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
霍金,這個21歲時被確診為“漸凍癥”、醫(yī)生斷言“只能活兩年”的男人,已經(jīng)73歲了。
他的成就毋庸置疑:創(chuàng)建彎曲時空中的量子場論,發(fā)展了黑洞理論,寫下《時間簡史》等一系列著作,被譽為愛因斯坦之后最杰出的理論物理學(xué)家。
宇宙是一口幽深的礦井,那些黑暗中閃耀的寶石,只留給最勇敢最執(zhí)著的人。同時,宇宙也索取它的報酬。對于那些泄露天機的人,命運的報復(fù)來得酷烈無情。自患病以來,霍金的肌肉功能持續(xù)萎縮,如今,他只剩下右眼珠勉強能轉(zhuǎn)動,每分鐘只能表達一個字母。
盡管如此,霍金并沒有走我們熟悉的“身殘志堅”路線。相反,他總能以另一種方式吸引公眾的眼球。他逛夜總會,和脫衣舞娘愉快地合影。他在卡通片《辛普森一家》中拯救女孩;他在《星際迷航》中扮演自己,和牛頓、愛因斯坦一起打橋牌。美劇《生活大爆炸》第五季,高傲的天才男主角謝耳朵為了見他一面,不惜在大庭廣眾下穿上小短裙。在英國老牌樂隊的專輯中,他還通過聲音合成器獻唱一曲……
有人說他是輪椅上的圖騰,是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也有人質(zhì)疑他頻繁“作秀”,利用媒體炒作自己。在我看來,霍金不過是在證明,他是一個正常的人,有著普通男人的欲望和壞品位。
霍金不需要憐憫。病魔打不垮他,也改變不了他。哪怕只剩下一只眼珠能轉(zhuǎn)動,他也一樣熱烈地活著。
為了描述黑洞理論,霍金講過一個故事:鮑勃和愛麗絲是一對情侶宇航員,在一次太空行走中,兩人接近了一個黑洞。突然,愛麗絲的助推器失控了,她被黑洞的引力吸引,飛向黑洞的邊緣(視界)。由于越接近視界,時間流逝得越慢,鮑勃看到,愛麗絲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朝著他微笑。那笑容又慢慢凝固,定格成一張照片。愛麗絲面臨的卻是另一番景象——在引力的作用下,她飛向黑洞的速度越來越快,最終被巨大的潮汐力(引力差)撕裂成基本粒子,消失在最深的黑暗中。這就是生死悖論。愛麗絲死了,可在鮑勃眼中,她永遠活著。
有一次,我在課堂上講起這段生死悖論,突然哽咽。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愛麗絲不是別人,正是霍金自己。他見過最深的黑暗,經(jīng)歷過最徹底的絕望,依然懷有巨大的勇氣。在萬劫不復(fù)到來之前,他轉(zhuǎn)過頭來,用盡力氣微笑。
(摘自《人生十六七》2016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