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子
安 靜
我是說我自己要安靜下來。
我實在沒有心思空出手來,
讓這個世界在飄忽中安靜下來。
是風在運轉(zhuǎn)眼前的一切,
我同身邊眾多的山水一樣,
在時間的汪洋中轉(zhuǎn)運自己的物資。
唯一不能確定的是風要到哪里去,
風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能要高過雪山,
可能要卷進忽然的失蹤。
這風帶著我之前和現(xiàn)在的時間,
帶著身邊從前和現(xiàn)在不斷冒長的世界。
這風愛上了每一個我和每一代我們,
每一個領域,每一秒鐘的華麗。
我只能讓自己安靜下來。
這個世界被動的穿越與繁復的新奇,
已經(jīng)讓很多事物放棄自主。
在翻飛的經(jīng)歷和飄忽的遷移中,
我努力讓來自大地的眼睛盯住大地,
泉水潺潺、山路跳躍騰挪的智慧。
努力讓生長在心靈的耳朵傾聽心靈,
疼了累了的神經(jīng)開放花朵。
努力讓走過山崗的雙腳回憶腳印,
回憶腳尖腳掌腳跟的力度與信任。
安靜的角度中,我向天膜拜,
那長空浩蕩的本色與海運奔走的規(guī)律。
我想念安靜中打開的一扇扇門窗,
蓮的,葉的,芽的,湖泊的,村莊的,
尤其是雷電撕碎的黑夜。我想念。
安靜中我看見自己的身體清澈見底,
看見萬物的重心與地心同步,
翻轉(zhuǎn)和懸空的姿勢與山水同步,
我與自己同步。
請讓開一下
你們一個一個擋住我三千年后回家的眼光了,
高樓廠房和別墅請你們讓開一下,
哪怕就那么小小一毫秒,
街道柏油路高架橋和公園請讓一下,
哪怕是億萬念想中的一閃念,
我的目光和做后裔的感恩就要回家了。
你們塑料靈魂和轉(zhuǎn)瞬即逝的鋼筋水泥,
請都讓開一下,我要擁抱我的祖先。
你們成堆成堆的都市和類都市,
也請讓一下,
請支持我滿懷成就回到三千年前,
告訴正在歡笑正在祈禱正在豐收的祖先,
天府之國的神靈照亮了三千年后的天空,
西王母痛愛的這滴滴岷江水都是甘露,
昆侖玉的柔情熄滅了饑餓的獸性。
大禹導江引流后生的滾滾車流與滔滔人流,
你們,都請讓開一下。我要回家。
靜靜巍峨
一定是突破一個領域,撞開一角時間球面之后,
生長在另一個時態(tài)空間里。次第變遷抬升。
一定是深深依托腳下的根基,
不住回往的領域,
體格與膽魄,細細綿密在時間中承續(xù)相通。
微情的風的光芒,
清靜我每一個側(cè)面,正面和里面。
那些深藏在時間海水下面的故土,
鄉(xiāng)親和母親,童年淚光和膽怯,
仰望中的朝霞和胸口里的千山萬壑,
那些被流蕩的底層海水左右搖曳的人生,
那些活著踩著晨光和夜光開墾的族人,
那些層層鋪墊而去的先人,
那些經(jīng)歷,那些創(chuàng)造,那些生活和生存,
那些起起落落的山山水水,
都根植在記憶里,
含著笑,藏著淚,
看我漸漸茁壯而高遠的熟悉和陌生。
現(xiàn)在請再一次環(huán)繞我,滲透我,
擁抱我,準許我悲歌歡舞。
正和反
好嗎?風吹得一點音信都沒有,
我在塵土之外。我看見我。
梅和花開成一屋芬香與寂靜。
太陽都走了嗎?太陽他在頭頂上嗎?
風暴剛剛過去,在真心的土地上,
珍藏著毀滅與嶄新的交響交錯。
多么美好。我站成雪山的高度。
左側(cè)是長衫跌宕的古羌青藏大地,
右邊是一只手撩撥的浩海長發(fā)。
我說我看見了我經(jīng)常正面的背面,
一直背面。現(xiàn)在,我面對這個背面,
讓我看見習慣的正面成了背面。
此刻的眼睛看見我多維多層的面。
還有好多面在等著我,這個世界。
憤怒的梅和花開放我的正和反。
不高興。我說。我跟你不一樣。
我說。我和自己不習慣。
好嗎?那么多飄雪開放的蓮。
我喜歡。那么多寂靜拓寬的深。
這么多遼闊青翠的神話中央是歌謠,
是祖先賜予我的新娘。
責任編輯 陳 沖