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傳良
對門老陳常來我家喝茶,我和老陳是棋友,邊喝茶邊下棋,捎帶著東拉西扯些八卦新聞。
有一天,老陳把門帶上才想起忘了帶鑰匙,而陳嫂去了千里之外的女兒家。老陳想從前后窗戶爬進去,但窗戶都安著防盜窗。上帝關了一扇門,必然會開一扇窗。但老陳關了一扇門,卻沒能打開一扇窗。老陳只好請開鎖師傅開了鎖,鎖是成功開了,但開鎖的錢可以買把新鎖。
有一天老陳來我家喝茶,他拿出一把鑰匙,說:“老楊,給你一把鑰匙,我以后再忘了帶鑰匙,就不用找人開鎖了?!蔽艺f:“這不妥吧,畢竟鑰匙是件特殊的東西?!崩详愓f:“你想多了,我和妻商量好了,鑰匙放你這里,我們放心?!痹捳f到這份上,我也就把鑰匙接手了,放在抽屜里保管好。老陳走后,我心里很不平靜。
老陳雖然和我無話不談,但把鑰匙放在對門家,這份信任讓我感動,也讓我心里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三十年前,我還在農村老家,這樣的事是常有的。有時我母親在家不下田勞動,下田的鄰居就把鑰匙放在我家,交給母親,還有時把小孩托付給母親看著。那時的鄰居就像一個大家庭,沒有戒備之心。那時的門鎖很簡單,就是一根門閂,用一根鐵條鉤就能鉤開。鐵條鉤就是一把簡易鑰匙,人們把這把鑰匙放在墻頭上或是陽溝(從院子往街淌水的地上通道,開在墻基)。放鑰匙時是不避諱鄰居的。那時鄰居互相看門,來往隨意,決不是有事才登三寶殿。
白天,家里有人,街門是開著的,鄰居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常常什么事也沒有,只是串串門說說閑話。大人如此,孩子更是隨意。那時鄰居間的關系輕松融洽,誰家來了客人,自家的物質不足,就去鄰居家借。借的東西有醬油、醋,也有雞蛋和鹽。借的工具常是茶碗,有了再還,還時還用借時的那個茶碗。因為窮,人們互相幫助,共渡難關。誰家的親戚大家都認識,情況都摸得著,于是就縱橫交錯多了許多周圍村的話題。那是媒體信息稀少的時代,那是物質貧窮的時代,那也是個溫情時代。
而現(xiàn)在的都市,防盜門越來越厚。即使是親朋好友串門,也要電話預約;即使是鄰居傳一句話,也常常要電話聯(lián)系,能不敲門就不敲。人情越來越冷漠。
老陳那把鑰匙放在我家兩年有余了,老陳也沒用過。我和妻有一天也商量好,把一把鑰匙放在老陳那里,讓他保管著。自從把鑰匙放到老陳那里,我感到出門心里輕松了不少,不再時時摸摸褲兜,因為即使沒帶鑰匙,還有老陳呢!心里有了底,生活踏實了不少。
我們的小區(qū)要拆遷,老陳又找我商量,再買樓時一塊兒買,還住對門。我開玩笑說:“對門這么多年了,還沒看夠?換個新鄰居,看個新面目不是更好嗎?”愛拽詞的老陳說:“人唯求舊,物唯求新。”“擇不處鄰,焉得知?”我被老陳逗笑了。
每當拉開抽屜看到老陳的鑰匙時,一種幸福感總是油然而生。我想,信任的鑰匙才是最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