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姣
[摘要]薩繆爾·貝克特作為荒誕派戲劇大師,一生創(chuàng)作出多部優(yōu)秀作品。其中《等待戈多》和《終局》是他的兩部代表作,前者為他贏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但后者卻少有學者關注。在《終局》中,人物的模棱兩可,主題的模糊不清和語言的捉摸不定,使該劇充滿了“不確定性”。人物、主題和語言使文本隱含著后現(xiàn)代主義的特征。
[關鍵詞]《終局》;不確定性;后現(xiàn)代主義特征
一直以來,批評家們對貝克特究竟是現(xiàn)代作家還是后現(xiàn)代作家的問題一直爭論不休,至今尚無定論。毫無疑問,貝克特深受后現(xiàn)代主義的思潮,并體現(xiàn)在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終局》便是其中之一。關于“不確定性”的定義,伊哈布·哈桑在其《后現(xiàn)代主義的概念》中概括為“模糊性、多元性、曲解和變形”等。本文從后現(xiàn)代中的不確定性出發(fā),分析《終局》中人物、情節(jié)、主題及語言的不確定特征,從而反映出貝克特眼中的真實世界。
一、人物的不確定性
后現(xiàn)代是主題消亡的時代,作為人的所有特征都變得模糊不清。《終局》中,貝克特塑造了四位人物形象:哈姆、克勞夫、納格和耐爾。除名字外,作者并沒有確定他們的生活背景、從事的職業(yè)、人生遭遇,也沒有刻意描繪這些人物的性格。在人物之間的關系上,這種不確定性顯得更加明顯。在本劇的開頭處寫道:“一只垃圾桶的蓋子升起,露出了納格的兩只手。接著頭也露了出來……”,納格和耐爾是哈姆的父母,因為車禍造成的殘疾,他們被哈姆囚禁在兩個垃圾桶里。哈姆對父母大罵道:“該死的當?shù)鶍尩摹薄澳銈冇肋h將不會有粥了”“下流胚”。哈姆如此殘忍地對待自己的親生父母,使得讀者不解父母與兒子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有何種深仇大恨。不確定的人物關系吸引讀者繼續(xù)深究,可迎來的是更多的不確定因素??藙诜蛟谶@個家庭扮演的角色也是模糊不清的,是仆人,養(yǎng)子,又或者是情人?每當哈姆吹響哨子,克勞夫便趕到他旁邊,為他拿食物,找尿盆,送鎮(zhèn)靜劑,推輪椅,噴殺蟲劑等等瑣碎食物,他的這種百依百順只有忠實的仆人才能做到。在哈姆給納格講故事的時候,他提到一個小孩,他的話語暗示他最終收養(yǎng)了這孩子并為他干活。在這房間里,只有克勞夫在為他干活,那么可以推測,克勞夫就是哈姆口中的那個男孩。既然是養(yǎng)子,克勞夫沒有記住這份恩情,反而暗自思忖,“要是我能殺了他,我會高興死的?!蔽鞣接行W者用酷兒理論來闡釋過哈姆和克勞夫之間的關系,通過對劇中一些細節(jié)的分析,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確實存在這方面的傾向。當哈姆知道克勞夫要離開的時候,他直接說道:“你不愛我了……你以前是愛我的?!笨藙诜蚍磫柟肥欠袷艿搅藗r,哈姆激動地到要吃鎮(zhèn)靜劑才能緩解的地步。哈姆還要求克勞夫吻他,克勞夫卻因他長期的折磨,拒絕吻他,拒絕碰他。這些露骨的字眼只有情人之間才會如此坦白地說出口。并且在劇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克勞夫?qū)烦剑骸懊利愋▲B,離開籠子,飛向我心愛的人,棲身在她的上衣內(nèi),對她說我是多么厭煩?!惫仿牶?,覺得這是對他的一種侮辱,歌中暗含著克勞夫?qū)返膮挓?,他試圖擺脫哈姆的束縛,從而尋找新的歸宿。哈姆與克勞夫之間的關系是變幻莫測,無法確定的。所有這些荒誕不經(jīng)的人物形象所具有的不確定性,把讀者引向關于人類生存本質(zhì)的深層次思考。
二、主題的不確定性
在傳統(tǒng)的作品中,故事的安排只為表現(xiàn)一個中心主題。而后現(xiàn)代主義作品無中心意義,正如馬?。堪沽謴娬{(diào):“每一個讀者對同一部作品都會有不同的闡釋?!薄督K局》中錯綜復雜的情節(jié),使得讀者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加以理解和認識,挖掘出不同的主題。
該劇到處都充斥著死亡的字眼,例如“完了”“結(jié)束了”“馬上就結(jié)束”,一切都籠罩在死亡的氣息之下:陰暗封閉的房間內(nèi)都是一群畸人形象,房間外找不到生命的跡象,種子也發(fā)不了芽。在這即將消亡的世界里,人與人之間,人與動物之間也相互殘害。哈姆將他的父母囚禁在兩個大垃圾桶里,他還要殺死老鼠,消滅跳蚤,他想要殺死周圍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在大幕落下之前,耐爾死了,哈姆、克勞夫和納格隨時也可能死去。他們是當時世界的一個縮影,他們的死亡不能給人帶來任何希望,而是“一個沒完沒了的過程,死亡從人出生時就開始侵蝕人的機體和思想,逐漸地侵蝕著人的靈魂,如同癌癥一般侵襲人的全身,最后使人變成一具腐爛的死尸”。這個世界沒有了希望,人類面臨的只有死亡。此劇還體現(xiàn)了人與人之間既相互冷漠但又互相依靠的主題。哈姆和克勞夫雖然彼此憎恨對方,但他倆不得不相互依賴。有了哈姆,克勞夫才能擺脫饑餓;有了克勞夫,哈姆就等于有了眼睛和雙腿。劇中有一位佩格大媽,她照顧著哈姆,可哈姆為了一點油,害得她死于黑暗。哈姆的這種冷漠已經(jīng)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他甚至將自己的父母囚禁在黑暗之中,讓他們自生自滅。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哈姆對父母的殘忍來源于兩代人之間的沖突。對于哈姆來說,他的兒時記憶是孤獨和痛苦的。父母經(jīng)常把他放在一邊,他們之間缺少交流和愛的付出,從此便造成了兩代人之間的隔閡和仇恨。這揭示出在貝克特生活的年代,社會的發(fā)展并沒有使得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相處,反而造成人際關系的異化。但也不乏人與人之間的愛,他筆下的納格和耐爾就是最好的證明。這對患難夫妻,由于距離問題,相互之間無法親吻,但納格總會問候妻子:“你睡著了嗎?接吻吧?!保?7)納格把自己餅干的四分之三留給耐爾,當她說她不想吃時,他仍然給他留著。耐爾死的時候,他哭了。雖然克勞夫和哈姆都十分冷漠,但納格和耐爾之間還是有愛存在的。該劇的多重性主題,為讀者提供了多種闡釋的可能性,從而使作品走向意義的不確定性。
三、語言的不確定性
貝克特很擅長在作品中玩文字游戲,通過語言的模糊不清,讀者很難抓住他要表達的真實意圖。他在曾經(jīng)寫給友人的信中寫道:“more and more my own language appears to me like aveil that must be torn apart in order to get at the things or the Noth-ingness behind it.”在《終局》中,貝克特采用重復、略停和悖論式的語言造成讀者對作品的難以理解。
語言的重復不僅體現(xiàn)在人物之間的對話上,還表現(xiàn)在人物的獨白上。在文中,哈姆與克勞夫之間的對話存在大量的重復,例如,“哈姆:為什么你要和我待在一起?克勞夫:為什么你留著我?哈姆:因為沒別的人可留??藙诜颍阂驗闆]有別的地方可待?!弊髡叩姆磸图訌娏瞬淮_定性,到底哈姆與克勞夫之間要強調(diào)什么,是哈姆離不開克勞夫還是克勞夫離不開哈姆。此外,克勞夫多次提到“我將要離去”,當一件事被強調(diào)多次,人們便會對它失去信任。況且在劇的末尾,作者也沒有告訴克勞夫是留還是走,一切都變得未知起來。略停在該劇總共出現(xiàn)了379次。當劇中人物在講述事情的時候,總是停頓一會兒,這樣故事就失去了連貫性和邏輯性。
悖論在文學作品中表現(xiàn)為“后一句話推翻前一句話,后一個行動否定前一個行動,形成一種不可名狀的自我消解狀態(tài)?!薄督K局》中有許多這樣的例子,如,克勞夫借著扶梯,拿著望遠鏡眺望窗外,他告訴哈姆:“什么也沒有……(他觀察著)……什么也沒有……(他觀察著)……還是什么也沒有。”可一會他又說他看見了一張帆?一塊浮板?一道煙?船?還是信號燈?這一自相矛盾,后一句推翻前一句的語言使得讀者感到迷惑,加強了文本的不確定性。
四、結(jié)語
通過對《終局》的仔細研究,我們對后現(xiàn)代主義特征“不確定性”有了比較清醒的認識。貝克特通過文本的種種不確定性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支離破碎的世界,還揭露出現(xiàn)代社會給人性帶來的沉重災難。雖然貝克特在劇中沒有提供人類擺脫災難的途徑,但激發(fā)了人們對現(xiàn)代文明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