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巖松
我八歲的時候,我父親就去世了,我母親一個人帶大我們哥倆。我們在內(nèi)蒙古偏遠的地方長大,在北京沒有一個親戚,沒有正因自己的工作送過一回禮,我不也走到了這天嗎?我知道社會上有很多不良的現(xiàn)象,我告訴你,信那些該信的東西,因為它能改變你,如果你要信那些你沒法不憤怒的事情,它只能害了你。
大家討論要不要逃離北上廣。你有機會就留在這兒,甚至可以去紐約、倫敦,但死守在這兒沒有好處。
我想說,當初我們想留在北京都不可能,正因沒有全國糧票,想到外地“漂”著是不可能的。我的很多同學(xué)都是30歲以后,背井離鄉(xiāng),放棄家里溫暖的被窩和孩子關(guān)切的目光,到北京來闖蕩和流浪的。實習(xí)的時候,我在北京廣播學(xué)院(現(xiàn)中國傳媒大學(xué)),離城里很遠。那時候沒有地鐵,我為了不擠公共汽車,早上五點多鐘,趕老師的班車去廣播電臺實習(xí),我經(jīng)常上了車就睡著,然后車一停就下去。有一天,班車莫名其妙地中途停了一站,我看也沒看就,下去了,等車走了,我才發(fā)現(xiàn)沒有到目的地。那一天,我悲從中來,比你們今天要絕望得多。但是,都走過來了。
沒有一代的青春是容易的。
青春太過順暢沒意思,青春如果沒有了奮斗,沒有了掙扎,沒有了期望,沒有了絕望,還叫什么青春?青春是一生當中最迷盲、焦慮、充斥著絕望、挑戰(zhàn)的時候,但是為什么所有的人都說青春完美呢?
說青春完美的人,全部是在回憶天空有太陽的時候;有的時候下著大雨,你只想穿著背心到大雨中狂奔,因為你很開心,這就是青春。
我內(nèi)蒙古的老家,在學(xué)校做講座,有個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學(xué)問我:“白老師,你坐在主席臺,我在最后一排,我什么時候才能到你那個位置呢?我說:“老弟,角度不一樣,在我的位置上,你在第一排,你有無數(shù)條路能夠走到這兒來,我再也找不到一條能夠走到你那兒去了。是我該羨慕你,還是你該羨慕我呢?”
史鐵生是我十分尊敬的一位老大哥,2010年的12月31日,離他的60歲還有幾個小時,他走了。他以前有這樣一段話,當時四肢健全的時候,能夠隨地奔跑的時候,抱怨周圍的環(huán)境如何的糟糕,突然癱瘓了,坐在了輪椅上。坐在輪椅上的時候,抱怨我怎樣坐在了輪椅上,不能行動了,懷念當初行走、能夠奔跑的日子,他才知道那個時候多少的陽光燦爛。
又過了幾年,坐不踏實了,長褥瘡,各種各樣的問題開始出現(xiàn),突然開始懷念前兩年能夠安穩(wěn)的坐在輪椅上的時光,那么的不痛苦,那么的風(fēng)清日朗。又過了幾年,尿毒癥,開始懷念當初有褥瘡,但是依然能夠坐在輪椅上的時光。又過一些年,要透析了,不斷的透析,一天清醒的時刻越來越少,還是懷念剛尿毒癥的那會兒時光。
因此史鐵生說生命中永遠有一個“更”,為什么不去珍惜呢?大學(xué)中為了未來憂慮,失去了完美的四年,你值嗎?如果我們要為未來憂慮的話,你擁有一輩子的機會,難道你會為了你的未來,一輩子的憂慮嗎?
愛你此刻的時光,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較什么勁呢?未來的還沒有來,你焦慮什么?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懼嗎?真正的恐懼不是血肉橫飛的畫面,真正的恐懼是調(diào)動你的想象力,把你自己嚇著了。
生命中有一個很奇妙的邏輯,如果你真的過好了每一天,明天還不錯。如果你安安穩(wěn)穩(wěn)的做好大一學(xué)生就應(yīng)做的事情,你的大四就應(yīng)不錯,但是你大一就開始做大四的事情,我想告訴你,你的大五會很糟糕。
青春該怎樣過,校園的時光怎樣過?不計后果的過。但是請注意,我說的不計后果,沒有讓你違法,在法律、各種限制條件內(nèi),別那么功利的計后果,為了后果而過。
如果我們的大學(xué)生涯十分功利的話,你反而得不到你想要的結(jié)果。有人說我站著說話不腰痛,他們不知道我們那個時候有屬于我們自己的悲慘。我從功利的角度告訴你,你越在乎過程,你越擁有一個完滿的過程,你的結(jié)局越有可能不錯。
(摘自《大學(xué)生·中國校園》2012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