辨認確定了身份。法醫(yī)現(xiàn)場對尸體進行檢驗,很快確定是他殺。
警方對這片住宅區(qū)展開調查。12月8日下午,曹菊英的鄰居李建功被帶到派出所,從此失去自由。2008年7月,李建功被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第二師中級法院判處死緩。李建功提出上訴,幾天后又奇怪地撤回上訴,原公訴機關第二師檢察分院于2008年7月20日提出抗訴,被新疆自治區(qū)檢察院認為抗訴不當,10月9日又撤回抗訴。2008年11月,新疆高院復核裁定終結此案,維持一審判決。
裁定書認定的犯罪事實是:2007年12月1日下午4時許,李建功因瑣事與曹菊英發(fā)生爭吵后,李建功隨手撿起一根木棍朝被害人曹菊英的頭頂部、后腦部連擊五下,致使曹當場昏倒在地。李建功見曹仍在喘氣,唯恐事后被曹菊英的五個兒子報復,遂起殺人滅口之念,用手捂住曹的口鼻致其不動,將處于昏迷狀態(tài)的曹移至草垛旁,用稻草蓋住,李建功因恐仍有微弱呼吸的曹不死,又匆忙回家拿了卷透明膠帶,返回后剪下三截膠帶分別貼在曹的口鼻處,致曹窒息死亡。隨后,李建功把曹的尸體原地藏匿于稻草垛中,并從自家羊圈牽來一條狗拴在稻草垛旁邊的木樁上,以防他人發(fā)現(xiàn)尸體。其間,李建功吩咐其女兒李娟到自家羊圈查看是否有人途經(jīng)或出入。當日20時許,李建功趁天黑無人之際,又將曹的尸體拋至離現(xiàn)場幾十米外的第二師二十九團水泥廠一公共廁所的糞池坑內。
一審后先上訴后又撤回上訴的李建功,在2009年1月6日進入監(jiān)獄后即開始申訴,其家人多年來也一直四處奔忙,聘請了幾任律師,為其申訴,同時去烏魯木齊、北京等地上訪反映情況。張輝、張高平冤錯案件被依法糾正后,李建功的妹妹李翠紅找到在平反張高平案中起到重要作用的石河子市人民檢察院檢察官張飚,請求張飚關注李建功案。張飚向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檢察院、新疆自治區(qū)檢察院反映過李建功案的情況,直到2016年春節(jié)前與《民主與法制》雜志聯(lián)系,促成了此案的首次報道,但當時沒有報道詳細案情。
從2009年開始申訴,到2016年125月30日、31日王誓華兩次會見他時,李建功均稱自己遭受到了嚴重的刑訊逼供,曾被關在同一看守所的服刑人員張家海也寫有書面證言,稱曾目擊李建功被刑訊逼供。
“我叫張家海,2007年8月至2008年7月曾在農二師看守所被關押過,在2007年12月至2008年1月期間,我們經(jīng)常聽到一號監(jiān)室李建功被人毆打的聲音,甚至深更半夜還能聽到被毆打和慘叫,有時聽到李建功喊報告‘打死人了,可是值班的管教從來沒過來制止……主要打手是楊某,還有兩個在押人員袁某、李某……2008年4月我被調到一號監(jiān)室,當看到李建功時,他全身到處是被毆打的傷疤。”
李建功稱,自2007年12月8日下午被帶到派出所后,就遭到三名警察的毆打,到了看守所后,有5個在押人員被從2號監(jiān)室調到1號監(jiān)室,天天晚上打他,打了他半個月。刑警隊白天10點把他帶到看守所地下室,要么吊在暖氣管子上只有腳尖可以挨地并用警棍電擊腿和全身,要么讓他坐在一個石墩上,銬著雙手、固定雙腳,疲勞審訊,一旦李建功昏睡,就用涼水將他潑醒,使其無法入睡。
到了晚上,李建功回到監(jiān)室,5個犯人繼續(xù)打他,每天都打一兩個小時。把手銬腳鐐同時提起,掛到門后把手上,用沾濕的牛仔褲抽打,用暖氣管敲,用磨尖的牙刷把戳頭頂和大腿,用高梁掃把戳右眼。李建功疼痛難忍,高聲喊叫向管教求救,管教開門后一腳將其踹倒在屋里,頭部磕到暖氣管子上,鮮血噴涌,形成今天頭后枕部約5厘米的“V”字傷疤。
李建功回憶,當時他渾身浮腫,四肢像灌了鉛一樣,不得不去醫(yī)院治療一周,輸液、消炎、補水。
王誓華在2016年會見李建功時,盡管距案發(fā)已經(jīng)9年,仍能發(fā)現(xiàn)李建功身上的累累傷痕:左大腿外側15處傷疤、右大腿外側10處傷疤,頭頂一大塊傷疤沒頭發(fā),頭后枕部一處“V”字型傷疤;右眼視力模糊;右手無名指第二關節(jié)活動受限;兩個后腳跟都有一大塊傷疤。
李建功稱,正是在如此嚴酷的刑訊逼供下,他才被迫承認是自己作案。在去法庭審理的路上,警察威脅其必須認罪,否則回來會將他打得更狠,李建功被打怕了,在法庭上被迫認罪。判決后先是上_訴,上訴后第五天,警察要他撤訴,說上訴照樣判死緩槍斃你。李建功說,自己是個半文盲,也是個法盲,當時連上訴不加刑、判死緩不會被槍斃也不知道。在警察的逼迫下,撤回上訴。
作案時間無根據(jù)作案工具未尋獲,作案動機不明確
李建功家人告訴記者,李建功先是被警方懷疑,后來被認定為殺人兇手,與其是半文盲和膽小怕事有關。李建功識字不多,平時不讀書不看報甚至不看電視,完全沒有業(yè)余文化生活,頭腦非常閉塞。他這個人非常勤快,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就可以,然后整天不停地干活兒,忙完這樣忙那樣,從來不閑著。他性格內向,沉默寡言,很少與人交談。他的表達能力很差,平時說話就吞吞吐吐,顛三倒四。被警察詢問時,非常害怕,自然容易引起警方的懷疑。
警方本來是在整個住宅區(qū)進行排查,排查到李建功時,因為膽小怕事,他隱瞞了一些事情,例如女兒李娟案發(fā)后去了庫爾勒姨媽家,本來可以實話實說告訴警方,但李建功怕牽扯到女兒,就故意隱瞞,說女兒當天晚上在家中睡覺,警察調查別人時發(fā)現(xiàn)李娟的真實去向,一下就懷疑李建功了:如果不是真兇你為什么撒謊?
警方將2007年12月1日14時至18時確定為案發(fā)時間,排查也是圍繞這個時間段展開的。但問題是,確定這個案發(fā)時間是否有充分的根據(jù)?警方在一份辦案材料中稱,法醫(yī)靳某經(jīng)過數(shù)次的推算,“對曹菊英的死亡時間進行了更為大膽的判斷,曹菊英的死亡時間應為12月1日14時至16時。專案組結合案件調查情況,對這一時間達成統(tǒng)一認識”。
而李建功的申訴代理律師王誓華認為,這樣的“大膽推算”膽大而不心細,沒有客觀依據(jù)。尸檢鑒定稱:“胃內有約400ml食物,可見扁豆角、豆子、米粒、辣椒等物,形態(tài)明顯可辨?!薄案鶕?jù)尸體征象和死者胃內容物的性狀,結合相關因素分析,死亡時間考慮在尸檢前48小時左右,死者最后一餐飯后1小時以內,死亡時段考慮在2007年12月1日14時至16時之間。”
但整個案卷中,沒有看到胃內容物的照片,也沒有解剖胃內容物過程的圖片和文字記錄,更談不上解剖的同步錄像佐證,即不能看到鑒定報告中記載的食物形態(tài)依據(jù),不知法醫(yī)是如何根據(jù)胃內容物推斷受害人死亡時間,進而準確到“12月1日14時至16時之間”的呢?
尸檢鑒定稱,“角膜中度渾濁”,按法醫(yī)實踐理論來講,一般死后18至20個小時中度渾濁,這與靳法醫(yī)推斷的時間矛盾。在王誓華看來,鑒定中也沒有記載其他可以證明死亡準確時間的尸體征象,法醫(yī)又沒有進行生物化學化驗,根本不能推定準確的死亡時間。
根據(jù)新疆高院裁定書認定的事實,本案的物證應該包括:擊打受害人頭頂部和后腦的木棒、封受害人口鼻的膠帶、剪膠帶的剪刀、曹菊英的鑰匙、起子等。行兇的木棒,警方始終未尋獲,李建功在交代這一兇器的埋藏地點時前后矛盾:先是說放在狗窩邊,然后說埋在羊圈旁,又說放在東邊柴火堆北面一點,埋在鄰居家菜地里,埋在東邊楊樹林里,最后稱將作案工具木棒、剪刀、鑰匙、膠帶放在火堆里“燒了”,連鑰匙都燒化了。
李建功在歷年的申訴書中都提及,公安機關已將他家的膠帶全部收繳,在死者身上又提取有膠帶,還提取了整個住宅區(qū)許多人的指紋,李建功及家人有理由進行合理懷疑,封住死者口鼻的膠帶上可能留有兇手的指紋,公安機關已經(jīng)將李建功的指紋與封住死者口鼻的膠帶上的指紋進行過比對,但公安機關并未將指紋樣本和比對結果移交到檢察院和法院。
綜合全案,除了李建功本人和其女兒李娟的口供,警方?jīng)]有尋獲什么作案工具,也沒有尋獲什么能直接證明李建功行兇殺人的客觀物證。
根據(jù)新疆高院裁定書認定的事實,李建功行兇殺人有三個現(xiàn)場:殺人的第一現(xiàn)場,移尸稻草垛的第二現(xiàn)場,拋尸廁所糞坑的第三現(xiàn)場。李建功應是臨時起意作案,在這三個現(xiàn)場,警方均未提取到可以證明殺人兇手是李建功的指紋、腳印、DNA物質和任何痕跡的證據(jù)。
李建功的作案動機是什么?在其訊問筆錄中存在多種說法,第一種是“羊吃了曹老太的饃”引發(fā)沖突,第二種是因為“當天拉葵花桿時剮了老太太門口的棚子”引起爭執(zhí),第三種是“聽到曹老太罵人”引發(fā)沖突,都是鄰里糾紛引起的生活瑣事。在庭審時,李建功供述的是第一種說法,因為他的羊吃了曹老太的饃引起沖突。除了本人供述,這三種作案動機都沒有任何旁證,因此,法院籠統(tǒng)以“鄰里糾紛”和“瑣事”概括,也就是李建功的作案動機其實不明確。
第一現(xiàn)場未確定第二現(xiàn)場未勘查,第三現(xiàn)場未指認
王誓華認為,除了作案時間難以推斷外,作案地點也非常模糊,甚至可以說是蹊蹺。庫爾勒墾區(qū)公安局《關于對第一現(xiàn)場未勘查、犯罪嫌疑人李建功未指認現(xiàn)場的情況說明》:“在現(xiàn)場勘查過程中,技術人員和偵查人員對現(xiàn)場周圍300米范圍內所有可疑的草堆、羊圈、菜地、菜窖、廢棄的院落、空房進行了搜索,但未發(fā)現(xiàn)第一現(xiàn)場?!钡谝滑F(xiàn)場是李建功被抓獲后經(jīng)審訊才得知的,距案發(fā)時間已達一周之久,《情況說明》表述:“李建功家柴草垛緊靠路邊,將道路占去三分之一,李建功在作案之前曾要求水泥廠住宅區(qū)開鏟車的鄰居用鏟車將柴草垛扒到路邊上,但鏟車司機太忙一直沒有移動。李建功被抓獲歸案后,一開始并未如實交代第一現(xiàn)場,而此時開鏟車的司機開車回家,他不知李建功因涉嫌殺人而被公安機關抓獲,但卻突然想起李建功所托之事,便用鏟車將柴草垛向路邊移動近兩米?!?/p>
所以,發(fā)生爭執(zhí)的第一現(xiàn)場其實是不確定的。一審判決認定的第一現(xiàn)場在李建功自家羊圈附近,但對該認定沒有說明依據(jù)。到了二審裁定,新疆高院可能意識到一審判決對第一現(xiàn)場的認定沒有依據(jù),李建功的陳述中也沒有特指,采取了更為模糊的說法,沒有指出“第一現(xiàn)場”在哪,只是認定“李建功因瑣事與鄰居曹菊英發(fā)生爭吵后,李建功隨手撿起一根木棍朝被害人頭頂部……”而李建功在訊問筆錄中對“第一現(xiàn)場”的供述就出現(xiàn)了至少三個不同的地點:1.電線桿附近;2.破爛棚子跟前;3.羊圈外面小柴草垛。庭審時李建功供述了第4個地點:在路上。到底在哪里,始終不確定。
第二現(xiàn)場,也就是李建功轉移尸體的柴草垛,在李建功的供述中有三種說法:一是廁所東面的門口;二是女廁所東面的垃圾堆;三是小柴草垛旁。在警方的《情況說明》中,這個如此重要的移尸現(xiàn)場警方?jīng)]有勘查,因為“開鏟車的司機”在案發(fā)后“用鏟車將柴草垛向路邊移動近兩米”,這個現(xiàn)場已經(jīng)沒有勘查的必要。果真如此嗎?這個“開鏟車的司機”到底是誰?警方在案卷中始終沒有說明。
王誓華在實地走訪調查時,根據(jù)李建功前妻李春燕提供的線索,確認李建功家鄰居中唯一有鏟車的人是馬師傅,根據(jù)馬師傅及其妻子回憶,在曹菊英出事的這段時間,一天到晚忙的慌,都在外地干活兒,不在庫爾勒,李建功沒有讓他去挪柴草垛,他也根本沒時間管挪柴草垛這事。并且他們記得在曹菊英這事發(fā)生前四五年,就把鏟車賣掉換成挖掘機了。
而根據(jù)警方記錄,警方在案發(fā)后在發(fā)現(xiàn)尸體的糞坑周圍300米范圍內進行勘查,這個柴草垛早已包括在內,馬師傅在警方已經(jīng)劃定勘查范圍后還進入300米范圍內轉移柴草垛,這種可能性匪夷所思。幾位當年李建功家的鄰居對記者說,案發(fā)后他們都嚇得不敢在家里住,投親靠友住在別的地方了,過了半個月才回家。在兇殺案剛剛發(fā)生、警方大范圍調查詢問的氣氛下,這名鏟車司機真的有可能會在李建功被抓后還根據(jù)李建功的囑咐進入警方劃定的勘查范圍內、在離發(fā)現(xiàn)尸體的廁所糞坑兩三米遠的地方去移動柴草垛嗎?如果真有鏟車司機轉移柴草垛這回事,警方為何不提取鏟車司機的證人證言?同時,這個柴草垛緊靠路邊,又占過道,李建功將身高一米六二的曹菊英藏在這里,很難藏住,也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
而發(fā)現(xiàn)尸體的第三現(xiàn)場廁所糞坑,也就是殺人兇手最終的藏尸現(xiàn)場,案卷中也沒有警方帶李建功前來指認的任何痕跡,不符合—般刑事案件的辦理規(guī)程。本人口供自相矛盾女兒證言違法提取
在警方制作的對李建功的近20次訊問筆錄中,王誓華發(fā)現(xiàn),李建功的口供多處自相矛盾,與唯一的證人、其女兒李娟(當時未成年)的證言多處矛盾,也與警方對發(fā)現(xiàn)尸體的糞坑現(xiàn)場的勘驗筆錄矛盾。
李建功對拋尸的時間就有“天黑前”和“天黑后”兩種不同的供述;對拋尸過程的描述也前后不一致,拋尸過程也有“用手推開廁所后門”和“用腳蹬開的廁所后門”兩種描述;在第8次訊問筆錄中對先藏尸還是先封口鼻供述矛盾。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從公安機關現(xiàn)場勘驗檢查筆錄及拍攝的現(xiàn)場照片來看,“東墻中部距北墻680cm處為一高187cm、寬85cm的朝東向內開的單扇木門”;“在糞池上部距北門框12cm,緊靠下側門框呈東西走向搭有兩塊寬34cm的木板?!奔磼伿瑤暮箝T寬只有85cm,推開門腳下的正中間處是寬僅34cm的木板,曹老太身高162cm,按案件中推算的案發(fā)時間與拋尸的時間相距有3至4個小時,尸體放在室外肯定已經(jīng)僵直,按照李建功的供述,左手抱被害人脖子,右手抱腿回彎處,推開門后把被害人頭朝南、腳朝北扔進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本案中,警方?jīng)]有提取到任何可以直接證明李建功是殺人兇手的客觀物證,除了李建功本人的口供,就只有其女兒李娟的證言可以佐證李建功可能是兇手的某些環(huán)節(jié)。如果沒有李娟的證言,僅僅只有李建功的口供,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是無法給李建功定罪的。
案發(fā)時,李娟只有13歲,還是個初中學生。2007年12月7日上午,也就是發(fā)現(xiàn)曹菊英尸體后第4天,正在學校上課的李娟突然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等待她的是幾個警察的盤問。李娟看到警察脫口而出:“我爸是不是出事了?”據(jù)說,這成為警方懷疑李建功的又一重要依據(jù)。而李娟對記者說,這句脫口而出的話,其實是本能反應,根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作為未成年人,在沒有監(jiān)護人在場的情況下,李娟被警方帶走,在一家賓館住了4天,其間她失去行動自由,不能離開自己的房間,連上廁所都有“警察阿姨”跟著。
李娟對記者回憶當時的情景:“他們好兇,對我拍桌子?!薄爱敃r我說了沒有,他們逼我說拿的是膠布和棍子,后面他們問我家里有什么膠布,我說我家有白的、黑的、透明的,他們說你爸是不是拿的透明的,我說沒拿,讓我非要說拿的是透明的。他們還問我你爸是不是跟你說都是因為你,他和曹奶奶吵架,還讓你照顧好你妹妹,我說沒有。他們又逼我,說你爸已經(jīng)跟我們說了,都是因為你拿了曹奶奶的東西才吵架的,你還說沒有,我看你就不說實話,當時我哭得更厲害了。他們還在逼著我說,我最后只能說是…--跟著我的那個老師就第一天在場,而且呆了一會兒就走了?!?/p>
就這樣,警方終于從李建功的未成年女兒口中得到了可以將李建功定罪的關鍵“證據(jù)”。但在王誓華看來,警方限制未成年人的人身自由長達4天來獲取“證言”,取證時又沒有監(jiān)護人在場,這樣的“證據(jù)”顯然是非法的無效的。強迫女兒來指證親生父親行兇殺人,也是很不人道的。有人自稱目擊者舉報“真兇”
2009年10月,死者曹菊英的另一名鄰居張小軍(因本人要求在翻案前不公開其真實姓名,本文使用化名)因盜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2年7個月,2010年1月開始在新疆巴音郭楞監(jiān)獄服刑。在服刑期間,他多次向監(jiān)區(qū)領導及干警檢舉,稱李建功案另有真兇,而自己則是多次看到過真兇的現(xiàn)場目擊者,留下書面舉報材料。
張小軍的舉報材料稱:“2007年11月25日晚,我吃完飯,《新聞聯(lián)播》也播完,過了一會兒,大概20點鐘,我洗完碗后,肚子不適,就到我家屋后中心路的東側單位上的旱廁解手,在旱廁門口,我碰見本單位的曹老太從廁所后的菜園出來,我還問她吃了沒有,她說剛撿完東西回來,還沒吃呢。然后我入廁她朝家走,我肚子疼在廁所蹲了大概一刻鐘,隱約聽到‘救命的聲音,我提上褲子就往外跑,站在曹老太屋前南北走向的土路上,再仔細聽沒有任何聲響(此時我所站的位置離曹老太家大概30米)。沒有多想,我就向曹老太的房子走去,我想到今天還沒有看葉老漢(我家一直照顧了近30年的孤寡老漢),老漢住曹老太的隔壁,我陪他說了會兒話……時間剛好21點整,讓葉老漢吃了藥后,我就從他屋內出來?!?/p>
“當我再次經(jīng)過曹老太家時,聽見屋內不知是什么東西碰翻了,然后是開門聲,此時我也走到了離曹老太家大概15米處的羊圈的陰影處,我停下來回頭看,一會兒就見有人從曹老太家的院子出來鎖了院門,向曹老太家的西頭走去……從此人的體型、走路的姿勢看,我覺得挺眼熟,當此人經(jīng)過葉老漢屋前時,我在心里默數(shù)1、2、3、4開門,真的聽見開鎖開門聲,沒錯,就是×××。帶著猜疑的心思,我到家看電視也沒心情……12點過后,我再次來到曹老太的院門處,屋內漆黑沒有任何聲響,我就回到東西走向的中心路散步轉了一圈兒,大概有半小時,再往曹老太家走去時,剛到院門處就聽見屋內有動靜,我趕緊躲在院門幾米處的柴垛旁,幾分鐘后,我聽見開房門的聲音,有人從房內走出,經(jīng)過我躲藏的柴垛時,我看見了他就是×××,他夾著包東西,順著南北走向的林帶向南慌張地跑去。我尾隨其后,他走到林帶盡頭的大渠邊,把東西丟人大渠內。之后他返回曹老太家,我尾隨其后繼續(xù)躲在柴垛處,×××又從屋內出來,站在院門處四處張望后回屋。幾分鐘后,我見他從屋內肩扛重物向我躲藏處走來,我看清了,他扛的是曹老太,他扛著曹老太向旱廁走去,沒多久我聽見重物拋入糞池的聲響……”
當時,張小軍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未報案,幾天后因事去了外地?!獋€月后等他返回家中,李建功已經(jīng)因涉案被警方抓起來了。張小軍曾經(jīng)打過匿名電話、寫過匿名信,試圖告訴警方真相,但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直到因犯罪被判刑后,他才開始實名檢舉此事至今,但一直沒有得到任何答復。
王誓華到新疆實地走訪調查時,與張小軍取得了聯(lián)系,張小軍一度稱愿意來跟王誓華詳細談談目擊真兇的情況,并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但后來,張小軍未按時與王誓華見面。當王誓華離開庫爾勒到烏魯木齊后,張小軍打來電話,再次表示要與王誓華見面詳談,但不再約見面的具體時間地點。直到王誓華離開新疆時,始終未與張小軍見面。王誓華表示,一旦張小軍確定能與他見面詳談,他愿意專門飛到新疆與其見面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