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傳菊
我和丈夫是一對 80后夫妻,我出生在安徽巢湖的一個小村莊,他出生在湖北赤壁的一個小山村。我是攝影師,他是寫作者。我們都曾因上大學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也曾傾注全力在城市尋得一席之地。但在城市生活十年后,我們決定按下人生暫停鍵兩年,返回他的故鄉(xiāng)赤壁。
我們給自己的定位是記錄者。因為近年如火如荼的新農(nóng)村建設:一方面,讓農(nóng)村面貌迅速提升;另一方面,又讓村莊文化的多樣性迅速流失。我們想把家鄉(xiāng)的種種變化,用文字和影像記錄下來。
從城市回到家鄉(xiāng),讓自己的人生暫停兩年,無疑需要勇氣,也有來自各方面的原因。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想讓自己在城市中退化的生命感知神經(jīng),重新在鄉(xiāng)村得以生長。我們想讓自己忙碌的身體和心靈得以休憩,讓充斥物質(zhì)誘惑的人生得以重啟,轉(zhuǎn)向真正的自然。
剛開始,作為一個母親,我每天會給自己的孩子拍照片。這讓村里的小朋友們看到了,也都圍著要我拍照。雖然現(xiàn)在是數(shù)碼時代,照相很普通,但對這些生長在農(nóng)村的孩子來說,拍張正規(guī)的照片還是難得的。我便萌生了免費給他們拍美照的念頭。
村里的孩子大部分是留守兒童,父母都不在身邊,他們都和爺爺奶奶生活,而爺爺奶奶都要干農(nóng)活,平時少人照顧的他們只能自己玩,爬樹、抓魚、玩泥巴……所以他們經(jīng)常會灰頭土臉地出現(xiàn)在我的鏡頭中。他們那不是臟,是鄉(xiāng)土的印記。
但是誰不想給自己拍張漂亮照片呢?當我告訴孩子的爺爺奶奶,要給孩子拍美照時,他們都會認真地給孩子洗干凈,穿上漂亮的新衣服。
鄉(xiāng)村的孩子只要穿得干凈整潔,個個都是漂亮小天使。
當我把拍好的照片送給孩子們時,他們拿著照片到處炫耀,這讓我超有成就感,暗下決心:以后不管我身在何方,只要回到這里,就給這村、這人拍照,記錄村莊的變遷、孩子們的成長。
在給孩子們拍照時,村里的很多老人問我,能不能也給他們拍。于是,老人們也成了我的拍攝對象。拍照之余,村里的衣食住行、婚喪嫁娶……所有的生活日常,都成了我們的拍攝、記錄對象。
由于我們每天拿著相機在村里拍,村里人都知道我們在拍照,無論村里發(fā)生什么事情,他們都會把我們叫過去,說你們要不要來拍照采訪一下。
我們建了兩個微信公眾號:“侶行記藝”和“愛然影像”,把村里的所見所聞都發(fā)在公眾號上,很快聚集了上萬粉絲。這些粉絲,有些是村里人,但更多是對鄉(xiāng)村感興趣的人。
很快,我們的公眾號成為外界關注鄉(xiāng)村的窗口。有人說,他們在這里感受了二十四節(jié)氣的變換,重溫了只存在記憶中的民俗風情;有人說,他們在這里看到孩子們在自然中成長,找到了家的感覺,可以慰藉鄉(xiāng)愁;還有人說,他們在這里看到了自己的孩子或父母,謝謝我為他們拍了好看的照片……
中國一直是農(nóng)耕社會,村莊是蘊含中國文化最大的基因庫。如果把中國大地看成森林,那散落在各地的村莊,就像森林中不同的物種。我們記錄這些村莊,解構村莊承載的文化密碼,再把它們拼起來,那我們就能通過一村一寨,得到一幅炫麗的中國文化拼圖。
光陰似箭,轉(zhuǎn)眼鄉(xiāng)居了兩年。在第一個花開花落間,女兒從咿呀學語,蹣跚學步,到能說會道,健步如飛。在第二個草木枯榮時,兒子從無到有——我們的鄉(xiāng)居生活簡單平淡:有兒有女有塊田。
偶爾有朋自遠方來,爸爸揭開酒壇的封印,十年的老酒越陳越香,才一開壇就滿屋子酒香。可惜,爸爸這曾經(jīng)遠近聞名的釀酒師已經(jīng)金盆洗手。家里只剩下一壇老酒,喝一點就少了一縷香。
更遺憾的是,這世界變化太快,我們不能與城市隔絕太長時間,2016年初,兩年的老家之約期滿后,我們結束了鄉(xiāng)居生活,再次按下重啟鍵:重新回歸城市生活。
跟以前的我們相比,現(xiàn)在的我們仿佛沒有變化,又仿佛截然不同。兩年的鄉(xiāng)居生活,讓我們懂得了如何取舍,如何在生活的洪流中做真正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