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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嬤嬤和小常

2017-01-10 05:42秦建軍
長江叢刊 2016年34期
關(guān)鍵詞:十字街嬤嬤賣菜

秦建軍

白嬤嬤和小常

秦建軍

嬤嬤,是鄂北一帶對老年婦人的一般稱呼。

白嬤嬤是一個賣菜的老太太。

白嬤嬤已八十出頭,一頭白發(fā)白得非常徹底,沒有一絲雜色,整齊地剪至齊耳。在十字街這群賣菜的人中,老太太的白頭發(fā)特別顯眼,時間一長,買菜的、賣菜的都叫老太太白嬤嬤。

白嬤嬤在這個小縣城的十字街賣了很多年的菜,天亮了來,天黑了回。白嬤嬤賣菜不是邊走邊買,而是固定在一個地方,就是街邊那棵最粗的冬青樹下。如今賣菜,白嬤嬤不像前些年那樣站著照顧生意了,也不起身招呼顧客了,畢竟年紀大了,雖然精神頭還好,腰腿卻吃不消了。她坐在自己帶來的小木凳上,垂在腹部的兩只手握著一稈秤,挨著身邊停著的是一輛銹跡斑斑的三輪車,車上整整齊齊地堆放著時令菜蔬,青、綠、紅、黃、白色的菜都有,樣樣都新鮮水靈。白嬤嬤也不像前些年那樣送方便袋了,有人來買菜,不論男女老少一律自己選好了所需放在白嬤嬤的秤盤里稱。白嬤嬤右手一提秤頭的繩子,左手將秤砣的繩子一帶,秤稈高高一揚,菜就稱好了。白嬤嬤稱菜稱得又快又旺,量足,菜也新鮮,盡管她坐在那里不動也不送袋子,來買菜的人還是比別處的多。

不過,白嬤嬤生意好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白嬤嬤,你咋這樣小氣呢,一毛錢的塑料袋子都不送一個!”一個忘了帶裝菜袋子的老主顧說,“你要是有方便袋,你的菜早賣完了?!?/p>

“不是我小氣,是城管不讓我們帶方便袋,說方便袋是最頑固的垃圾呢。”白嬤嬤笑嘻嘻地回應(yīng)著,掉了兩顆門牙的嘴巴說話雖然有些不關(guān)風(fēng),但嗓音很洪亮。

那個說她的人就笑了,說城管不讓你們在這里賣菜,你們咋還要在這里賣菜呢?白嬤嬤聽那人這樣說,也笑了,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是啊。

白嬤嬤是真心有些不好意思。十字街這個地方是真不允許擺攤子賣菜。這個地方部門多,人多,有一所中學(xué)、一所小學(xué)、一個大超市、兩家銀行、五家縣直單位,一天到晚都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在這里擺攤賣菜的確影響交通安全,也影響城市建設(shè)。但正因為這里人多,既方便賣菜的,也方便買菜的。

“更何況,不賣菜,老頭子種的菜咋變成錢,沒有錢,一家子人可咋過喲?”白嬤嬤思量著,心里戚戚的不好過。

“唉……可是人家城管也不容易,特別是人家小常?!?/p>

小常是分管十字街片區(qū)的城管隊員。

小常也不小了,他兩鬢斑白,應(yīng)是老常了,但在八十多歲的白嬤嬤眼里仍然是小伙子,就稱他為小常。

五年前,當(dāng)了十多年消防兵的小常從部隊復(fù)員就來到這個小縣城的城管局上班,一上班就被安排負責(zé)十字街這個區(qū)域的城管事務(wù)。

小常在十字街執(zhí)行公務(wù)的第一天就和白嬤嬤抗上了。

當(dāng)年的白嬤嬤雖然不到八十歲,頭發(fā)已是雪白如今,不過門牙完好,口齒伶俐,嗓門洪亮。那是夏末的一個早晨,白嬤嬤站在那顆大冬青樹下,一邊雙手麻利地整理著三輪車上堆放的菜,一邊圓喉亮嗓地招呼過往的人來買菜。一忽兒,白嬤嬤跟前就圍來幾個買菜的人,選菜的、問價的、磨價的,很是紅火。

小常在前輩老張的帶領(lǐng)下來到十字街。老張將管理的核心、重點和難度一遍又一遍地交代給了小常。小常也不止一次地拍著胸膛向前輩表白:“受黨的教育多年了,老同志了,放心,放心!”

小常將老張交代的點點滴滴放在心里翻來覆去地炒,早炒熟了。核心是,十字街這里是這個縣城人員最集中的地方,市政形象,交通要塞,不允許擺攤、走攤、兜售等行為。重點是,要注意方法,那些擺攤、走攤、兜售的人都是為了討生活,是辛苦人,不是不得已,沒有誰心甘情愿做一個東躲西藏、風(fēng)吹日曬的小販,所以工作絕對不能簡單粗暴,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十字街是城管局最頭疼的地方。

那些賣菜的人見了兩個穿著制服的向他們走來,有的慢吞吞地收著自己的家什做著欲離開的樣子,有的正給顧客稱菜嘴里說著就走的就走的,有的垂著眼睛裝著沒看見他們。當(dāng)然有的正忙著自己的活計是真的沒有看見他們。白嬤嬤就是真的沒有看見他們,她正忙著給一個買菜的找零錢。

“走走走,莫搞了莫搞了,都散了,這里不準(zhǔn)賣菜,你們不曉得?。≌f了多少年了,我嘴都說起繭子了,你們咋不聽呢,咋非要我們發(fā)火呢?”老張看著這些賣菜的人,很有些無可奈何的味道,說的話硬硬軟軟,軟軟硬硬。

這些賣菜的人沒有一個人是年輕的,盡是五六十往上的老頭子、老太太,多是賣自家菜園種的菜之人,少有買了來賣的販子。

賣菜的人悻悻地答應(yīng)著走的走的,悻悻地推著車子、或跳著擔(dān)子、或提著籃子慢吞吞地散開。白嬤嬤卻沒有動,仍然站在冬青樹下。

小常朝白嬤嬤看去。老張卻像是沒看見,對小常說聲有事先走了,就走了。

小常走過去說:“老人家,不要在這里賣菜。”

白嬤嬤沒反應(yīng)。小常以為老人耳朵不好,就稍提了嗓門又說了一遍,白嬤嬤還是沒有反應(yīng)。小常又說了一遍,這次他將嗓門提高了兩倍,可白嬤嬤仍是沒反應(yīng)。小常明白了老人不是聽不見,而是故意不動。三十出頭的小常血氣正方剛,心里有些動了,不是受部隊教育多年,又有老張的交代,早上前將白嬤嬤的三輪車推走了。

小常站在白嬤嬤面前,一遍遍地說著道理。想買菜的人見此情形,也不好上前。白嬤嬤也賣不成。白嬤嬤就有些急了。

“你們這些吃公家飯的咋就不想想我們的難處呢?不賣菜,我們咋過?”

“不是不準(zhǔn)你賣菜,要賣菜就去市場啊,政府專門為你們建的場地,太陽曬不到,風(fēng)吹不到,又有專門的攤位,多好的條件?!?/p>

“那巴掌大的地方早被做門市生意的租了,沒我們的份。就是有份也去不起,賣一天的菜都不夠一天的攤位費!”

太陽熱辣辣地掛在半空中,抖著彪悍的熱氣。白嬤嬤三輪車上的菜被曬得無精打采,小白菜蔫了,辣椒干了皮,黃瓜起了皺。白嬤嬤看著菜,心兒急得吱吱地跳。

小常也急,黃豆大的汗珠榨油似的從額頭、脊背沁出來。

兩人說著。僵持著。

這時,小常的手機響了。

電話是老張打來的,叫小常速回局里,說是局長找他。

小常只得放開白嬤嬤,往局里趕。半路,老張攆上了他。老張拉著小常在路邊的樹蔭下站住,如此這般地說了半天。小常聽得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風(fēng)聲雨聲都寫在臉上了。

老張領(lǐng)著小常上了三天班就退休了。

小常每天按時上下班,制服穿得整整齊齊,雖然天熱,帽子仍戴著,衣領(lǐng)處的扣子也扣著。上班的時間里,小常來來回回地走,來來回回地跟老頭老太太們說,不要在這里賣菜,不要在這里賣菜,不要在這里賣菜……

老頭老太太們嘴里答應(yīng)著,慢吞吞地動。小常走過來,他們就走開,小常走過去,他們就又走回來,打游擊戰(zhàn)似的。期間,也有來買菜的,賣菜的也就停下來賣,完了再打游擊似的走。白嬤嬤仍然穩(wěn)扎在冬青樹下,小常跟她說道理,她也跟小常說道理。小常對白嬤嬤說完道理就又走開去說其他人。說完其他人,小常又走回來說白嬤嬤。

如此循環(huán)。

這樣,五年過去了。小常也跟這些老頭老太太們熟悉了。白嬤嬤是其中年紀最大的人,也是其中最苦的人,是城郊的農(nóng)民,獨有的一個兒子小時患了小兒麻痹癥落下殘疾,依賴雙拐才能行走,也無工作,在街上給人磨菜刀之類的掙個一塊兩塊的辛苦錢。夫妻倆好不容易為兒子娶了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媳婦,悲劇的是兒媳生下的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為了給孫子治病花光了白嬤嬤家里所有積蓄不說,還欠了一身賬。老伴在家里種糧種菜,好的糧和菜賣錢,差的自己吃。

認識白嬤嬤的人都很同情白嬤嬤,要買菜的就先買白嬤嬤的菜,來賣菜的不但不跟白嬤嬤搶生意,還幫著白嬤嬤吆喝生意,買辣椒啊,看白嬤嬤那兒還有沒得,白嬤嬤的辣椒辣得很,聞著就辣。

小常自然也同情白嬤嬤,但他從不買白嬤嬤的菜,也不買在十字街賣菜的其他人的菜。小常下班了就幫白嬤嬤的兒子找刀磨,找親戚,找同事,找朋友,找一切認識的人,告訴他們,家里的菜刀啊、柴刀啊、砍刀啊、剪子啊什么的鈍了都拿到街上磨啊,那個白嬤嬤的兒子磨刀可是一把好手呢。卻不盡人意,現(xiàn)在一般家庭都買有新式的磨刀石,刀鈍了隨時在磨刀石上蕩兩下,刀就利索了。

小常想,施人以魚,不如施人以漁。找刀磨不是長久之計。小常心里一番合計,跟老婆說好話,拿了一萬塊錢幫白嬤嬤的兒子在家開了一家小百貨店。開業(yè)那天,小常卻沒有到場,而是請早已退休在家的老張出面幫白嬤嬤一家張羅。白嬤嬤拉著老張的手淚如雨下……

第二天出攤,白嬤嬤一看見小常就從小方凳上站起來,走到小常面前“噗通”一聲跪下,哽咽著說:“小常啊,恩人哪……好人啊……!”

小常一愣,隨即蹲下將白嬤嬤扶起來:“白嬤嬤,您這是干啥呢,干啥呢?折煞我了!”

十字街是一個人多的地方,這一幕自然被很多人看到了。熟悉情況的人唏噓一番,感動、稱贊、羨慕;不熟悉情況的人就竊竊私語,甚至憤憤然。

“咋回事啊,老嬤嬤跟城管下跪了?”

“現(xiàn)在這世道啊,城管最牛逼!”

“拍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

白嬤嬤給小常下跪的那一幕真在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

一時間,小常成了名人。

先是“黑城管”的代表;一番調(diào)查之后,真相大白,小常不僅不是“黑城管”,而是正面典型。采訪小常的記者也來了。小常也不推辭記者的訪問,但對記者感興趣的中心問題只字不答,卻一本正經(jīng)地讓記者記下一句與事件本身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我呼吁、懇求政府在縣里建一家市場,將那些推著板車、挑著擔(dān)子和提著籃子做小生意的人集中到一起做生意,這樣既消除了交通隱患,又亮化了城市環(huán)境,也方便了那些做小生意的人。這個事情要當(dāng)緊的實施,越快越好!”

贊譽滿天飛。有媒體贊,小常改畫了城管的一貫?zāi)樧V,提升了城管的正面形象。

小常接受采訪的場面上了電視。老張看著電視里黑黑壯壯的小常腰板挺直地站在一群人中,眾星捧月一般,笑了:“這小仔子,軍人的作風(fēng)還沒丟呢,這腰桿直的!”當(dāng)他聽到小常不卑不亢地說了那句話,心里一熱,精神一震,身體各部零件重組了一般,感到一股新鮮的力量充滿了全身,“行啊,小仔子,將我的心里話全說了!”

夜里,老婆說:“好人有好報,那一萬塊錢出得也值得”……小常聽老婆這樣說覺得有些刺耳,胸脯一挺,抖開了老婆的手,你咋這樣說呢。老婆說,我說的是大實話,一萬塊錢可是我們兩年的積蓄,白白的出去沒丁點兒好處哪個心甘情愿?

小常轉(zhuǎn)念一想,覺得老婆有這點想法也無可非議,女人嘛就那點心胸,再說當(dāng)初問老婆要錢的時候,老婆雖然嘀嘀咕咕地不痛快,但最終還是將錢給了他。前些年,他在部隊里,老婆在家?guī)Ш⒆?、孝敬父母;他轉(zhuǎn)業(yè)回家了,還是老婆忙進忙出。老婆是難得的老婆。小常捏住老婆的一只手放在胸脯上,說:“好人做到底,你趕空去白嬤嬤家里幫幫忙,我不方便去。你去了做點實在的事,洗洗刷刷之類的,白嬤嬤家里是真的困難,八九十歲的人了,兒子癱,媳婦病……”

老婆點點頭,說,我也這樣想呢。

白嬤嬤一家也在電視上看見小常了。白嬤嬤家的電視也是小常送的。老頭子說小常是當(dāng)大官的料,你看他說話說得多大氣。白嬤嬤的兒子說小常敢想敢做敢擔(dān)當(dāng),是實實在在為老百姓謀福的人,是天下第一的正面好城管。白嬤嬤卻有些忐忑。老頭子問她咋了,她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小常怕是有麻煩……”

果不出白嬤嬤所料,就有人放出話來,說小常搞個人英雄主義,將手伸到政府了;還說小常工作并無作為,他管十字街五年了,十字街還是天天一個樣子,亂哄哄的,賣菜的、買菜的如過江之鯽,他在那里是個擺設(shè)。

小常呢,每天照例按時上下班。上班的時間里,小常來來回回地走,來來回回地跟老頭老嬤嬤們說,不要在這里賣菜。小常也仍像過去那樣說白嬤嬤。不過,白嬤嬤不再還嘴,堆上一臉的不好意思的笑。另外,白嬤嬤從此賣菜不送方便袋了,用白嬤嬤的話說,小常說的話都是好話,除了我沒辦法不得不在這里賣菜,他說的其余的啥話我都聽。

小常心里隱隱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

一天,真的發(fā)生了一件事。城管局組織專班對十字街實施突擊整頓,強力清場,杜絕行攤走販。小常事先不知道局里的具體安排。那些老頭老嬤嬤更不知道城管局的行動。只見十來個穿戴整齊的城管走進買菜、賣菜的隊伍里,一陣掀、搡、推、拉之后,紅的、綠的、白的菜撒了一地,扯斷的秤稈、滾落的秤砣點綴其間。

白嬤嬤坐在地上哭。

小常臉上的表情跟他灰白的兩鬢一樣,灰白灰白的,透著密密實實的滄桑,他緩緩地走到白嬤嬤跟前,緩緩地說:“莫哭了,白嬤嬤,哭壞了身體可就壞了。這里本來就不允許賣菜,整頓是對的。城市建設(shè)人人都份兒啊?!?/p>

白嬤嬤還是哭,唉唉的哭聲里絞著含糊不清的愁:“唉……唉,這可咋辦,這可咋辦,秤都斷了……唉……”

小常嘆了幾口氣,右手搭在白嬤嬤的肩上,像一個體貼的孩子面對傷心的母親一樣的表情。過了幾分鐘,許是哀傷得到了一時宣泄,也或許是覺得再哭下去小常會跟著傷心,白嬤嬤住了哭。這個當(dāng)兒,小常就對白嬤嬤交代了一番。

白嬤嬤聽了,睜著一對淚眼看小常。小??粗且粚I眼緩緩地、卻是肯定地點了一下頭。

第二天,上班的時間里十字街那里清凈了許多,賣菜的人少了一半。幾個白嬤嬤的老主顧沒看見白嬤嬤,就問白嬤嬤呢,白嬤嬤呢?旁邊的人說,她今天沒來。

次日,上班的時間里,十字街里賣菜的人更少了。白嬤嬤的老主顧還是沒看見白嬤嬤。

再次日,上班的時間里,十字街里沒有賣菜的人了。一個人也沒有了。這個現(xiàn)象是十字街多年未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

但,很快白嬤嬤的老主顧們買到了白嬤嬤賣的菜。只是買菜的時間發(fā)生了變化,還是在十字街,是在上午上班之前和下班之后與下午上班之前和下班之后。

原來,小常告訴白嬤嬤,上班時間這里絕對不能擺攤賣菜。至于下班時間,小常沒有明說。

但白嬤嬤聽出來了。

小常仍然按時上下班。他穿戴整齊,帽子戴得端端正正,衣服扣得嚴嚴實實。直著腰板在十字街來來回回地走,只是他不用像過去那樣說那句“不要在這里賣菜”的話了。

這樣又過了兩年,公元2015年春,小常聽到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縣里要建大市場了。

這個要建的大市場叫“順祥農(nóng)貿(mào)大市場”,地點就在十字街的不遠處,百十米的距離。順祥大市場的建設(shè)搞得如火如荼,開工時還舉行了一個開工儀式,縣里領(lǐng)導(dǎo)還來剪了彩,到場的人很多,在十字街賣菜的那一班老頭老太太都來了。白嬤嬤站在觀看的人群最前面,裂著沒有門牙的嘴笑瞇了眼。

上班的時間里,白嬤嬤不時會去市場建設(shè)工地那里轉(zhuǎn)一圈、逗留一會兒。有時是白嬤嬤一個人去,有時是白嬤嬤跟某個賣菜的老攤友一起去。在那兒逗留的時候,白嬤嬤會跟同伴說哪哪個位置好,她要哪哪個位置。

不是上班的時間里,白嬤嬤仍然和那班老攤友在十字街那里賣菜,買菜的人也仍然在那里買菜。

小常忙碌起來。上班的時間里,小常自己將監(jiān)管的區(qū)域延伸到市場建設(shè)工地那里,來來回回地走,雖然不說那句“不要在這里賣菜”的話,看到有人或者有車挨近工地,他會急走上去制止:“建筑工地呢,注意安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呢!”

一日,白嬤嬤去工地那兒轉(zhuǎn),看見工人在那里澆混凝土筑樓板,納悶了,就問巡邏過來的小常:“小常啊,這市場咋還要倒樓板呢,莫不要蓋成樓房?”

小常說:“是啊,一共六層呢?!?/p>

白嬤嬤一臉疑慮:“那我們賣菜莫不是要上樓去賣?”

小常呵呵一笑:“白嬤嬤,是這樣的,一樓是大家賣菜買菜的市場,二樓是做門市生意的市場,三樓四樓是酒店,五樓六樓是賓館?!?/p>

“那……那……”白嬤嬤心里覺得不落地,“那……適合賣菜吧?”

小常又呵呵一笑,適合適合,來往的人更多了,生意更好做。

白嬤嬤看看忙碌的工地,又看看呵呵笑著的小常,心里仍然覺得不落地。

建設(shè)進行得很快,五個月過去,一棟六層樓的建筑矗立在十字街不遠處的一條街的東邊。白嬤嬤與她的老攤友們渴盼的市場建好了,跟過去生產(chǎn)隊曬場般大的一樓排列齊整地建了一排排半米高的水泥攤凳。在七月的一天上午上班的時間里,隨著一陣噼里啪啦的炮竹聲,白嬤嬤和她的老攤友們或推著三輪車或挑著擔(dān)子或提著籃子,雄赳赳氣昂昂地涌進了順祥大市場的一樓。

嶄新的灰白色水泥攤凳前,白嬤嬤將老伴兒收拾好了菜蔬麻利地碼上攤凳。一忽兒工夫,攤凳上琳瑯滿目起來,嫩得能掐出水來的南瓜萢、翡翠似的青辣椒、紫油油的茄子、綠絲絳樣的豇豆……新鮮水靈得讓人看一眼就想直接吃下肚。

市場里人聲鼎沸。

兩個老主顧擠到白嬤嬤的攤位前,邊挑菜邊跟白嬤嬤說話。一個說,這地方好倒是好啊,就是擠了些。另一個說,要彎好些路呢,不像十字街那里方便,我從那里過一趟就買到菜了。白嬤嬤臉上滿滿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心滿意足的笑容,一連聲兒地應(yīng)答他們說,這個地方好,這個地方好呢,這個地方好著哩。

八月的一天下午,盛夏的如火陽光被擋在了市場外,市場內(nèi)卻悶熱異常。白嬤嬤坐在自己的攤位前,看著攤凳上的菜,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一把舊蒲扇。攤凳上的菜有些蔫了,像中暑了的婦人的臉。白嬤嬤看著菜的目光很有些迷茫,這些菜是咋的了,咋這么快就蔫了呢,還蔫了這么多?來新市場個把月了,蔫的菜一天比一天多了,這是咋回事呢?白嬤嬤想著想著,突然住了搖著的蒲扇,將身子扭向旁邊的攤友,說:“這一天天的是不是越來越賣的慢了、少了?”攤友說,你才曉得?。窟@個地方有點背,買菜的要彎好些路過來。

還有就是這樓上樓下的在裝修,一天到晚叮里哐啷的,吵得人心煩不說,還危險……

哦,哦,白嬤嬤聽著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那個攤友湊上前,將嘴巴對著白嬤嬤的耳朵,捏著嗓子說,有人又開始在老地方“搞”了。白嬤嬤哦了一聲,她明白這個“搞”的意思,就是賣菜做生意的意思。白嬤嬤心里生出很多怪怪的感覺,咋個怪法,她卻說不清楚。那樣搞,好吧?

咋不好?我們要賣菜啊……

白嬤嬤沒有再接話。白嬤嬤心里很迷茫。

進市場賣菜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來市場買菜的也一天比一天少。

又一個月過去,秋天來了。風(fēng),緊了起來,將路邊景觀樹的葉子一片片搖掉,亂七八糟地掀得到處都是。白嬤嬤每天第一個進市場,最后一個出市場。老主顧們卻漸漸地來得少了。有好幾個老主顧說,白嬤嬤,你還這里?。堪讒邒?,你還在堅守啊?白嬤嬤,你太呆板了!

白嬤嬤瞇瞇笑著,并不搭話。

初冬的一個早上,白嬤嬤推著裝滿了蘿卜、白菜、蒜苗的三輪車來到了市場。正準(zhǔn)備進門,白嬤嬤卻愣住了,只見十來個民工掄著大鐵錘在那里砸攤凳。大半攤凳已經(jīng)砸塌了、砸碎了。

白嬤嬤慌了神,放下三輪車,急急地走到一個民工前,大聲問:“你們這是在搞啥子啊,搞啥子???”

那人并不搭腔,只是使勁兒繼續(xù)自己砸的動作。白嬤嬤心里又急又惱,就急急地轉(zhuǎn)身往外走。她要去找小常。走了幾步卻撞到了一個人身上。白嬤嬤凝神一看,正是小常。

“小常,這是咋回事???”白嬤嬤用手指著那些正在砸攤凳的人,嗓音里揉著明顯的哭腔。

小常的臉色醬紅醬紅的,跟他灰白的兩鬢形成鮮明的對比,目光里有火、有苦、有憂、有無奈,還有一種混合的說不清的血色。

“小常,這是咋回事啊,咋回事?。俊卑讒邒叩目耷淮藭r已經(jīng)變成了哭聲,“這是咋回事啊,咋的了?”

“白嬤嬤……”小常叫了一聲白嬤嬤,吶吶地不知接下來說什么。

“小?!卑讒邒呓辛艘宦曅〕?,坐到了涼冷的地上,大哭起來。白嬤嬤的哭,是那種嚎啕大哭。

小常嘆了幾口氣,右手搭在白嬤嬤的肩上,像一個孩子面對傷心的母親一樣一樣的表情。

“……白嬤嬤,莫哭了,唉……這是……”小常低著嗓子說,“相信我,會好起來的……相信我?!?/p>

十來天以后,“順祥農(nóng)貿(mào)大市場”成了這個小縣城又一標(biāo)志性的建筑,雖然不高,卻金碧輝煌,淺棕色的墻皮,深醬色的仿古瓦,深醬色的門、窗,深醬色的細木條做成的“順祥農(nóng)貿(mào)大市場”七個大招牌字高端不凡,讓人在遠處也能看得一目了然。

順祥農(nóng)貿(mào)大市場里沒有市場。一樓是超市,二樓三樓是酒店,四樓五樓六樓是賓館。

那天,小常對白嬤嬤說,相信我。白嬤嬤哽咽著回答了小常一句話,我信,我信你這樣的人心。

秦建軍,筆名秦見君,女,1973年生,中國水利作家協(xié)會會員,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小說、散文、詩歌俱涉足。在部、省、市級以上媒體發(fā)表作品300多篇、近40萬字。作品先后兩次獲水利部征文二等獎、三等獎,兩次獲楚天文藝獎三等獎,一次獲中國地市報新聞獎(文藝副刊)二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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