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昊
(北京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000)
【法學研究】
再探易科罰金與罰金刑易科的適用
□陳文昊
(北京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000)
易科罰金制度與罰金刑易科制度能否納入我國的刑罰體系之中?對于該問題的探討近年以來較為激烈,總體而言反對的呼聲較高、阻力較大。本文首先對易科罰金制度與罰金易科制度在國外的適用現(xiàn)狀加以分析。其次,通過實證方法探究短期自由刑與罰金刑在我國的執(zhí)行狀況,剖析二者在適用上的弊端與優(yōu)勢。再次,提出短期自由刑與罰金刑在適用上的互補與同質關系,針對易科罰金制度與罰金易科制度引入我國的可能性提出一管之見。
易科罰金;罰金刑易科;實證分析
(一)“以罰代刑”——易科罰金的制度的現(xiàn)狀
易科罰金制度,是指準以罰金刑替代短期自由刑,待折抵的罰金完納后,原判自由刑視為已經(jīng)執(zhí)行的制度。[1]《聯(lián)邦德國刑法典》第47條規(guī)定“法院對犯罪不須科處6個月或超過6個月之自由刑,而又無前項所定必須科處自由刑之情形者,法院得宣告罰金”;《土耳其刑法典》第15條規(guī)定:“凡處監(jiān)禁最低刑在7日至2年者……可以由罰金折抵”;《奧地利刑法典》第37條也作出了類似規(guī)定。[2]
易科罰金制度的折抵方式主要有日額罰金制與折抵制兩種。前者將罰金日數(shù)與監(jiān)禁時間折算,例如《澳門刑法》第47條規(guī)定:“不自愿繳納或在強制下仍不繳納非以勞動代替之罰金者……監(jiān)禁時間減為罰金時間之三分之二”;后者直接在法條中規(guī)定罰金金額與監(jiān)禁時間的折抵關系,例如《瑞士刑法》第49條第3款規(guī)定:“在轉處之情況,30瑞士法郎相當于1日拘役”。[3]
易科罰金制度的適用具有嚴格條件,例如臺灣地區(qū)刑法規(guī)定適用易科罰金的三個要件。其一,被告犯最重本刑為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之罪;其二,被告須受六個月以下有期徒或拘役之宣告;其三,不執(zhí)行所宣告之刑,亦能收矯正之效或能維持法秩序。質言之,易科罰金制度的適用要受所犯之罪最高刑與宣告刑的雙重限制,還要滿足較低特殊預防必要性的要求。
在我國大陸,認為易科罰金制度類似于古代的“贖刑”,不符合刑罰適用的平等原則,因而至今未予采納。1950年最高人民法院在《處理煙毒犯應堅決廢止??婆c易科罰金辦法》中明確指出,對煙毒犯準以罰金易換其己宣告的刑罰,即易科罰金,只會有利于不法分子用錢贖罪,危害社會,應當堅決反對。在臺灣地區(qū)亦有學者反對該制度,認為“科處之刑罰,已有選擇,若其選擇之刑,無法執(zhí)行而必須易科,不啻表示其當初科刑之欠妥,且足啟玩法之漸,顯與刑罰之本旨有違”。[4]
(二)“執(zhí)行保障”——罰金刑易科的制度的現(xiàn)狀
罰金刑易科,是指在犯罪人拒不或不能繳納罰金的情況下,法院裁定以其他刑罰或措施代替罰金刑的制度?!度毡拘谭ǖ洹返?8條規(guī)定:“不能繳納罰金的人,應在一日以上兩年以下的期間內,扣留于勞役場”;《俄羅斯聯(lián)邦刑法典》第46條5款規(guī)定:“在被判刑人惡意逃避繳納罰金時可以根據(jù)所處罰金數(shù)額分別用強制性工作、勞動改造、拘役代替”。除此以外,《意大利刑法典》第135條、《瑞士刑法典》第49條、《法國刑法典》第131—25條均規(guī)定了罰金刑易科制度。
早在奴隸社會就出現(xiàn)罰金刑易科的痕跡:因不具債務清償能力淪為奴隸,是最早的以自由代替金錢給付的方式。[5]一般而言,罪犯的經(jīng)濟水平較低,倘若同時被處以自由刑,罰金刑的執(zhí)行難以保證。針對這一難題,各國提出罰金緩刑制、分期繳納制等方案。[6]其中罰金刑易科制度以自由刑的承擔作為不能按時繳納罰金的懲罰,是對罰金刑最有力和最嚴苛的保障。
一般而言,罰金刑易科的條件有以下三個:一是具有未繳納罰金的事實;二是被告具有主觀故意;三是沒有其他可以替代適用的措施,若可以采取延期繳納、分期繳納等措施則不得適用罰金刑易科制度。[7]
罰金刑易科在我國大陸尚未被采納。很多學者認為,罰金刑易科制度不利于犯罪人權利的保護,而且在我國適用必然導致自由刑的泛濫。也有臺灣學者認為,“對于期滿而不繳納罰金的,無論理由正當與否,都不能替代,尤其不能改判監(jiān)禁”。[7]
(一)短期自由刑的界定
自由刑是通過將罪犯拘禁于特定場所限制或剝奪其自由的刑罰,根據(jù)自由刑的長短可分為“短期自由刑”與“長期自由刑”?!岸唐凇备拍畹慕缍ㄖ两癫o定論,有學者以6個月為界,[8]有學者以3年為界,有學者以5年為界。筆者認為,基于我國沒有明確規(guī)定,對于“短期自由刑”在界定上有較大幅度。考慮到后文實證研究的方便,以5年作為“短期自由刑”的刑期上限。有學者指出,根據(jù)我國刑法第七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最高刑3年以下的犯罪是屬人管轄“不予追究”的范疇,故而應當以3年作為劃界標準。[9]筆者認為,刑法對法定刑的規(guī)定與宣告刑無必然聯(lián)系,以5年為界劃定“短期自由刑”并無不妥。
除此以外,本文將管制刑納入短期自由刑的范疇加以探討。管制系中國首創(chuàng)的刑罰制度,在國外的刑罰體系中鮮有痕跡。[10]認為短期自由刑不應包括管制的學者主張,管制是對罪犯自由施加的限制而非剝奪。筆者認為,對自由刑的理解上不僅應當包括剝奪自由還應包括限制自由的情形。在討論易科罰金制度可行性的問題上,如果認為較重的拘役可以通過罰金刑替代執(zhí)行,而較輕的管制反而不可以通過罰金刑替代執(zhí)行,顯然不具妥當性。事實上,認為管制刑屬于短期自由刑的觀點不在少數(shù)。[11]
(二)短期自由刑的執(zhí)行狀況
筆者統(tǒng)計2007-2013年全國各級法院判處刑罰的情況(表1),計算判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刑、管制刑人數(shù)占給予處罰人數(shù)的比例(表2),并區(qū)分不同刑罰種類制作2007-2013年比例變化柱狀圖(圖1-圖4)加以分析。
表1 2007-2013年全國各級法院判處刑罰人數(shù)表*數(shù)據(jù)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公報[S],2013-2008
表2 2007-2013年全國各級法院判處刑種比例表
圖1 2007-2013年判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人數(shù)比例變化圖
圖2 2007-2013年判處拘役刑人數(shù)變化圖
圖3 2007-2013年管制刑人數(shù)比例變化圖
圖4 2007-2013年判處短期自由刑人數(shù)比例變化圖
分析數(shù)據(jù)可得:
其一,近年以來,除了2011年刑法修正案新增醉酒駕駛罪后,拘役刑的適用比例大大上升以外,各類短期自由刑的適用比例普遍處于下降趨勢。不考慮立法變動因素,短期自由刑適用的減少趨勢顯而易見。2007年判決5年以下有期徒刑的人數(shù)占給予刑罰總人數(shù)的46.9%,此后基本處于逐年下降趨勢,2013年下降到42.5%;醉酒駕駛罪入刑前,拘役刑的適用從2008的7.4%下降至2010年的6.5%;除去2013年,判決適用管制刑的人數(shù)比例逐年下降,從2008年的1.8%下降到2012年的1.1%。
其二,就短期自由刑總體而言,適用比例在55%左右,在所有刑罰適用中占一半之多。短期自由刑比例近年以來穩(wěn)步下降,且變動幅度不大,最大波動出現(xiàn)于2012至2013年之間,同比增長3.85%。筆者認為主要原因是2013年給予處罰總人數(shù)同比下降1.38%,與歷年趨勢相悖。在短期自由刑絕對數(shù)量小幅增長的情況下,判處重刑(5年以上有期徒刑至死刑)或單處附加刑絕對人數(shù)大幅減少,導致短期自由刑在予處罰的總人數(shù)中所占比例減小。
(三)短期自由刑的弊病分析
19世紀中后期,隨著實證犯罪學派興起,教育刑論盛行,短期自由刑的實際社會實效遭到質疑,[12]質疑主要集中于以下方面:
其一,刑期較短,特殊預防效果不佳。特殊預防是指對犯罪人適用一定刑罰使其永久或一段時間內喪失再犯能力,防止其再次犯罪的作用。特殊預防強調刑罰的“改善”、“威嚇”、“排害”功能;[13]同時,根據(jù)犯罪人反社會性與社會危險性的不同予以分類,并相應施加不同刑罰,達到社會防衛(wèi)目的。[13]短期自由刑一方面刑期較短,難以起到矯治和消除犯罪人犯罪征表的作用;另一方面,行刑機關在較短時間內難以充分考察犯罪人的主觀惡性以便分類處遇。
其二,自由刑不必要的情況下,短期自由刑與訴訟經(jīng)濟原則相悖。刑事案件數(shù)量激增,使得司法機關工作量提升,司法人員工作壓力增大。輕微刑事案件給予刑罰的比例越高,越多司法資源被消耗在應對輕微犯罪的處遇、關押上,嚴重影響了重大刑事案件的辦理。實證研究表明,執(zhí)行一個被判處3年有期徒刑的罪犯,國家要在其身上投入5萬元以上的資源,而2013年全國被判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罪犯人數(shù)405032人,如此龐大的財政投入若用以針對一個輕罪犯實無必要。
其三,交叉感染,不利改造。改造環(huán)境是影響短期自由刑罪犯心理形成的重要原因。行刑個別化要求對罪犯分別處遇分別關押。[14]然而在我國,短期自由刑執(zhí)行場所大多設施不善、房舍不足,加之罪犯混雜關押、接觸時間長,不良的心理交流密集,導致犯罪之間交叉感染。同時,管理人員工作水平不高、管教不力、秩序不嚴的情況實為普遍,不良的改造環(huán)境導致罪犯的消極思想滋生。
其四,“標簽效應”明顯,復歸社會困難。“標簽理論”認為,每個人均有“初級越軌”行為,被貼上“標簽”后更有可能進一步實施“越軌行為”。[13]52短期自由刑罪犯與其他罪犯一樣被貼上犯罪分子的標簽,自尊心降低,自暴自棄,易于重新犯罪。[12]另外,短期自由刑執(zhí)行后問題眾多,回到社會的罪犯在職業(yè)、學業(yè)、事業(yè)、婚姻家庭、子女教育上均受歧視。
(一)罰金刑的嬗變
20世紀初,“近代刑罰之花”的自由刑已不能有效威懾潛在犯罪者,監(jiān)獄成為孽生犯罪的溫床和產(chǎn)生累犯的工廠。[15]西方國家尋求彌補自由刑缺陷的刑罰,財產(chǎn)刑開始被大量適用。在今天,罰金刑已成為與自由刑”并駕齊驅“的刑種。[3]177據(jù)統(tǒng)計,德國刑法典規(guī)定可判處罰金刑的條文92條,占分則條文66%;瑞士刑法典規(guī)定可判罰金刑的條文130條,占分則條文58.6%;法國刑法典規(guī)定判處罰金刑的條文139條,占分則條文34.4%。[16]
我國1979年刑法中規(guī)定罰金刑的罪名共23個,1979至1995年單行刑法規(guī)定罰金刑的罪名共80個,[17]現(xiàn)行刑法分則中規(guī)定罰金刑的罪名共計210個左右,是1979年刑法典中罰金刑罪名近10倍。罰金刑的執(zhí)行方式在理論上分為兩種:一種是一般執(zhí)行方法,包括一次繳納、分期繳納、逐日繳納、延期繳納、暫緩繳納等方式;一種是特別執(zhí)行方法,分為強制繳納、易科勞役,易科自由刑等。[18]根據(jù)我國刑法53條的規(guī)定,法定的罰金刑執(zhí)行方式包括強制繳納、限期繳納、隨時追繳和罰金減免四種方式。[19]
(二)罰金刑的執(zhí)行狀況及原因分析
筆者搜集2012-2014年江蘇省Z市J區(qū)人民法院罰金刑的執(zhí)行情況(表3)加以研究。
表3 2012-2014年江蘇省Z市J區(qū)人民法院罰金刑數(shù)額表
年份罰金標的額(單位:萬)實際到位額(單位:萬)到位率201253.14.89.04%201378.11721.77%201451.6311.8823.01%
分析可得,自2012到2014年間,罰金刑的到位率逐年增長,但2014年仍未突破判決罰金刑總案件數(shù)的1/4??傮w而言,罰金刑的執(zhí)行到位率偏低,筆者認為有以下原因:
其一,罰金刑適用并科率高,犯罪被剝奪“繳納可能性”。罰金刑適用存在并科、選科、復合三種方式,還存在未規(guī)定適用方式的情形。[16]213但總體而言,罰金刑的適用要么與自由刑一并,要么不與自由刑一并。實證統(tǒng)計表明,近年來罰金刑與自由刑一并適用的情形占絕大多數(shù),高者達到99.3%,特別在財產(chǎn)犯罪、經(jīng)濟犯罪中往往達到100%。[17]270-278然而,財產(chǎn)犯罪、經(jīng)濟犯罪多以財產(chǎn)為動因,犯罪人的經(jīng)濟狀況往往不好,如果同時被判處自由刑,罰金刑的判決易成一紙空文。
其二,法院執(zhí)行不力。判處財產(chǎn)刑的裁判文書列明執(zhí)行期限,但由于實際執(zhí)行工作的原因,這種努力只能停留在紙面。[22]制度設計上,“隨時追繳制度”原本是為了解決犯罪人無力繳納罰金的問題,但因其在時間上的可延展性而淪為不定期刑,事實上變成法院拖延執(zhí)行的借口。執(zhí)行措施上,刑法并無明確規(guī)定,除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適用財產(chǎn)刑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九條中明確“人民法院認為依法應當判處被告人財產(chǎn)刑的,可以在案件審理過程中,決定扣押或者凍結被告人的財產(chǎn)”以外,在罰金刑執(zhí)行上缺乏具體、細致的執(zhí)行措施與執(zhí)行程序規(guī)定。
其三,判決標的額高,到位標的額低。我國對罰金刑的數(shù)額并無科學合理的評估機制。立法上罰金刑數(shù)額的確定方法主要有三種:一是限額制,即由立法規(guī)定罰金刑的限額;其二是倍比制,即由立法規(guī)定罰金比例;其三是無限額制,即對罰金刑數(shù)額不作具體規(guī)定,完全由法院自由裁量。我國采無限額罰金制罪名占適用罰金刑總罪名近70%。判決罰金標的額過高,執(zhí)行到位標的額偏低,是導致到位率低的重要原因。
(一)短期自由刑與罰金刑的機能互補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結論:短期自由刑執(zhí)行保障高,但社會實效性差;罰金刑有利于訴訟經(jīng)濟,但執(zhí)行難度大。短期自由刑懲罰力度大,特殊預防效果明顯,但不利于犯罪人復歸社會;罰金刑懲罰力度小,對犯罪人重被社會接納的影響小,但威懾與預防作用不佳;短期自由刑執(zhí)行有力,但常常處罰沒有執(zhí)行必要性的對象,罰金刑執(zhí)行靈活,但常常難以落實。由此可見,二者具有互補作用。同時,在犯罪情節(jié)輕微、危害不大的情況下,短期自由刑與罰金刑都可以作為輕微的刑罰加以適用。在此意義上,二者具有相似之處。筆者認為,建立合理的易科罰金制度與罰金刑易科制度有利于彌補短期自由刑與罰金刑自身的缺陷,發(fā)揮各自的優(yōu)勢。
國內反對易科罰金與罰金刑易科制度適用的觀點主要基于以下考慮。首先,易科罰金制度與罰金刑易科制度本質上具有“以錢換刑”、“以刑換錢”的特征,是一種金錢與刑罰的交易,有悖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則,系“富人特權”。[23]其次,自由刑在我國被規(guī)定為主刑,罰金刑是附加刑,二者不可互相替代。筆者認為以上的反對理由并不成立:
其一,筆者認為在易科罰金與罰金刑易科制度引入之后,“以錢換刑”、“以刑換錢”的風險固然存在,但可控性相對較高。制度設計上,可以嚴格易科罰金制度與罰金刑易科制度的適用條件以防止金錢與刑罰的交易泛濫。立法上,可以效仿西方國家對自由刑與罰金刑的替代條件做量化處理,避免法官過大的自由裁量權。在社會機制上,可以通過監(jiān)督機制的完善控制“以錢換刑”、“以刑換錢”的發(fā)生率。
其二,隨著我國經(jīng)濟發(fā)展,罰金刑地位的提升勢在必行。生命權、自由權、財產(chǎn)權已然成為現(xiàn)代公民最重要的三項權利,將財產(chǎn)刑提升為主刑并不悖于基本原則。
筆者認為,可以建立易科罰金制度的撤銷機制,犯罪人在易科罰金考驗期內有再犯罪或其他社會危害行為的,可以撤銷易科,執(zhí)行原自由刑。倘若如此,學者所擔心的“以錢換刑”、“以刑換錢”的風險至少可以得到有效控制。
(二)易科罰金的制度構想
基于易科罰金制度在適用時可能導致權錢交易與權利濫用,在條件上須嚴格規(guī)定。具體而言,在制度構建方面需充分以下問題:
其一,需考慮被害人與社會民眾的接受程度。在制度設計上,需考慮到對易科罰金制度適用數(shù)量的控制。折抵單位自由刑的罰金數(shù)額越高,易科罰金制度適用的數(shù)量越少;對易科罰金制度的適用條件加以嚴格,適用數(shù)量自然會有所下降。在有被害人的案件中必須考慮被害人的可接受程度,盡量避免其受到“二次傷害”。[1]
其二,需考慮罪種與罪名。首先必須考慮所犯之罪的性質,筆者認為,侵犯人身、國家、公共安全等法益的罪名原則上不得適用易科罰金制度,因其侵犯的法益具有比財產(chǎn)更高的價值位階,用財產(chǎn)不足以彌補。但侵犯財產(chǎn)或其他低位階法益的罪名可以考慮易科罰金制度的適用。其次需考慮,法定刑的高低系罪名特征與嚴重程度的具體表征,例如過失犯罪的法定刑較低,故意犯罪的法定刑較高。只有在一定法定刑范圍內的罪名方可適用易科罰金制度,例如有學者建議以最高刑7年為界劃定可以適用易科罰金制度的罪名范圍。[2]
其三,需考慮適用主體。有學者主張將易科罰金制度適用的主體限定于嚴重病人、懷孕哺乳婦女等特定人群。[22]筆者認為在主體確定上可以包括但不限于以上群體,因為易科罰金制度本質上起到協(xié)調短期自由刑與罰金刑的作用,與類似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的恤刑制度不可同視。行為人的社會危害性與主觀惡性直接體現(xiàn)于宣告刑,所以在易科罰金制度的適用上須對宣告刑的上限做出規(guī)定,例如臺灣刑法以6個月自由刑為界劃定范圍。另外,累犯、再犯、主犯等因素都可以納入能否適用易科罰金制度的考慮范疇。
(三)罰金刑易科的制度構想
其一,需考慮犯罪人的主觀惡性與悔罪表現(xiàn)。刑法懲罰公民對法律的敵視或漠視態(tài)度,[12]258在刑罰執(zhí)行中公民對法律的敵視或漠視態(tài)度也可能導致升格刑罰的適用。對于確無能力繳納罰金的罪犯,不宜適用罰金刑易科制度,可以考慮其他替代措施。[5]因為首先,刑法不處罰缺乏期待可能性的行為,正如拒不執(zhí)行判決、裁定罪的成立也需要履行能力的具備;其次,罰金刑易科制度本質上是對宣告刑的變更,必須具有法理上的依據(jù)方可適用。
其二,需考慮換算標準的合理性。犯罪與刑罰的關系不是等量報應,不是把具體損害的直接形態(tài)作為刑罰施加,而是以國家名義施用等質、理性的報應,[1]122因此換算標準的合理性必須得到相當重視。丹麥、瑞典、德國等國均采用了日數(shù)罰金制,即法院在罰金刑宣告的同時確定罰金的繳納天數(shù),每日應繳納數(shù)額根據(jù)被告人上一年度的日平均收入計算。筆者認為,這樣的制度較為合理,實現(xiàn)了罰金刑與自由刑之間的對接。同時,在罰金刑易科制度的適用中,應設定轉化為自由刑的最高額,否則僅因罰金刑的不履行而施加嚴重的自由刑無疑是對罪犯人權的褫奪。
其三,需考慮建構犯罪人不服的救濟制度。作為法律監(jiān)督機關,檢察機關不但要監(jiān)督自由刑適用的合法性,還要監(jiān)督罰金刑易科等司法制度運用的合理性。[1]122同時,當法院在罰金刑易科制度的運行中出現(xiàn)實體或程序方面的不當時,應當賦予犯罪人向檢察院提出申訴、控告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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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戰(zhàn)軍)
On Application of Alternative Imposition and Criminal Fine Exchanging Institution
CHEN Wen-hao
(SchoolofLaw,PekingUniversity,Beijing100000,China)
The subject of whether alternative imposition and criminal fine exchanging institution can be applied in our country’s penalty system has been argued for a long time under the strong opposition and large resistance. In this paper, we first analyzed the foreign application situation of the alternative imposition and criminal fine exchanging institution. Then we studied the implementation of short-term penalty against freedom and fine penalty in our country empirically and analyzed the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of them. Next, the paper proposed the complementary and homogeneous relationship between short-term penalty against freedom and fine penalty and own opinions on the possibility of introducing alternative imposition and criminal fine exchanging institution into China.
alternative imposition; criminal fine exchanging institution; empirical analysis
2015-12-10
陳文昊(1992-),男,江蘇鎮(zhèn)江人,北京大學法學院刑法學碩士研究生。
D924.12
A
1671-685X(2016)02-001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